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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夙道:“你一定在埋怨我,兄弟失踪了却不用心去寻找……”
袁谟忙道:“你莫要多心,重熙是大宋皇长孙,他失踪对于大宋而言是天大的事。
圣上和太子殿下都寻不到踪迹,更何况是你。”
周夙苦笑道:“袁师兄有所不知,内子乃是元后的远房侄孙女。
因为父母双亡,重熙对她这个远房表妹很是照顾。
后来因为……因为一些原因,内子受了些委屈,重熙虽然不好干涉我的家事,却再也没有搭理过我。
为官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皇长孙的心思时刻都有人琢磨。
他不搭理我,朝臣们哪里还肯给我行方便。
所以我回京这几年,日子过得是一年不如一年。
最初时还在京营中混了个差事,后来连京营都混不下去,只剩下了一个勇义侯的名头。
重熙失踪后,我也曾派人四处打探他的消息。
可我手中能动用的只有侯府的几十名护院,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后来我就得了这个病,如今我已经是等死的人,还能帮得了谁。”
袁谟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周夙这里是没有希望了。
重熙、周夙,甚至还有悦儿、左未晞……
这一世他们没有好结果是他早就听说或者料定的。
然而,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
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病痛或者别人的暗害离开人世,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可他还能去找谁帮忙呢?
袁谟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重生前,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他都可以去找老主子。
只要老主子同意,重熙一定能够安然无恙,周夙也能恢复健康。
可如今……
即便他寻到老主子,老主子也绝不会帮他的忙。
因为这一世根本没有司徒箜,重熙他们的生死老主子又如何会在意。
“袁师兄?”周夙见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唤了一声。
袁谟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既如此,阿夙你好生将养身体,为兄先告辞了。”
“等一下。”周夙拉住了他的衣袖:“方才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像是知晓重熙的下落?”
袁谟一直都知道,周夙在师兄弟中算是很聪明的,因此并没有觉得惊奇。
他点点头道:“是,我已经打探出他的下落,只是碍于手中没有可用的人,所以才来寻你帮忙。”
周夙道:“你能肯定重熙就在那里?”
“是。”袁谟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周夙想了好一阵才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宋如今时局不稳,只要银钱充裕,寻一些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不是什么难事。”
袁谟有些惊讶。
周夙方才虽然没有明言,但对重熙是有些怨念的。
毕竟他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何愿意做一名没有任何差遣的闲散侯爷。
可到了危急关头,兄弟之间的情谊还是占了上风。
周夙如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笑道:“你别这样看着我,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不知道他下落也就罢了,知晓了还无动于衷,我周夙做不出这样的事。
我侯府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但只要能把重熙救出来,即便是倾家荡产又如何?”
袁谟大为感动:“阿夙,我果然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周夙道:“袁师兄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只是我如今行动不便,这件事只能让袁师兄多费心了。
待会儿我就让管家把家中归置一下,尽快将银两筹措齐备。
还有,从前我父亲和岳父大人麾下有一部分将士离开了军队,已经在市井中生活了十多年。
他们虽不一定得用,但消息绝对比我们灵通,说不定认识一些能用的人。
待会儿我拟定一份名单,你可以去找他们问问。”
说罢他艰难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把名单写好。
袁谟把名单折好放入怀中,抱了抱拳道:“那我这就出去办事了,你好好休息。”
周夙简单还了一礼:“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咱们要尽快开始行动。”
袁谟告辞离去。
周夙强忍着背部的疼痛走出了小院,来到外院书房。
他让人把管家唤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
如今侯府是柳飘絮主持中馈,任何消息都瞒不住她。
听闻周夙让管家筹措大笔银两,她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换过衣裳后,她急匆匆地赶到了外院书房。
柳飘絮跟了周夙六年,对他的脾性极为了解。
此时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她却丝毫不敢大意。
行过礼后,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缓步走到了周夙身边。
“侯爷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是与袁公子见面的缘故。”
第十一章 逆得了天改不了命(中)()
左未晞病逝、仕途受阻、背上长疖痈……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遭遇了太多变故,让周夙从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侯爷,变成了一个形销骨立的颓废男人。
尤其是几个月前太医们断定他只有一年可活之后,他终日便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人都不搭理。
就连后院的那些女人也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曾经娇柔清纯的柳飘絮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庸俗且做作。
还是说……自己从未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别大宋不提,单是这一身富丽华贵的装扮,是她一个侍妾够资格穿戴的?
柳飘絮并不知道周夙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快笑不出来了。
接近一个散发着臭酒味加烂肉味的男人,而且还要装出一副恋慕欣喜的神态,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周夙有心呵斥柳飘絮几句,又觉得自己精力有限,还是先把要紧事处理好再说。
他收回视线淡然道:“你不好好待在自个儿屋里,来这里做甚?”
柳飘絮掩口笑道:“夫人仙去后,老夫人把中馈交给妾暂时打理,适才听闻侯爷吩咐管家筹措大笔银两,所以想来问问侯爷,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儿?”
周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什么时候本侯做事竟需要告知你了?”
