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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举起断剑,转身,以恶魔的目光注视我,然而不待她行动,姜冕扑身捉了她手臂,将她往后拉离,直退断崖上。
我提龙鳞紧追,我怕……
柳牧云要来助我,却被叔棠死死拖住。厮杀的将士们,我的亲随禁军们,即将结束对乱军的收割,我们即将获得东海之滨的胜利,然而姜冕拉了阿宝离我越来越远,断崖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是故意的,故意死抓阿宝不放,直到断崖,他眼里的决然,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凉。
两人身上均在流血,汩汩不绝,这番动作使得血流更甚,洒下一路血滴。
我紧张得忘了呼吸,凭着本能,沿着一条血路,妄图跟上他的脚步。他仿佛刻意无视,或者他根本就不愿我跟上,所以脚步加快,拖着阿宝远离。明明都坚持不住,他用惊人的毅力完成,将阿宝歹毒的恶意与我隔离。
阿宝疯了,反手拉住姜冕,不与他分离,哪怕互相谋夺性命,她一面怨恨一面甘之如饴,染血的手仿佛要生生世世不离他,磐石一般不可动摇。断崖就在两人身后,他们却一起疯了,根本不顾身后的危险,步步退向绝境!
一个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处,一个死无葬身之处也要对方不离身畔,最后便谁也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我几乎狂奔起来,奔向断崖,声嘶力竭:“姜冕!”
他抬头,看向我,颤唇启语,被海风吹散,我什么也未能听见,他的身影向后倒去,染血的绢衣被海风吹开,如翩然一翼,坠落一步之遥。
脱离我的视野。
天地一定颠覆了,不然,为什么不见了他?
我向他奔去,伸手去抓他,手底只有穿过的海风。我继续往前奔跑,往断崖下抓他,一定要抓到,奔下海崖,一定就能追上!
一步踏空,迎着崖风,朝下扑去……
腰间生出一双手,阻了我的方向,双手猛然一收,我被拉离断崖,拥入一个怀抱。岂能让人阻止我追姜冕的方向,拼命挣扎,向海崖下挣去。
“元宝儿,母妃在这里!”有力的手死死拉着我,抱我入怀,久远到快要遗忘的声音响在发顶,“元宝儿不怕,母妃在……”
我怔怔抬起头,望着紧紧拥住我的男人,一瞬间的陌生后,心底的记忆呼啸而出,母妃的模样重叠在眼前,有力的臂膀拦在身前,是最信赖的倚靠。望向断崖外,一切都没了意义,一步之遥,生死的距离。
心中一恸,俯身吐下一滩血。
母妃抱起我,撤离断崖,一场接近尾声的厮杀瞬间被涌来的士兵提早结束,乱军尽皆诛杀,尸横遍野。叔棠被捆缚地上,柳牧云跌跌撞撞向我奔来,却被我死寂的目光惊怔。
血污流进眼里,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染成了红色,血的颜色,然后褪变成灰白色,世间自此没有色彩,没有生机。
头顶的母妃沉声下令:“都给我去海崖下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母妃将我塞给柳牧云,只一句:“照看她!”随即翻身上马,又回望我一眼,便绝尘而去,重入战场。
后来我知道,母妃是去追歼裴柬大军,时隔三年的再度交锋,最后的生死之战。
我呆在东海边,不肯离去,不言不语坐在海风里。
他坠崖前的口型,说的是“元宝儿”,话音被海风吹散,我要在海风里重新听回来。
三年前,他陪我一起跳崖,三年后,他却抛弃了我,自己坠了东海。
再没有见过这样绝情的人。
京师一别,再见已是一步之遥,跨不过生死的距离,走不到他一步的范围。
……
