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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朗月将账本插在腰间,身形如鬼魅般的从容离去。
这账本里记载了孟县令到任平安镇三年来收受的全部贿赂,里面一条一条数量大的惊人,偶尔还添上几句批语,郑歆和薛二娘的名字出现多次。
本来,司朗月只是想小惩大诫,以账本威胁孟县令赶快放人,顺便把满水的死契也给交出来。但这孟县令的账本数目太过惊人,批语中所害人命居然高达七人,冤假错案无数,害人匪浅,乃是地方上的一颗毒瘤。
司朗月思前想后,实在无法容忍,于是提笔给自家娘亲写了一封信,又将账本和随身玉璧奉上,派人日夜兼程的送往将军府,求她娘亲镇南将军出面整治整治这个贪官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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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那日强撑着敲开了宋府的大门,正巧赶上宋瑾言要出门。
宋瑾言一身艳红苏锦祥云广袖的女装,腰缠软缎金玉带,头戴金丝白玉冠,粉面朱唇,目如含情,身上还精心熏了幽兰香。如此精心打扮,只因他今天约了人在春兴楼,要谈明年上半年宋家最大的一单绸缎生意。
容珩虽然没见过宋瑾言,但见他穿的如此华丽,又是被众星拱月似得好几个小厮一起送了出来,大约也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就是宋家的家主,富春楼的东家。他也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然连着推开三五个随行的婢女小厮,直直的扑到的宋瑾言的面前,直呼着让他救苏二丫一命。
宋瑾言皱着眉头。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男人,形如枯槁,面色青白,仿佛立时就能昏过去,一身的血腥味让人生厌,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反常的是,听到苏二丫的名字,宋瑾言眉间一动;不但没有让人把他轰走,反而挥手示意身后的下人们都退下。
连宋瑾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耐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容珩勉强将他所知道的的叙述一遍,已经半分气力都没有了,说到最后眼前一黑,向前软倒下去。
“先把他,给我安排到客房。”
宋瑾言的目光扫过昏厥过去的容珩,又想起苏二丫那日自信满满的话——
“你看向杯中酒的目光,和我家夫郎看我的目光是一样的。”
这个人便是她的夫郎吧!做到这种地步,对她也算情深意重了。宋瑾言忽然有些失神。他这是……这是在羡慕吗?因为要撑起整个宋家的家业,他自小便女扮男装四处奔波,他非女儿身,这个秘密恐怕要背负一辈子。男女之情对他而言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求。以前他也并不在意,可是看到苏二丫有如此痴心的夫郎,他的心竟然产生了一丝悸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将军府一树的杏花。
“主子,咱们还去春兴楼吗?”
“你去给周大人报个信儿,说我今日有急事儿来不了了,下次我亲自罚三杯给她赔罪。”
宋瑾言的贴身小厮愣了愣,仿佛没料到自家主子会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推了今天这么重要的酒宴。
“怎么还不走,脚上长钉子了?”宋瑾言皱着眉又催了一遍。那小厮才回过神,一溜烟的跑走了。
宋瑾言又吩咐道:“软玉,去库房,把前两天得的那件血珊瑚给爷包起来,送到巡抚大人府上,就说我有事儿求见巡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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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
巡抚府里,陆巡抚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一件血珊瑚的摆件,血色艳丽如新,触之冷凝如玉,此物乃东海所处,百年难得一遇,甚为珍贵。
“瑾言啊,我多少年也没见你这么大方了!”
坐在一旁的宋瑾言笑着颔首,将手中的茶盏略略放下,说到:“陆大人这是在笑我小气呢,这血珊瑚能得陆大人这样的行家赏识,那是它的福气,放在我手里那都是糟蹋了东西。”
“你这丫头,今天嘴里抹了蜜。”
“只是那件事儿,还请陆大人多费费心啊!”