柳飘絮面色一僵:“侯爷……”
周夙不耐烦地挥挥手:“既是母亲让你暂时主持中馈,你就好生把家事管好,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柳飘絮不甘心道:“妾哪里敢管侯爷的事,只是咱们府里这几年虽不至于寅吃卯粮,但也是有些……
妾出身卑贱,自是什么苦都能吃,但老夫人和小少爷身子都弱,是万万不能亏待的。”
周夙听她提起母亲和唯一的儿子,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几年他仕途不顺,府里单靠俸禄和田庄里的产出过日子,的确是比不上从前富贵。
虽然没有人敢到他面前抱怨,但大家心生不满是肯定的。
可那又如何?
他已经是没几日好活的人了,如果这种时候还不能随着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他的母亲和儿子,只要大宋存在一日,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不会亏待先勇义侯的遗孀以及两位殉国侯爷的后代。
他再次摆了摆手:“下去吧,那些事情我自有安排。”
柳飘絮只知道周夙病得不轻,并不知晓他命不久矣。
心知自己余生还得指靠这男人,万不能让他心生厌烦。
“请侯爷好生爱惜身体,妾告退了。”她恭顺地福了福身,缓步走出了书房。
侯府管家做事情十分利索,不到半日的工夫就把筹措到的十万银票交到了周夙手中。
只是见侯爷竟丝毫不心疼地打算把银票交与旁人,管家忍不住念叨了几句。
“侯爷,如今咱们府里连一千两现银都拿不出来了。”
周夙却不在意地笑笑:“恒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所以你就不用劝了。
今后咱们稍微俭省一些,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管家不敢再劝,只能依照周夙的吩咐把银票送去了指定的地方。
袁谟在外跑了一整日,总算是联络到几个用得上的人。
回到客栈没多久,勇义侯府的管家到了。
捏着手中的银票,袁谟心里沉甸甸的。
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但对于勇义侯府这样的人家而言,着实不算太多。
重生之前几个月周夙迎娶阿依诺,单是婚礼的花销就不止这个数。
更别提周秦氏为了娶儿媳妇准备的那些聘礼,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他丝毫不怀疑周夙的诚意,只是感慨世事无常。
一步走错,人的一生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逢乱世,连雇佣死士的价钱都比袁谟预估的要低廉很多。
五日后,他手中就有了三百死士。
他从三百人中挑选了武功最好,头脑也最灵活的二十人负责打探消息。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腊月初。
这一年的天气格外寒冷,但袁谟记得赵重熙说过,他从宅子里逃出来的那一日,冰冷刺骨的寒风,漫天的鹅毛大雪。
但自从他进京以来,宋京还没有下过一场雪,认真排了几次卦,最近的一场大雪在半个月后。
至于这场雪是不是重熙说的那一场,他也不敢肯定。
他能肯定的是,此时赵重熙依旧被困在那宅子里。
袁谟心中有些矛盾。
他究竟是应该带领死士闯进那所宅子,把重熙直接抢出来;还是耐心等候重熙自己逃出来,然后在司徒三爷的马车到来之前把他救下。
按理说,最有把握的选择是后者。
毕竟那宅子里究竟是什么情况,目前而言依旧是一无所知。
一击不中便会打草惊蛇,重熙这几年的隐忍和努力便会付诸东流,再一次行动就更不可能成功了。
可要让袁谟就这么干等着那一场大雪,他又有些不安。
慕悦儿的死劫告诉他,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变化便足以改变整件事情的结果。
那一日很明显就是重熙的死劫,万一到时他逃不出来,自己该怎么救他?
恰在此时,负责打探消息的死士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那宅子周围的警戒又加强了数倍。
袁谟心焦不已,看来是打草惊蛇了!
这一世的青青果然有些手段,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最近的行动已经足够隐秘,却依旧引起了她的注意,所以这几日才加强了宅子的警戒。
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袁谟想到了太子妃。
重熙失踪两年,太子肯定不会惦记他,更不会为了这个摆在明面儿上的竞争对手着急,哪怕重熙是他的嫡长子也一样。
但太子妃不一样。
重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就算没有能力寻找他,也没有理由不帮自己。
拿定主意后,袁谟又去了一趟勇义侯府,以周夙的名义向东宫递了一份拜贴。
然而这份拜贴却如泥牛入海,完全没有带来任何消息。
袁谟又试图联系赵重华,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就在他濒临绝望时,北风呼啸而至……
第十二章 逆得了天改不了命(下)()
北风刮了一昼夜,宋京终于迎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事已至此,袁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不管这是不是赵重熙话中所指的那场雪,他都必须把它当做那场雪来对待。
不管赵重熙能不能再次从那宅子里逃出来,他都必须做好他能逃出来的准备。
为了避免上一世的悲剧重现,袁谟提前在庆隆坊做了周密的部署。
入口和出口处各安排二十名扮作寻常百姓的死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拦住失控的马车。
其余二百六十名死士,二百名埋伏在暗处应对突发事件,另外六十名则分布在庆隆坊的三家糕饼铺附近。
他们的任务是,只要见到破衣烂衫骨瘦如柴的人抢馒头,就直接把他带走。
这一等又是一个昼夜。
鹅毛般的大雪把宋京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袁谟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袍又裹了一件大氅,依旧冻得手脚发木。
庆隆坊店铺林立,遇到这样的天气虽比平日冷清,还是能见到不少人在外走动。
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清扫,路面上的积雪并不算多。
临近正午,几家糕饼铺开始售卖热气腾腾的馒头胡饼等吃食,附近的很多居民和生意人都前往采买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