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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又克了你。”成雅风又说:“没娶我之前,你一人活得好好的。自娶了我之后,先是不得入朝参政,后又是与承熹生了怨,如今更是身中此毒。”
“别人娶妻娶贤,我却命中带煞。自你娶了我,运势便越来越差,你怪我也是应该。”
容璟邰忙说:“不怪你,是我自己心中有怨。”
却听她忽的笑了,不疾不徐问:“是不是,只有我也做个瞎子,咱俩互相拖累……你才觉得般配?”
容璟邰一怔,还未明白她在说什么,却骤然听到匕首出鞘的声音。他心思电转间似明白了什么,蓦地神色大变,忙起身再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
成雅风悄无声息地坐上榻,往里侧翻滚半圈。瞧着他又扑了个空,更加摸不准她在哪儿,被地上满满当当的家具绊倒好几回,怎么也找不到她在何处。
明明双目失明,眸中却满是凄惶。
成雅风心疼得几乎裂开,可她知道这人心思缜密,因为幼时坎
作者有话要说: 成雅风心疼得几乎裂开,可她知道这人心思缜密,因为幼时坎坷,一丝半点的磨折就要被他想到绝处去。温声软语的劝慰对别人或许有用,对他却从来没用,哪怕费尽口舌都阻不了他钻死胡同。
此番遭逢此大难,他竟连赶她离开的绝情话都能说得出口。
若是她不走,指不定再过两日,他就会自己离开,只为不做她的拖累。
此时唯有逼他说出心里话,才能叫他打消这个念头。
第129章 举箸()
成雅风手中握着匕首,指尖沿着寒光冷冽的刃锋轻轻摩挲,这匕首削铁如泥,她方触指上去便是一条细细血口。怕他瞧不见,怕他不明白,便不疾不徐讲给他听:“我现在手中握着匕首,是你一向随身带的那一柄,极锋利。”
“你要作甚……”容璟邰似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全身抖得不可自抑,哆哆嗦嗦问了这么一句。
却听她轻声笑了,幽幽问道:“人说十指连心,你猜自己剜去双眼,会有多疼?”
“我与你一起做瞎子,你我都是废人,如此才算得上般配。你也不必再说谁会拖累谁的剜心话。”
“不要!”他蓦地大喊一声,声音凄厉,听了这几句话总算能找准她的位置,扑上前来。
成雅风这次没躲,被他抱了个满怀。她一动不动,任他沿着自己手臂摸索,空手去攥那匕首,眨眼便深可入骨。鲜血沿着虎口滴下,淌了她一身。容璟邰却不知疼似的,摸向她的眼,抖着手细细摩挲一遍。
骤悲骤喜之间,他整个人都在哆嗦,喉中哽咽难言:“是我错,我不该赶你走……就算是拖累,我也一辈子拖累着你。”
成雅风一颗心缓缓归回原位。与他夫妻多年,她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这人生来执拗,任是费尽口舌也是劝不了他的。
此番他竟连要她离开,再寻个人改嫁的话都说得出口。若靠他一人去想,定会一个劲的往死胡同里钻,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唯有对自己狠,打在他唯一的软肋上,非得要他知道哪样更疼,他才再不敢生出赶她离开的心思。
被蹭了一脸湿泪,成雅风一颗心疼得直抽,这才轻声一笑:“你可要记住这话。”见他重重点头,慢慢扳开他五指丢开匕首,抱他更紧一些。
“今后你夹不到的菜,我亲手喂给你。”
“你走不到的路,我牵着你走。”
“你看不见的风景,我都讲给你听。”
他常年深居简出,肤色浅,这才一会儿工夫,颊上已显出通红的掌印。成雅风轻轻摩挲两下,瞧着心疼极了。“我乐意被你拖累一辈子。”她思索片刻,一字一顿缓缓道:“没了你,我不能活。”
容璟邰连声应“好”。
把自己的脆弱无能袒露在妻子面前,于男子而言实在是莫大难堪。可离开她,于两人来说都是剜心之痛。孰轻孰重,无需多想。
*
先前那些天,容璟邰全身没有半点力气,用膳时都是成雅风喂的。每每瞧着他眼角眉梢的郁色,成雅风心知他定是不喜,却也别无他法。
如今初初恢复了力气,他便自己握起了筷子。只是他虽能记住左边是菜,右边是汤的顺序,却仍是记不准位置的。有时筷子戳在饭桌上,有时筷子戳在汤碗里,丁点杯碟相撞的清脆声,都会惹得他身子一僵。
因为看不到,也不知自己夹到的是什么。就比如此时,他夹了一片辣椒入口,成雅风还没来得及说,便见他尝到了辣味,咀嚼的动作微滞,却也不吐出来,反而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他吃不得辣,也没想到这小小一片辣椒的后劲如此足,喉间一片灼灼辣烫,又被呛得咳嗽不止,一连灌下两杯茶水才好些。
双颊也烧得通红一片,兴许是辣的,兴许是自知狼狈,在她面前从来举行从容,此时却出了个大糗,觉得尴尬窘迫。
成雅风瞧着心中难过,又怕伤他自尊,不敢说要喂他。便用筷子把菜中的辣椒、姜片通通都挑了出来,还刻意放慢速度吃,只为迁就他的速度。
两人吃得饭都凉了,他忽的问:“什么时辰了?”