陆巡抚看了宋瑾言一眼,正色道:“这孟县令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单单是你,连司将军今日也求我出手办了她。你且放心把,此人收受贿赂已久,今年的考评分数极低,本来就要黜了她的职,给今年的进士官人让位呢!我这儿已经有了他行为不端的证据,上书给了朝廷,没两日公文就该下来了。”
41Y()
平安镇刚刚下过一场雪;道路上还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马车咕噜缓缓压过;发出碾雪的细碎声音。
“吁——”车夫轻车熟路的将马车赶到了驿站,长吁一声,勒住了缰绳。
还有三五天就要到春节了,如今正是驿站马行生意最好的时候;走亲戚回娘家的人来往不绝,这一车从北来的马车一个空位也没有。
坐在最马车最边角的一个梳着儒生冠的女人最后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
她一身月白色的儒生袍,套着一件玄青色的夹袄,五官谈不上精致,却也清秀温柔。只是这脸上的一道红印子;有些怪异。
真是好脾气啊!车夫盯着那红印子心叹一声。
这个书生样的年轻女人方才坐在角落,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被邻座的一对小夫妻用行李霸占了一半;马车颠簸之时,那雕花的木盒子还几次打在了这人的左脸上,你瞧脸上都砸出印子了,这人却连一句责怪的话也没说。
书生本是低头看着脚下,似是感觉到了车夫的目光,抬头一笑,文质彬彬的说了句:“这一路上。有劳了。”
虽是个不起眼的呆书生,可这一笑,却让人觉得风光霁月,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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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起眼的呆书生似是有路痴之症,围着这小小的平安镇整整绕了三圈,才找到了府衙大门。
今日县太爷不坐堂,两三个穿着暗红色官服的衙役,在县衙门口支了个简易的桌子,围坐在一起玩骰子。
“大!大!大大大!……”
“请问?”那呆书生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她的声音虽不小,但立刻被这几人吆喝“大”“小”的喧闹声淹没了。
“大!大!大大大!……”
“请问?”那书生被人忽略却也不怒,脸上仍戴着腼腆而真诚的笑意,将声音提了提。
“有冤情就敲鼓,没冤情快滚蛋,别扰了爷几个的兴致。”其中一人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得把那呆书生往后赶的退了半丈。
那书生从包裹里拿出一卷公文。心中犹豫,有冤情?谈不上吧?不过她真的有急事儿?
“在下找孟大人有急事儿。”
女衙役浑然不觉,边吆喝着边随口说道:“切,找孟大人有急事儿的人多了去了,身上带了多少钱啊你?”
钱?
那书生一愣,而后老老实实的摸了摸自己的钱包,认真地回答道:“只余四两了。”
赌钱中做东的一人,边晃骰子边哈哈哈笑着说:“四两银子你也敢进咱们县衙的大门,不如你用这点钱跟姐几个赌上几把,凑足了五十两再说?”
那呆书生似乎对这赌博之事略有嫌恶,声音一沉道:“不妥,不妥。”
真没见过这么迂腐木讷的人,女衙役晃着骰子抬头看了那书生一眼,眼角正撇到书生手里攥着的那一抹艳红色的缎子。
大晏女国的公文,正面是白字黑字儿加盖章盖印,背面都是统一的大红色缎子绣金色滚边,看起来极为庄重。特别是这红色,乃是妃色与茜色中的过渡色,极为艳丽,非公门不可用,这做东的衙役在衙门呆的时间长,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大!大大大!……人!”
赌了小的那人,不乐意了,伸手推了一把,说到:“大什么大啊,存心让姑奶奶赔钱不是,你还没开呢,快开快开!”
女衙役哪儿还有心情再玩骰子呀,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小声的问了一句:“别玩了别玩了,……你们也看看,我不是眼花了吧,那书生手里拿的真是公文?”
见人家要看,那书生也大大方方的把公文往前一展。
余下那两人一见那艳红金丝边的外封,哪儿还敢多看,直直的扑倒在地,跪拜大喊:“大人!”
