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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回见江俨,是他初初回京、跟公主进宫去拜见陛下和娘娘的那次,刚进了宫门口就碰上了江俨,那是第一次。当时他与公主同乘一驾马车,正好是面对面坐的,当时江俨在车外请安,公主的神情就十分微妙,想要掀起车帘,甫一抬起手便放下了;
第二次是公主带着皓儿和许多下人要回宫的那次,江俨用剑刺伤了他的手,抢回了皓儿,当时公主十分自然地躲在了他身后。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如今想来这一动作代表了什么,徐肃恨不得拿刀活剐了两人!
第三回是他去宫中求情,大冷天的他跪在长乐宫宫门外,江俨卸了他的肩胛骨,跟着太子施施然走进宫内。
第四回是在监牢里,那时他本以为是太子私底下要整他,却从没想过跟这一介奴才有什么关系?
江俨一个奴才,若不是与公主私交过甚,如何能天天在她跟前呆着!
徐家的家兵头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听到自家少爷嗓音低哑问:“今日来府里的那个江俨,就是一身黑衣的那个侍卫,这五年来你可见过?”
家兵头子呆了呆,“好像……好像没……”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换来徐肃一杯热茶泼到脸上。他跪倒在地上赶紧回想,不太确定地答道:“上上月的时候,就是少爷您回京前一个月,好像这个人跟着太子来过一回。”
“还有呢?”徐肃沉着脸问。
家兵头子察觉到他脸色有异,又联想到最近府里关于世子身份的传闻,瞬间懂了徐肃到底想问什么。他脑门满是冷汗,流进眼里辣得眼睛生疼,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还有……太子每次来府上的时候,好像都带着他。但江侍卫一直都呆在外院等着,与公主并无接触。”
徐肃皱眉,又问道:“这五年来,府中可有什么可疑人?”
家兵头子皱着眉冥思苦想,总算想起了一件事,“五年前,您去蓟州打仗,尸体……不是不是……那什么消息传回来后,公主每天晚上用过晚膳后,都在书房里……呆好几个时辰。”
“有一次奴才路过的时候,突然见书房顶上伏着个黑影子,奴才以为是刺客正要喊人,却见那人飞檐走壁,轻功十分得俏,眨眼功夫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徐肃脸色铁青,嘴唇颤抖怒声问道:“公主每天晚上,在书房里呆好几个时辰做什么?”
他脸上神色狰狞,跟个黑面煞神一样可怖,家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答道:“奴才也不知道……书房的房门有公主身边的丫头守着,说是不能打扰……”
徐肃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把桌案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粉碎——好几个时辰呆在书房里!门外守着人!还任何人不能打扰!除了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能做什么!黑影,又是功夫俏,除了江俨还能是谁!
徐肃大怒,那毒妇给他戴了一次绿帽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整整五年!
他这些日子见公主跟皇家的态度强硬,还曾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冤枉了她才惹得皇家震怒。如今随随便便一求证,结果便清清楚楚的,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怪不得皓儿那孩子半点都不像他,性格顽劣乖张,原来竟真的是个奴才的种!
徐肃气得心肝脾肾肺都火烧火燎的,哪哪儿都不顺畅。却不曾想过以公主尊贵的身份,便是在他战死沙场后真的养了面首,外人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别说是守寡了,纵然他这个驸马活得好好的,公主养几个面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人称一句“放浪形骸”罢了。没见前朝和本朝好些个公主豢养面首,驸马照样得笑脸迎着。
不服?
那也得憋着!
可天知道这么想真的是大大的冤枉!公主自小礼教维娴,通读诗书,知节明礼,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等乌七八糟不合礼教的事。
徐肃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她连着半个月都在书房中给命薄的徐肃抄写《地藏经》,为徐肃消减业障,减少苦厄;也为这短暂的夫妻缘分画上句点。
《地藏经》抄一遍就得一个时辰,她劳心劳力地抄了整整七七四十九遍,这才停下笔来。兹事体大,自然十分慎重,每日着人守着书房门也是为了避免打扰。
而江俨又十分担心她伤心成疾,隔一日便要趁夜出宫,伏在书房的房顶上偷偷看她。见她神色宁静,并没有十分伤痛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太子每次来公主府探望的时候都带着他,仅凭此就咬定他们有奸♂情,江俨都要喊冤了——他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别人,给别人生了娃,给别人守了寡,他一两个月才能跟着太子来一回,隔得远远地看她一眼。为了避嫌还不能说话,他憋屈得心都碎了好嘛!