此后几日,捷报频传,东都被皇叔攻克,光复东都后,皇叔留一部分兵丁占据东都,恢复秩序,另率部分将士北上征讨,援助陷入裴柬埋伏的禁军主力,与母妃带去的赤狄大军呈合围之势,全歼裴柬乱军,生擒裴柬。护送米饭作疑兵的禁军左翼也一同被救下。
前往东夷传玄铁令的潘如安不辱使命,顺利召来了东夷王军,沿路追歼四散逃逸的东夷乱军,最后抵达东海之滨。
东夷王军由东夷王子率领,向我诚恳解释乱军由来以及愿领其罪。我没有看他,只对着东海,语音飘忽:“找到凤君,东夷之罪可免;找不到凤君,东夷之罪无可恕。”
王子领全军下海,海底寻人,或者,尸骨。
皇叔和母妃合力歼敌,皇叔押送裴柬入京师大牢,母妃领赤狄军重返东海。
半月过去,东海搜索一无所获。当地渔民解释,自一步之遥上坠海而亡的人,从来没有被人找到过,要么葬身海底,要么被卷入更宽阔的海域,要么乘东海之槎入了仙界,传说天河与海相通。尽管如此,当地渔民还是全数出动,出入附近海面以渔网打捞。
叔棠知大势已去,咬舌自尽,未能如愿。我让人将他放出,推到断崖之上。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当即落泪,弥漫着泪雾的眼望着我:“容容……”
自尽是一回事,被人杀掉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害怕了。
两名亲兵押着他一步步到了断崖的最边缘,我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将他的畏惧尽收眼底。
“终于怕了么?害怕粉身碎骨?这是你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你唯一的价值。”我缓缓抬起手,作指示,“都看清他坠落的方位,无论死活,循着他落海的方向,被海水卷走的流向,去寻找凤君!”手势落下,叔棠睁着惊恐的眼,带着不甘与愤恨,跌落一步之遥。
我转身走下断崖,海风从身后席卷,仿佛无数的魂魄在怒号,吹起我的发丝与衣衫,露出脸上可怖的刀痕。此刻的我,大概也与厉鬼无异,不然,我的臣下们为什么畏惧地白了脸,不断后退,躲避我的视线。
终于也有耿直大臣,比如苏琯,带着玄铁令从赤狄迎回了贵妃与赤狄一万大军,便留在了我身边,此际对我葬送叔棠之举有些不认同:“陛下如此复仇有何意义?叔棠作为挟制裴柬的筹码,尚有可用之处……”
“筹码都见鬼去吧!朕复仇,朕泄愤,朕生杀予夺,还需顾虑什么?!”怒声呵斥,又俯身吐出一滩血。
“陛下!”苏琯惊住。
一件棉衣披到我身上,柳牧云将我裹得严严实实,丝绢抹去我嘴边血迹,手指拂开我垂下的乱发,视线凝在我脸颊,看了一会儿,再以发丝遮掩。
“陛下坠马跌伤肺腑,宜静养。”
简单交代完,柳牧云带我离开海崖,住进临时搭建的军营里。营内各种混杂的药味弥漫,我已渐渐习惯。他扶我躺下,拂开发丝,清理脸颊,再以药膏涂抹:“叔棠生如蝼蚁,死不足惜,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由他引路,定会寻到一点线索。睡吧,余下的事情交给贵妃。”
我闭上眼,想在梦里寻找蛛丝马迹。几次他有危险,我都能梦见,这一次,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启示?
“公子,陛下将怀王……推下了一步之遥……”
“什么?”是母妃的声音。
“陛下用怀王坠落的方向,寻找凤君……”
“罢了!”重重一声叹,“那可有发现?可有线索?”
“……有是有,可是……”
“还可是什么?有线索还不早说?快说!”
“……怀王坠落断崖,已然摔死,东夷王子领兵下海搜索,循着怀王尸骨的流向,在海底十几丈的深渊捞到了……怀王胞妹阿宝的尸骨……”
“然、然后呢?可有其他?”
“以及……阿宝怀里抱住的……被深海鱼啃食殆尽的……一颗头颅……”
“……”
“公子你没事吧?!”