成雅风瞥了一眼日晷,撒谎答:“午时过两刻。”其实已经快要到未时了,这一顿饭竟用了快一个时辰,不想他听了难过,才如此答。
容璟邰听了也不言语,心中却是一叹,心知她在说谎。这明明是夏天,却吃得饭都凉了,想来时辰不短。
*
入夜,子时的更声响起,成雅风做了个梦,梦到他眼睛好了,还梦到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醒来时还是笑着的。迷糊之间慢慢醒过神来,笑意慢慢散了,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女缘分。
正是深夜,四下一片黑暗,只能依稀瞧见一点轮廓,她侧了个身想要瞧他,探手摸到床侧,那处却空无一人。
这些日子因他行动不便,二人都是同榻而眠。他若是想要起夜或是口渴,成雅风也能方便照应。此时身旁却没了他的温度,连忙起身去寻他。
时已盛夏,夜里常常会下雨,雨水沿着斜斜的屋檐滴答,淅淅沥沥,间或院子里的虫鸣声传来,更添几分静谧。
这屋子实在太小,寝屋与前厅只隔着一扇门。此时那门敞着,成雅风一眼看去,便见他披着衣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他没有点烛灯,唯有从窗子透进来的清冽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显他身影寂寥。
桌上摆着六个小小茶盏,个个不足掌心大小,他手中执一双竹筷,缓缓去找那六个茶盏的位置。
左上,左中,左下。
右上,右中,右下。
按着这个顺序不断反复,用筷子戳到杯底时便停下,换到另一只杯盏。
旁人无须多想的事,他却做得极慢极细致。渐渐地,记清楚了几个茶盏的位置,动作便快了许多。
成雅风站在侧面,隔着三步距离看着他的动作,掩着唇无声落泪。他脸皮极薄,仍对白天出糗的事耿耿于怀,便在夜里练习举箸。直到手腕酸胀,这才停下,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睡觉。
又过两日,桌上的几个茶盏之中各自放了几颗小小的花生,他举着竹筷去夹那圆圆的花生。原先还要漏过一两个,练了几日后便再无遗漏,筷子准头越来越好。
每天夜里成雅风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自己也赤着足从内室走出,远远地坐着,在只能依稀瞧见轮廓的黑暗中,陪他一夜。
容璟邰的武功是出宫之后开始学的,起步晚,也比不上打小习武的人。再加上这几夜淅淅沥沥的雨声,成雅风静静坐上一夜,他也听不到。
他每夜练一个时辰,然后悄无声息地收拾好桌子。成雅风赶在他之前回到床上,睁着眼看他躺在床侧,给自己掖好被角,心里觉得暖暖的。
他心里藏着许多事,身旁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合着屋外滴滴答答的夜雨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仿佛一曲低婉舒缓的安眠小调。
他双目失明,白日又没有事做,无论何时都能小憩片刻,入了夜便也不觉得困。趁着如今记忆还未消退,每夜都把过往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重温一遍,那些个悲欢离合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把她喜怒哀乐的生动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这床太小了,两人平身躺着,隔着一掌距离。
这段时间两人夜夜同榻而眠,因他行动不便,起夜洗漱都是成雅风帮忙的,更不堪的模样都被她瞧过。大约是因为如此,他多年来不容人近身的隔阂也在无形之中消减了。
她暖暖的温度仿佛从身下床榻一点点蔓延到他身上。容璟邰忍不住侧过身,凑近她一些,犹豫片刻觉得不妥,又小心退后了一些。须臾之后,似乎又下定了什么主意,凑了近来。