*
再过两日,就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了。这一日宫中会在通明殿设宴,皇后却怕女儿在宫里头呆得闷了,叫她带上皓儿去宫外玩。
宫外头的上元节热闹自不必多说,容婉б仓辉谖闯黾薜氖焙蛉ス交兀∠笫稚羁獭p┒渌凳窃诠馔烦ご罅耍伤暧祝且源永疵患豆苹岬娜饶帧
正月十五当日,在宫中用过了午膳,容婉П愦硼┒龉チ耍械幕褂泻焖厍7绾徒病G耙蝗盏氖焙蛩菇拥搅嗣髦榈萁母翟诩依锵凶乓彩俏蘖模庖蝗杖ノ杭液吧纤坏廊ネ妗
早早得到了魏家,明珠还没有收拾好,磨磨蹭蹭的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等到皓儿把路上买的一小袋糖炒板栗都吃完了,明珠才姗姗来迟。
——穿着一身艾绿色窄袖锦衣,上头绣了精致的竹枝暗纹,十分得雅致,乍一看竟是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虽然身量矮了些,可配上那一幅好姿容,丝毫不逊色于宗室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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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珠兴致上来,凑上前来娇羞笑道:“奴乃南风馆最最盛名的竹青公子。今日上元佳节,若是大爷伺候得奴满意,奴便自掏腰包,给大爷您出了这份嫖资。”
“跟谁学得这下流话?明珠你是皮痒了不是!”门外一声女子沉声怒喝,原来是魏家大夫人嫌她俩人磨蹭,过来催她们了。
公主憋笑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看明珠缩着肩膀挨训,还帮她说了两句好话。魏大夫人这才消了火,催她们道:“快些收拾好吧,府里都快要用晚膳了。”
明珠搂着魏大夫人笑道:“承熹还没换衣服呢,娘您叫个小丫鬟把晚膳送到我房里吧,我们俩在房里吃。”
当着公主的面,魏大夫人又不好说她,只好瞪了一眼斥了声“不成样子”,牵走皓儿去用晚膳了。
魏明珠在她的衣箱里挑挑拣拣,总算找着了一套合心意的。容婉Э吹貌镆欤骸澳隳睦吹恼饷炊嗄凶右律溃俊
“有些是我二哥的,他每年也不回来几次,家里的衣服却都是按季做的,好些新衣他只穿过一两回,我就都搬过来了,改改大小凑合着穿;有些是我偷偷买的;有些是小丫鬟按着外头流行的式样扯了布自己做的。反正她们也是闲着,巴不得跟着我出府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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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神情有异,魏明珠笑得揶揄:“你放心吧!这箱衣服都是新的,我二哥的衣服都在另一个箱子里,我再不着调也不能给你穿我二哥的旧衣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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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高的红木镜边沿有浮雕缠枝花卉,椭形的西洋镜镶嵌在红木框里,镜子照出的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美少年。
天庭饱满,眉如远山,眸光宁静温润,如一块内敛的美玉般澄净通透。一身月白色广袖锦袍更显得气质矜贵内敛。峨冠博带,雍容雅致。
明珠两手扒着容婉Ъ绨颍⒆啪底永锪┤说挠跋袷襦溃骸俺徐洌阋媸歉瞿凶樱宜榔虬桌狄惨底拍悖谴识趺此道醋拧蓿闵刹停」饪醋拍憔湍芏喑粤酵敕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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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大夫人又喊了个小丫鬟来催,因为天色越晚游人也就越多,灯会上又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她们毕竟是姑娘家,自然是早去早回得好。
饭菜已经不太热了,好在还有点温度,两人赶紧吃了饭,跟着魏家大爷和大夫人出了府。
不过没走几步就分散了。明珠也不知道跟她爹娘说了什么,魏家两老就笑眯眯走了另一条路,留下他们几个年轻的一起玩。
他们这一行人中,公主左手挽着明珠,右手牵着皓儿,红素走在皓儿另一侧,江俨和魏明忼在她们身后跟着,好互相照应着。
见公主一袭男装,江俨看得一怔。平日见惯了公主或雍容或素净的女子装束,乍一看此般月白锦衣,竟似比平日更美了。
公主一向喜欢素净,便挑的是月白色锦衣;而魏家公子一向喜穿白衣,清贵雅致。衣服颜色竟然还和公主十分相衬!