我昏沉中听到帐外的对答,顿时沉入更深的昏迷,再也不愿醒来。
第116章 陛下巡幸日常一五()
东海滞留三月,打捞进入尾声,再也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而那颗打捞起来的头颅,被母妃处理掉了,我也拒绝承认那是凤君。虽然心中并不愿意接受,但还是被这一噩耗击得日渐消沉,每日都不想说话,浑浑噩噩度日。
政事、军事,全由母妃代劳。父皇在京中总揽全局,得知母妃归来的消息,当即便招母妃回京,母妃不放心我独留东海,便同我一起滞留在外。
这三月的清醒,全赖柳牧云不着痕迹地用药,既消了我脸上的刀痕,又能令我行卧如常,保有一点精力。一步之遥的近海区域,我已走过了无数遍,也做了无数次的试验,从牲畜到死囚,从海崖上坠下后的结果,全都无一生还。
打捞的士兵与百姓日渐懈怠,谁都不再抱希望,近海没有,深海之中便更无生机。
苏琯拟好了发丧诏书,存了数月才敢呈上,我当即撕得粉碎,再也没人敢提丧仪之事。
然而拖了数月,母妃对我的纵容终于是到了期限,下令班师回朝,不容反驳。我在东海丢失了凤君,我怎么好一个人回去?我若就此离去,岂不是默认了他的永久离去?默认了这场生离死别?我的自欺欺人便也再坚持不下去了?现实迫使我低头,迫使我接受,时隔三月后,再次感到撕心裂肺。
从来没有这样难过,三年前同他一起坠崖的时候没有,三年后遇上施承宣再离开施承宣的时候,也没有。我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下去,恨母妃为什么要拦我。
曾经不知所爱,直到失去,才觉万念俱灰。如果从民间将我接回的代价是永远失去他,我宁愿从来没有回来过,我宁愿流落四海天涯,食不果腹,衣不御寒,我宁愿从未遇见他,我宁愿以毕生荣华换他安然终年。
累了,倦了,心灭了,被母妃抱上马车,一梦到京华。
京城迎帝驾,这场为期数月的亲征才正式收尾,于国境来说,是凯旋,于我来说,输了他,纵然赢得天下,亦是溃不成军的一败涂地。
太上皇亲自来迎,与母妃一别三年再相逢,可谓执手相看泪眼,只是顾着我的情绪,并未表现得太明朗,别后长短也压下未叙。
对于父皇的大计谋略,我已不愿追问。裴柬谋逆,自有大理寺审讯,得知叔棠已亡,他于监牢内自缢,终结了他愤懑的一生。谋反余孽一律遭诛,原要连坐九族,我划掉了大理寺判决上的九族之诛。
百官称我宅心仁厚,他们不知我心中侥幸的一厢情愿。
广化寺,曾经姜冕祈求过的地方,如今换了我,跪在佛前,日夜祝祷,对佛发愿:愿宽厚刑律,泽被苍生,换他一线生机;愿内政修明,厚德载物,换今生再逢一会。
恒河亿万沙,我的心愿如那亿万沙数中的一粒,渺茫而妄想。
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前,曾经我于燃灯佛前搁下过去事,如今我于弥勒佛前许下未来事。
三世佛堂,我点燃三千盏佛灯,念三千遍祈愿。
*
半年过去,朝政走上正轨,轻徭薄赋,不事征伐。西北茶马司设立,与赤狄贸易往来,东都海盐官营,设立均输平准官,平衡市价。皇叔自请率军常驻边境,而将京师防卫交予母妃,我准其奏。
太医哥哥的归隐计划因我而一再拖延,起初他怕我轻生,不敢离我左右,后又怕我对凤君不死心,不敢贸然离去。
母妃谢庭芝,恢复了谢氏之子的身份,以皇太夫之位居太上皇后宫。父后归来,宫廷气象顿换,谢氏一族因外戚之身,避讳朝事,远离庙堂。
西京失去一子,老太爷失去最宠的嫡孙,伤心过度,亲笔传信,向朕索要嫡孙或嫡重孙,字字情真意切。我弄丢了他的嫡孙,又如何还得了他的嫡重孙?
我常在夜里哭一回,弥泓也知晓我难过,对我整日整夜逗留留仙殿也无抱怨言辞,甚至在第二年梨花盛开时,帮我在树下收集梨花。
我照着西京秘方,酿制梨花酒,制作梨花糕,熬煮梨花羹,在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做出了秘方所言的味道。我舍不得吃,弥泓也不贪嘴,倒是华贵经常出没,夜里偷吃。她不懂生离,亦不通死别,如同当初的我,只知口腹之欲。
我把鹦鹉红伶养得很肥,因为它会重复他说过的话,无论是他伤心时,还是快乐时。我用红伶重温他曾经有过的心境,回回泪流满面。
太医哥哥给我诊脉,说我思念过甚,已然伤身,需修养一段时日。身上的婴儿肥尽皆消去,衣带渐宽。朝事推到了凤仪宫,苏琯代我处理朝中琐事,我以修养之名,再赴东海。
从海盐富庶区一路巡幸至渔民穷困地,以微服私访的身份,了解沿海民情。
海盐区对均输平准的看法,渔民们对国策的意见。
“我们世代捕鱼,朝廷的事,与我们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