成雅风没睡着,此时正睁着眼看他这般反复的动作,唇畔笑意深深。忽的翻了个身,滚入他怀里,抬起的手臂正正搭在他腰间。
容璟邰颤了一下,没敢动作,喉结一连上下滚动。
许久后,听她呼吸渐稳,这才敢抬起手,指尖搭在她的手臂轻轻摩挲几下,握着她的手再没放开。
成雅风抿着唇憋笑。这些日子太困了,此时沉甸甸的心事总算放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她睡姿不好,以往多年又睡惯了大床,睡得四仰八叉。
容璟邰白天小憩多了,夜里觉浅,被吵醒了也不说她,好脾气地缩在床的边沿处,只为她睡得更舒服些。
他白日时用筷的动作越来越娴熟,夹错菜的次数越来越少。成雅风瞧见他渐渐有了笑模样,心中欢喜蔓上了眼角。真想夸夸他筷子使得好,却又怕他恼。
*
随二人一起住的几个暗卫跟了大皇子多年,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小时候沦落街头,过了好几年苦日子,后来才被大皇子捡回去。个个忠心耿耿,即便主子遭逢此大难,仍旧不离不弃。
各个是八尺大汉,一身的好力气,白天就出去给这条街上的店家做工。银钱每日结一回,回来便交给成雅风,也没有半句委屈话。
成雅风头一回被大皇子送走时,身上戴着的那身精贵首饰当了个干净。因是有份例的,她怕被有心人查到,便小心地把首饰拆散成一个个珠子,换着当铺去当。若是金饰就拆去上头的珠花,再去当。
可惜这地方没人识货,死当来的银子不多,也只够他们维持生活。
她没吃过这样的苦,却一点都不委屈,看着容璟邰慢慢恢复了力气,行走起身均与旧时无异,更觉得欢喜。
容璟邰却替她委屈,她这样好的姑娘,合该一辈子华服美食,不该陪他过这么苦的日子。
瞎子到底能做什么呢?
他静静想了两日,铺开纸张,把曾经擅长的字画捡了起来。
虽说双眼瞧不见了,触觉却比以前更灵敏了。饱蘸颜料的笔锋含有水分,宣纸上便会留下湿痕,即便干掉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双眼瞧不见了,触觉却比以前更灵敏了。饱蘸颜料的笔锋含有水分,宣纸上便会留下湿痕,即便干掉之后,也会有些微的凹凸不平。
他便以此来分辩,一点点摩挲着纸上的痕迹,慢腾腾地写字作画。练了几回,找回了以前的手感,写字作画还有模有样的。
成雅风好一番盛赞,以为他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却不知她的夫君早已想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原打算一章写完的,然而没写完,大概还要有半章_(:з」∠)_
第130章 襄城()
一日暗卫带着大皇子出门遛了个圈,回来后用过午膳,成雅风牵着他走到床边坐下,用热腾腾的药汤浸透湿帕给他敷眼。
容璟邰却握上她的手,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放在她手中,唇畔似有浅浅笑意。
“这是……”成雅风不明所以,这荷包是她前两日亲手缝的。她母亲去得早,一手针线功夫极为粗浅,做出来的这荷包上头都是毛刺刺的针脚,摸上去一点不平整,模样更是丑得不像话。
他却极为珍惜,每天得了空子就摩挲许久。成雅风瞧着好笑,猜他是因为看不到,所以不知道这荷包有多丑。成雅风便任他去,也没揭自己的短。
此时却把这荷包还给了她,这是何意?
觉出那荷包有些份量,里头放了东西。成雅风解开一看,里头竟是两锭雪花银。
“这是卖画得来的。”他极为认真地说。成雅风怔怔瞧着掌心中的两锭雪花银,一时竟呆住了。
“如今……我只能赚这点银子。”容璟邰抿抿唇,轻声答:“却不知,你会不会嫌弃?”
若是从前,这点银子掉在路上,他都不会多瞅一眼。如今,却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