江俨心头一哽,低头瞅瞅自己十几年如一日、从没变过颜色也从没变过样式的黑衣,只想回家去换件衣服。
上元节前后总共七天,这七天里整个京城都去了宵禁,通宵达旦的就是为了个热闹。
一旦入夜,京城里最最繁华的四条大街都会举行盛大的灯会和游艺活动。便是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这几日也会蒙了面纱出来逛灯会,更是美如画卷。正应了稼轩居士那句“宝马雕车香满路”。
一行人走的是青龙大街,因为魏家的后门离这条街最近。灯市口立着个巨大的花灯牌楼,无数红艳艳的灯笼映得这片夜色像被火染红一样。牌楼顶上是个金灿灿的鱼跃龙门花灯,寓意十分吉利。
京城学舍无数,年后二月开始,便有无数适龄的童子要入学了。故而这牌楼两侧,都聚了小贩卖这鱼跃龙门灯,想要自家孩儿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父母们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
从灯市口走来,处处张灯结彩,灯市的道路两旁还有整齐排列着的灯柱,国色牡丹的、卷叶堆纹的、金龙瑞福的、百雀啼鸣的……远远看去,竟跟宫里的浮雕廊柱一般华丽,映得夜空恍若白昼。
人潮拥挤,皓儿又一直乱跑,他头一回来逛灯市,什么都想看要两眼,连最最普通的花灯都稀罕得不得了,根本没有了平日里的拘谨。容婉Ы艚羟W硼┒氖秩椿故欠判牟幌拢团滤蝗巳杭飞⒘恕
江俨正要上前去抱皓儿,却见魏明忼一弯腰抱起皓儿,让他骑在了自己脖子上。皓儿第一次被人这样抱,慌得惊叫了一声,
他自小没有父亲,这还是头一回骑在人脖子上,上不够天下不着地的,紧张极了。死死扯着魏明忼头上的玉冠,手中抓着些东西才能觉得安心。
还好魏明忼那玉冠束得紧,要不头发都得被他扯散。
公主看着觉得不妥,连忙喊皓儿下来。魏明忼笑得一派和煦,道:“承熹你放心,一定不会把你家皓儿摔了。”
等公主转过脸去,他却疼得龇牙咧嘴。伸出一只手把头上束发的玉冠扳正,抬着头跟皓儿小声道:“小祖宗啊,你扯得我头皮疼,你抱住我脖子就行了!”
江俨默默看着他装x,应声道:“让我来吧。”伸手便想把小世子接过。
魏明忼摇摇头避过他伸来的手,笑得一脸灿烂道:“真得不疼。”
皓儿坐稳当了便不再害怕,慢慢才觉出这个位置的好处,周围人都没他高,想看什么都能看得见,于是就坐在魏明忼脖子上“指点江山”了。
“魏叔叔,那边那边!”
“哎呀,那边有个好大的兔子灯!”
魏明忼也不嫌烦,皓儿指哪儿就往哪儿跑,十分得好脾气。江俨抿抿唇,眼巴巴看着小世子与魏家二公子的亲密模样,垂下眼默默跟在公主身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正巧看到了这一幕的魏明珠噗嗤一乐,二哥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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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频频回头,魏明珠扯了她的衣袖就大步往前走:“你就安心吧,我二哥那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