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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两件全是喜事,可发生在无双自己身上的,就没那么让人欢喜了。
中秋过后,陵光卫要出京办案,楚曜自然也要同去。
两人成亲后,还未曾分开过,无双十分舍不得。可这到底是正经事,她不能阻挠着不让他去。
无双只能闷闷不乐,小嘴撅得半天高,却还不忘帮楚曜收拾行装。
眼见天气渐凉,她命乞巧拿出新做的斗篷五件。
又想楚曜一路多是骑马,又着朝华往箱子中多放几条裤子。
如是这般,每一样东西她都怕楚曜不够替换,林林总总装了两大箱。
楚曜晚间从衙门回来,见到次间地上躺着的两口已装得满满当当的樟木箱,挑着眉毛足楞了小半盏茶功夫。
“双双这是打算随我去?”他问。
“可以吗?”无双神情恹恹的小脸上忽然放出光彩,她跳下罗汉榻,脚不沾地的就要往内间跑,“我这就去收拾衣物。”
楚曜伸展手臂将她竖抱回来:“难道这两箱不是你的衣物?”
“当然不是了。”无双被他抱得很舒服,乖乖的一动不动,任由楚曜抱着她走到罗汉榻前坐下,“这些都是你的。”
她扬起小下巴,十分认真地掰着指头将收拾行装时的种种考量皆叙述一遍。
“……你又说事关重大,或许有些棘手,因而归期未定。我便想着,若是入冬了都不回来呢,虽说南边总归比上京暖和些,但风霜雨雪的事怎么说得准,因而又放多三件棉衣进去……”
楚曜听得一颗心暖融融的。
他从未得过至亲女子如此体贴关怀。
老王妃或许因为他是男子,又是得承王爵,顶立门户的,不愿在生活起居上太过于娇惯,冬日冷了夏日热了这种事,向来不管。
老王爷在世时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但为父者言传身教,教的都是读书与做人,并不会对照顾衣食住行这种女人的事情表示多少关注。
及至这辈子重生回来,父亲早已作古,母亲更云游在外至今连面都不曾照过,楚婠年纪又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反过来照顾楚曜这个兄长了。
他虽是王爷之尊,但讲究也分时候。
前世今生两辈子,每次陵光卫外出办差时,都不过一个包袱卷几件换洗衣服了事。
若真是在外头遇着风霜雨雪,携带的衣物不顶事,便与侍卫们一起在当地置办御寒衣物。
一来行装从简,说走就走,极为便利。
二来在这种小事上与普通侍卫们打成一片,拉近距离,也能令整个衙门凝聚力更强。
适才楚曜本打算说服无双把那些衣物都收回去,只像他从前习惯了的那样随便包几件换洗的就成。
可低头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微蹙的眉头,仍在盘算着还有什么是他需要而她没有考虑到的,极之认真又关切的神情。
楚曜心中软的一塌糊涂,半分也不忍逆她的意思,只温声道:“还是双双想得周到,以前没人为我考虑这些。若是外出办差遇着风霜雨雪,只能在当地成衣铺子里凑合着添置来穿,既不合身又不舒适。如今有了你,往后再不用受这些苦了。”
无双得了鼓励,更添干劲,双眸晶晶亮,笑逐颜开道:“那我再好好想想,我还打算在每口箱子上做了标记,哪个里面放了什么写在纸上,免得到时候你找不到。”
“好。”楚曜满口应道,“此事我便全权交给你了。”
及至启程那日,楚曜骑马在前,身后破天荒跟着俩马车,车上拉着三口大樟木箱。
侍卫们见了,无不暗中好笑。
更有那大胆的上前打趣:“王爷家有贤妻,到底与我们这些光棍儿不一样,瞧王妃把王爷的行装打理得多么仔细。”
当然还有一句不敢说出口:恐怕比娇养深闺的女子出门时带得还啰嗦。
楚曜何其精明,怎会想不到他们按下不表的内容。
然他一路毫无恼意,任由他们调侃,每每闻言,总是嘴角上翘,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比成亲当日更意气风发。
且说无双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楚曜,虽然人有些落寞,但好在王府里还有楚婠这个小姑子,两人作伴,倒也不算孤单。再加上已是未来堂嫂的乔笙不时过来串门子,热闹起来,便把夫妻分离的愁闷抛诸脑后,完全恢复了平素开朗的模样。
如此过了小半月,一日午间,忽然接到汝南侯府送来的口信,说是表哥杨天戈到了上京,让无双回娘家去见上一见。
无双听了消息,先是一惊。
上辈子这时候杨家表哥并未上京,如今忽然到来,难不成是外祖父家中出了什么事?
