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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检查后,确认饭食并无不妥之处,守门的士兵挑起帐帘放人进去。
炊事兵们鱼贯而入,依序将盘碗端出,在太子面前的矮几上摆好。其中一人放下蒸笼时,眼神微挑,看了太子一下,之后迅速收回目光,落在蒸笼里盛的金银包子上。
因为背对着帐外,挑帘监视的士兵没有发觉这一举动,当炊事兵们推出后,他便放下门帘,只留太子与近侍小李子在营帐内。
太子不紧不慢地用着膳,好像适才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他尝过两样粥,舀了几口虾仁炒饭,这才把目光落在金银包子上,上手拿起一只掰开,见无异常,便细嚼慢咽地吃下去。之后吃完整屉小笼包,才有捡起一只金银包子掰开。
参差不齐的裂口里露出一点纸头,太子眯着眼抽出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杀君恕,夺兵权,直闯京师,万事齐备,只待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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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寅时五刻,沉重的城门数百年如一日准时打开。
黑暗却没有按时离开,初升的太阳躲在滚滚乌云之后,宽阔的街道上不见人影。
胡老头佝偻着背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身上穿的衣衫旧了,手肘处打着补丁,不过浆洗得十分干净。他手里拖着一把柳条编的大扫帚,慢悠悠地走到城门口。
“老胡头,你还真准时啊!”守城的士兵朝他吆喝一声。
“当年老家地震,家里儿子媳妇都没了,生计无靠,要不是太子殿下点头让上京收留咱们这些逃难的,还给安排营生,我和老太婆小孙子早就饿死了。咱老头子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好好干活了!”胡老头笑呵呵地回答。
这些话他说了好些年,守城的士兵换过好几轮,几乎个个都会背。既然不新鲜,便没什么兴趣,不再理他,转头与同僚说起话来。
胡老头依旧笑呵呵地,弓着腰背,开始轻扫街道。
天空里落下雨滴来,起初淅淅沥沥,慢慢变得急而密。
胡老头没带雨具,扫几下地,就得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上了年纪,本来行动就迟缓,如此一来,扫地扫得更慢了。
然而老天爷并不打算照料他,雨越来越大,胡老头只能停下活计,钻到沿街店铺的屋檐下避雨。
一队车马从城门外进入,雨声太大,竟连马蹄踢踏之声也被掩盖。
胡老头拄着扫帚,眼看着那队车马悄无声息一般,整齐又快速地从他身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通过。
“啧啧,那么华丽的马车,那么多镖师护驾,得是多富贵的人家。”胡老头感叹道,“唉,那么富贵,还不是得起早贪黑赶路。”
生活真是不容易。
天色似乎亮了些,雨好像也变小了,胡老头从屋檐下走出,重新开始干活。
他并不知道,那辆华丽的马车里坐的就是自己感激不尽的东宫太子。
车马一路来到皇宫外的空地上,君恕下马,走到马车前,低声道:“殿下,到了,请下车吧。”
小李子挑起车帘,太子优雅地走出来,他神情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倦,但还是礼貌周到的对君恕道:“这一路辛苦侯爷了。”
“末将职责所在。”君恕道,“谢殿下不杀之恩。”
后面那句其实可以不说,他很清楚,太子前途堪忧,别说与之交好,哪怕只是泛泛相识,都应迅速远离,难免惹祸上身。然而君恕向来恩怨分明,从来不是落井下石之辈。