上面派下来送公文的,再不济也比他么这些给县衙看大门的小兵小虾有身份有地位啊,何况她们几个玩忽职守在轮班的时候聚众赌博,这罪状要真深究起来,这看门的饭碗也就丢了。
听见被喊做“大人”。那呆书生也是一愣,面上愈发的脸红,腼腆的就像个小相公。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我是来任平安镇的县令的?”
那三人听完整个人都傻了,表情不知是哭是笑的对视一眼,又古古怪怪的看着那书生,连磕头行礼都忘记了。
鬼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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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大门动了动,灌进来一阵冷风。
靠着墙半是昏睡的苏二丫略微睁了睁眼,视线仍旧是有些模糊的,只看见人影绰绰似乎有二十多个人,来势汹汹的把过道都挤满了,为首的穿着一身光鲜的县令官服。
郑歆终于等不及了吗?孟县令终于要等不及了吗?
牢头拿着一把钥匙,将苏二丫这间牢房的大门卡开,铁链子被抽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还没等苏二丫反应,那穿着县令青紫色官服的人影已经一个熊扑,扑到在苏二丫的脚下,也不嫌她穿了四五日的旧衣服污垢恶臭,抱着就再也不松手了。
啊啊!孟县令这是鬼附身?
苏二丫吓的不轻,两条腿踢腾着想把挂在她身上的县太爷大人甩开。
“恩公啊!恩公你受苦了!”
那人幽幽的捻起袖子用衣角沾了沾湿润的眼角,一张脸期期艾艾的瞧着苏二丫。
苏二丫瞪大了眼睛,那以置信的吞了吞口水。
“秦秦秦……羽。”
这人可不就是苏二丫从山上就下来那个中了蛇毒的秦书生吗?瞧着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小白样儿,如假包换啊!
一贯狐假虎威的师爷阴阳怪气儿的说到:“大胆,县太爷的名讳也是你这草民能直呼的吗?”
苏二丫心中对这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师爷早有不满,看秦羽的神情,眉间攒着怒意,脸色憋得通红,似乎是在努力寻思一个言辞激烈点的措辞批评批评这师爷。
苏二丫给了秦羽一个鼓励的眼神。
秦羽点点头,口气加重,语重心长的说道:“不可对恩公无礼!”
噗!想让这个书呆子“言辞激烈”恐怕要等下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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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处========================================================================================================================================================================================================================================================================================================================================================================================================================================================================================】
可说也巧了,平安镇的县太爷突然被人弹劾,顷刻之间罢免了官职,她这个替补的备选就一夜之间转正了。
秦羽误打误撞一进门就禀明了身份,官衙里的衙役们知道这人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府里那个已经成了凉了的黄花菜,立刻表忠心似得把孟白宏从郑歆亲弟弟的温柔乡里捞了出来,扒了官服。孟白宏在职三年牵扯了数桩冤假错案,已在公文上写的清清楚楚,押进京城由巡抚大人亲自审理。而孟白宏在职期间的案子,就全数由秦羽接手了。
头一件,就是苏二丫换生首乌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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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歆在县衙里耳目众多,知道孟县令突然下台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以前花出去的银子,卖出去的亲弟弟,这不都打了水漂吗?咬咬牙又筹集了一箱珠宝,从后门走了进来。
秦羽刚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看卷宗,就发现衙门里多了个怪人,掐着一脸假笑,让他抬箱子。不带这么把县太爷当苦力使的,喂!
“抬到那儿?”秦羽苦着脸问道。好重啊!
郑歆愣了愣,支支吾吾的说:“这珠宝是献给大人的,大人怎么反倒问我啊?”
秦羽恍然大悟,大声说道:“你是来受贿的!”
郑歆老脸一红,哪有人把这事儿说的这么大声,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新县太爷听说是刚中的进士,果然青涩的很。
“大人英明,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