把传信儿的小厮叫进来问上几句,然则他不过是个总角的娃娃,并不是家中谁身边得重用的,除了君恕吩咐的口信儿,其余旁的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杨天戈本人的面也没见到,无双问题表哥神情如何,是否面有忧色之类,也是全没有答案。
虽说前世一直到无双送命之时,杨家依然好端端的没事,但这辈子身边许多事都已改变,无双因而不敢过于笃定。她不放心,连午晌都顾不得歇,忙不迭叫乞巧服侍她净面换衣,立刻便要往汝南侯府去。
谁知才出了侧门,抬脚刚要登马车,一转脸的功夫,就见巷口有一队车马拐进来。
队伍当中最显眼的那辆马车青绸翠幄,华丽中带着几分雅致,车上还有郢王府的标识。
可它明明不是郢王府的车驾。
无双愣了愣,难不成是楚曜出了什么事?临时雇了马车回来?
但她很快记起,那年元宵节被楚曜执行公务的楚曜带去墨城的经历。
当时楚曜乘坐的马车,要么不挂标识,挂也只挂陵光卫的标识。
还好不是他。
无双抚抚心口,要是外祖父家和楚曜都有事,她可真真承受不住。
然而楚婠在家里睡午觉,并未外出。除他们仨之外,还有谁能坐有郢王府标识的车驾?
无双心念一转,已有了答案。
134|第 134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只见那队车马不疾不徐地行来,在无双车驾前停驻。
一名跟在当中那架马车后的小厮跑上前,撩起袍摆,伏跪在车辕一侧。
之后车帘从内向外打起,一名中年妇人与一名少女先后踩着他的背下了地。
替无双备车的马房管事本正围在她身边献殷勤,见了来人,赔笑的一张脸现出惊讶不已的神情。好在他很快回神,还不忘低声提醒道:“王妃,这是老王妃与大郡主。”
无双本就如此猜测,不过她未曾见过老郢王妃,不敢贸贸然上前相认。此时听了在王府当差多年的老仆提醒,立刻快步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向婆母与大姑子行礼。
老郢王妃其实并不老,她十五岁嫁人,丈夫去世时尚不满三十,如今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只不过儿子承袭了王爵,底下人为了区别两代人,愣是被叫老了。
她身穿天青色斜襟袄配墨绿马面裙,皆是纯色料子裁制,并无任何纹饰。乌黑的头发挽成圆髻,插一支白玉无任何雕饰的簪子,腕上戴一对同是白玉打造的镯子。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饰物。
无双心知婆母打扮得如此素净全是因为寡居的身份,但她在富贵堆里长大,见惯了锦衣华服、极尽装扮的贵妇人,难免觉得老王妃这般装扮看起来格外清冷,无端端生出一股莫名的距离感来。
当老王妃开口时,恰好侧面印证无双的感觉。
只听她道:“你就是曜儿的王妃?我知道你年纪尚小,不过到底是嫁了人,怎么举止没有半点庄重,走起路来连跑带颠,成什么体统,我身边跑腿的小厮都不像你这样没规矩。”
无双隐约记得,前世她离家时老王妃仍未回郢王府,是以她虽然嫁过来小半年,却从未担忧过该如何与婆母相处的问题。
万想不到今日头一回照面,老郢王妃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淡漠又挑剔,满满全是嫌弃之意,犹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无双本能想辩解,然而对方到底是长辈,又是楚曜的生母,她忍了忍,便将话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恭顺道:“母亲教训的是。”
不过,她心中仍有些不忿:老王妃与静妃气质上虽然一个冷淡疏离,一个温柔亲切,但眉眼极相似,一看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为何待人的方式差了这么多。
无双话音才落,老王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穿着翡翠色杭绸襦裙的楚姵轻笑一声,道:“早先听说哥哥求娶嫂嫂时,嫂嫂才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娃娃。我一直以为嫂嫂不论容貌、言行、手段上定都有过人之处,今日一见……倒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楚姵声音清脆好听,可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却毫不掩饰。
无双不免有些难堪。
这是怎么了,从没见过面,想得罪都没有机会,为什么母女两个全来为难她。
换做往常,谁这样对待无双,她早发作起来。
可婆母与小姑子,那是要常年累月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物。若是打从一开始就闹不合,往后麻烦岂不是多得数不完。但若不反击,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太软弱可欺,之后更变本加厉?