太子闻言露出一丝苦笑。
从前他自诩心慈仁善,如今却只觉得是懦弱无能。
若他心狠手辣些,敢下令杀死君恕,之后带兵直闯京城,杀个措手不及,未必不能成功。
可他不敢,也不愿。
不杀君恕,或许还有机会解释清楚,先前两次所谓的刺客事件并非他授意。杀了君恕,谋逆的罪名便坐实,再无翻身之日。
太子明白,德庆帝对他的疑心由来已久,然而那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曾经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的父亲,他心中至今仍抱有希望——父亲并不会那么狠心绝情。
五日后,废太子储君之位的圣旨震惊京城上下,汝南侯府亦不例外。
太子被废后,德庆帝必然得选择新继承人,最终谁会登上帝位成为最受关注的事情。从龙之功魅力无边,一时间匆忙站队者有之,闻风观望待做选择者亦有之。
君家对此事并不热衷,汝南侯府靠军功起家,百余年来都讲究以真本事说话,不走钻营结党的路子。然而君家长女无暇嫁与三皇子楚晔为妃,注定汝南侯府一门不论怎么做,在旁人眼中,他们就是与逸郡王府一伙,不可能脱开干系。
既然不能改变,愁也没有用,倒不如继续放开心胸,继续好好过日子。
如今,对于君家人来说,最迫在眉睫的便是君珩的婚事。
老夫人早为君珩选好了相看的人选,那位姑娘名叫姚芷薇。姚家三代前出过封疆大吏,后来虽再无如此显赫的人物,但子孙还算争气,每代都有人中进士入朝为官,声威不如从前,但也不曾没落。
因为早年二儿媳贺氏的事情,老夫人在选孙媳妇时格外慎重。君珩虽是汝南侯府嫡长孙,却不可能承袭爵位,而已请封世子的君瑀年纪又比他小太多,将来的妻子身份性情如何尚不能有定论。若君珩的妻子比君瑀的妻子出身高得太多,将来难免不生嫌隙,再次重滔覆辙。可若出身太低,忽然间跃入高门,又怕生出野心,强求过多,更添祸患。
老夫人因此早就打算好,未来长孙媳要求有三:出身不高不低,家教严格、懂事守礼,性情淡泊。
姚芷薇正好符合这些特点。
她是姚家三房嫡女,在家中女孩中排行最小,前面姐姐们都已出嫁,婆家里并没有家世超过汝南侯府的,也就是说将来不会因为不如人造成心态失衡。
而且老夫人与姚芷薇的祖母自幼相识,也算看着姚芷薇从小长大,了解她自幼嗜书如命,对身外物并不看重,因此不必担心她贪恋名利与权势。
连日大雨后,七月初七前一天,天光放晴。
老夫人以无忧即将出嫁、在娘家度过最后一个乞巧节为名,邀请姚芷薇来与孙女们一同过节。
君家的女孩子们事先得了消息,知道老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皆要乖乖配合,令兄长顺利相看,早日抱得嫂嫂归。
无双还十分体贴地邀来楚婠,以免姚芷薇见到只有她一个外人,心中起疑。
因天气不好,楚婠在家中闭门多日,早就烦闷不已,七夕那天,早早来到汝南侯府,与无双一起晒衣晒书。
当然,她们只负责指挥,真正动手卖力气搬东西的是丫鬟们。无双因而十分空闲,不时翻检书册,顺带向楚婠说起心爱的书籍来源。
“在泉州那些年我还小,爹娘虽不怎么拘着,但也不放心我经常出门,想读什么书都是写信给人在书院的博哥哥,让他帮我买。我不喜欢差小厮去,他们只会按着书单采购,有时还会搞错版本。博哥哥就不一样,他逛书店时还会挑选其他书籍给我。”
“博哥哥很喜欢读书吗?”楚婠问。
“嗯,他小时候打算考进士做官呢。”无双道,“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就改了想法。”
楚婠点点头。当年汪家出事时她还小,早不记得。不过汪弘博是君恕的义子,在上京的青年才俊里也算招人注目,她自然听过旁人议论他的身世。如此一想,汪弘博还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不过幸好有无双和她爹娘关心照顾,汪弘博没因为失去亲人而变得偏激冷漠,反而比一般男子更热心体贴。
嗯,她其实也没接触过多少男子。
但比起一眼不合就丢下她,独个儿跟着皇伯父跑回京城的亲大哥,还有从小就热衷吓唬她的堂七哥,都好太多太多!
她以后也要像双双一家一样对博哥哥好。
楚婠默默地下定决心。
姚芷薇到时已近傍晚,三姐妹一起将她迎到天涯海角,巧果宴设在此院湖畔。
五人落座后,丫鬟们依次送上菜肴。
为了让小姑娘们吃得高兴,这一顿的菜肴都是无双央求陆珍娘亲手烹制,餐后的巧果也是。应节的巧果以面粉、芝麻、糖蜜为主原料,听起来平平无奇,经过陆珍娘的巧手,竟捏出许多花样,从织女到小兽、花朵,件件不重样,味道香甜不腻,外表新鲜有趣。
女孩子们年纪相若,成长环境也相似,无需刻意寻找话题,随心所欲也聊得十分开心。
茶点撤下,换上瓜果。
乞巧时吃的瓜果也别出心裁,尽皆雕成奇花异鸟,最后端上来的平湖西瓜,整个雕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远远看着已让五个从小没少见过好东西的小姑娘惊奇不已。
最惊奇的不是这朵牡丹瓜,而是送瓜上桌的人。
她穿着汝南侯府大厨房丫鬟们统一的秋香色裙袄,规规矩矩地梳着双垂髻,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走到石桌前一抬头,竟引得楚婠“呀”一声惊呼。
“笙……笙表姐,怎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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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听说你们聚在这儿乞巧过节,我特地来送点应节的礼物。”乔笙笑颜如花,不疾不徐地述说来意。
除了姚芷薇,其余四女都知道她不得长辈允许就女扮男装骑马远行的事迹。与之相比,装成丫鬟送瓜果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家嬉笑着不再多问。
乔笙拍拍手,回廊下的暗影里走出一名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楚婠认得是外祖母萧氏送给乔笙的丫鬟春江。
春江快步走到乔笙身边,低头将手臂上挽着的藤篮递与她。可是乔笙并未立刻从篮子里取出礼物,反而一边不时瞄一眼从湖对面通过来的石桥,一边埋怨起楚婠:“小婠婠,我邀你你不来,还回帖子说你要来找无双,真是厚此薄彼,令人伤心。”
比起一辈子统共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姐,楚婠当然更喜欢和无双一起玩耍,但叫人这样当面说了出来,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讷讷解释:“双双的帖子先到的,我已经答应了她,不能反悔。”她一壁说一壁挽住无双手臂轻轻摇晃,“不然双双要生我气了,是吧双双?”
如此举动显然是在求助,无双忙不迭点头道:“就是就是,我最讨厌人家答应我的事情不兑现,碰到了是要绝交的!”
两人默契甚佳,互相搭配,唱作俱佳。
然而乔笙对自己挑起的话题反应却慢足一拍:“算啦算啦,我是姐姐,为了让你们姑嫂和睦相处,牺牲一点也无妨。”她边说边收回远望的目光,从藤篮里捧出巴掌大的锦盒,首先递与姚芷薇。
姚芷薇是客人,又与乔笙头一次见面,自然要做足礼数,收了礼物也不忙打开,十分客气地连声道谢。
君家的女孩子们与乔笙一路同行,彼此熟悉了,礼数上便没那么讲究,年纪最小的无悔比姚芷薇晚一步收到礼物,反而抢在她前面打开。
掀开精致的嵌螺钿盒盖,竟有一只棕红色八腿蜘蛛稳当当趴卧在内衬的大红丝绒垫上。
无悔愕然,与之对视数息,猛地反应过来,丢开锦盒,哀叫道:“蜘蛛!蜘蛛!”
无忧坐在她身边,刚接过礼物,还没来得及打开看,肩膀就被无悔攀住,被动地陪她一起发抖不算,连锦盒都被打翻在地。
姑娘们斜后方的石桥上一阵脚步疾响,按约定时间前来的君珩正好远远目睹妹妹鬼哭狼嚎的失态模样,抢上来捡起被无悔丢弃在地的蜘蛛,刚要作势丢进湖水里,忽地一愣。
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几乎同时在他身侧响起:“是蜘蛛没错,不过是蜜糖做的蜘蛛,不用害怕。”
说话的人是姚芷薇,众人看向过来时,她正面不改色地掰下“蜘蛛”的一条腿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还不忘品评:“红糖、蜂蜜,还加了桂花,味道不错。”
经过无悔一声吼,受了惊吓的无双与楚婠手臂碰手臂挤在一处,两人将信将疑地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致意,手上同步打开盒盖。
“甜甜的,不腻。”楚婠学着姚芷薇的模样,掰下一条蜘蛛腿,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口。
无双却把锦盒举到眼前,仔细观察。那糖蜘蛛约有她四分之一个巴掌大,造型精巧,栩栩如生,难怪冷不丁吓坏了无悔。
“嗯,是假的。”君珩把捡起来的糖蜘蛛托在掌心,送到无悔面前,“你好好看看,它不会动。”言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还动手戳了几戳糖蜘蛛后背。
无悔见状,止了哭声,情绪渐渐平复。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