正犹豫着,就见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位老妇,素面布袄,国字脸,两鬓斑白。
正是几个月前被楚曜发卖出去的乔妈妈。
无双顿悟,难怪老王妃不喜欢她,定是乔妈妈告了状,让老王妃以为她才进门就急赤白脸地赶走了老王妃身边的人。
可这事,她分毫不理亏,自也不怕与乔妈妈对质。
既是胸有成竹,对事便更从容。
老王妃问起无双备车准备去哪儿,她便只说打算出门去买几本书,隐去杨天戈到君家一事。
因尚不知发生何事,说也说不清,且待将老王妃对她的偏见解开再提回娘家,一件一件按部就班才好。
无双陪着老王妃母女俩一路行至王府正院。
按道理,老王爷去世后,老王妃应当从正院搬出,将正院留给楚曜和他的王妃。然而不知是何原因,她却并未挪动地方。
无双倒是无所谓。比起规规整整的正院,她更喜欢楚曜专门建来给她居住的远香堂。
三人在正院堂屋里依序坐下,丫鬟很快奉上茶点。
老王妃气定神闲地品了会茶,随意与楚姵闲话几句,终于说到了乔妈妈:“……你别看着你嫂嫂年纪小,就以为她没有手段,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段,入门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你哥哥把母亲身边的陪嫁老人儿给发卖了。”
无双一直等着她发难,闻言豪迈地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道:“母亲,此事另有缘由……”
老王妃瞥她一眼,道:“我问你话了?说你没规矩还真没说错。”
被如此一噎,换做性情软弱些的只怕有理也不敢多说。
然而无双可没那般好欺负。她见了乔妈妈后,已吩咐朝华回房去把乔妈妈先前立的字据取来。此时正好趁机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还请母亲过目。”
老王妃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朝华递上来的字据,皱眉道:“这事我知道。不过几百两银子,有什么大不了。都说汝南侯如何受陛下重用,想来你从小也没吃过苦受过穷,怎地竟将钱财看得如此重。”
楚姵捧着茶盏,抿嘴轻笑,虽未出声,轻视之意却显而易见。
无双气得直咬牙。
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小家子气,眼里只看到钱么。
难不成约束下人,让他们不能从公中私自挪钱它用还有错了?
老王妃回府,得了消息的柳儿从被窝里把楚婠挖出来,好生为她装扮一番,送到正院来。
楚婠还未见到生母面孔,先在廊下听到她挖苦无双。楚婠与无双向来要好,是以最见不得她受冤枉,一进门就急着替她辩解:“哥哥发卖几位妈妈并不只是因为钱财之事,她们在乞巧姐姐的饭食汤药里下药,害她久病不起,而且我还因此受伤撞伤了头。”
说着掀起新蓄的刘海:“这里还有伤疤在呢。”
老王妃看过去,果见楚婠光洁白皙的额头与发际线交界处有道约莫半指长的浅粉色伤疤。
她面上闪过些微不悦之色:“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么没有规矩。你进门来连礼都未曾向母亲与姐姐行过,就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废话,谁教的你?”
被训斥一番,楚婠有些委屈。
她虽一直没有父母在身边,但从小也是众多亲人娇宠的宝贝,几乎没被人如此声色俱厉的教训过。
而且这次受伤,先是昏迷不醒,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