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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渊先是一怔,继而嘴角缓缓荡出一个笑来:“如今你倒是学会钻空子了。”
不知不觉,已经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揽进了怀里。
夜色静谧如水,空中一轮皓月高悬,英莲闭着眼睛伏在冯渊胸前,静静享受着他身上的暖意,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彼时,侯家屋顶之上,三个脑袋紧紧挨在一块,一脸兴奋地盯着下面,心中齐默念着,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翌日一早,英莲从床上睁眼时已是晨光大照。她坐起身,狐疑得揉揉眼睛,竟想不起来昨晚她是何时睡着的。
等到吃完早饭,冯渊便照例开始分配任务,基本与上次在左家庄相差无几,冯渊、英莲、全捕头去王元宝家找海棠问话,徐慕何三兄弟负责查看一日脚程之内的地形路况,其余人在村子附近打探消息。
又因冯渊听说那王元宝是个极虚荣好面子的,便投其所好,事先写了名帖,又买了些送礼的人事,才上门去了。
果然,那王元宝开始听说要来找他家丫鬟查案问话,并不十分乐意,却看了他们送了名帖、提了礼物,倒是拿了县城里才有的规矩做派来待他,心中十分受用,这才请了他们进来。
几个人入了厅堂,等了些许时候,却看见派去找海棠的小厮一个人灰头土脸地进了来,向王元宝道:“老爷,奴才刚去后院跟许姨娘说了要找那海棠,只许姨娘说找错了,她屋里没有叫海棠的丫鬟。”
王元宝怒道:“蠢货,什么海棠,不就是上个月买来那黑胖子么?许姨娘早给她改了名叫黑妞,你再去一次,只说找黑妞便好。”
英莲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少顷,那小厮又急匆匆进了来,却依旧没把人带来:“回老爷的话,许姨娘说她正让黑妞给小少爷洗衣服呢,没空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小厮着实蠢钝,几句话说得冯渊和全捕头的脸全沉了。
王元宝忙咳了一声,干笑道:“这个倩儿,委实不懂事了些。你们且等等,我亲自过去跟她说。”
英莲额上瞬间冒出一滴冷汗。
不过是要见一个小妾的丫鬟罢了,居然还得他亲自去说,可以想见这王元宝平日里有多窝囊。只是令人汗颜的是,纵然是他亲自去了,也没把个海棠带出来。
那王元宝才被小妾修理了一顿,自然没脸再出来见他们,只派了另一个小厮来传话:“几位客人,我家老爷临时有要事处理,让我转告几位,那海棠姑娘此刻正忙不方便出来,如果几位想见的话得跟我去后院。”
冯渊阴着脸,半晌才道:“带路吧。”
一旁的全捕头国字脸比以往不知长了多少,冷笑道:“天底下还有这么能耐的姨娘,今儿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三人跟着小厮进了后院,却见水井旁正有一个丫鬟在打水,脚边竟堆了满满三个木盆的脏衣服。
英莲心下发酸,忙冲过去喊道:“海棠姐姐。”
那丫鬟忙回了头,见了英莲,脸上又惊又喜:“小九儿,你怎么在这儿?”
英莲在她眼前站定,抓了她两只手,刚要说话却见海棠疼得吸了一口气,飞快将其中一只手缩了回去。
“怎么了?”英莲忙问。
海棠将手别到背后,支吾道:“没、没事。”
英莲哪里会信,在这几个姐妹中,就属海棠最忠厚老实,又十分照顾人,每每受了伤都从不吭声,她用力将她的手从背后掰了回来,却见手背上布满了水泡,有些水泡破了,溃烂一片,惨不忍睹。
英莲喉头哽塞,眼中滴下两颗泪来:“怎么弄的?”
海棠见她哭了,忙安慰道:“不要紧的,前几天给我们奶奶熬参汤的时候烫了一下,过几天就会好的。”
她没敢说,是许姨娘嫌参汤不好喝,故意泼她手上的。
英莲看着地上的衣服,心中涩然:“你手都成这样了,他们还让你洗衣服?”
海棠怯懦道:“没事,一会儿就洗完了。”
英莲几乎泪崩:“海棠,你别洗了!”
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哟,这谁在我的院子里发号施令啊?”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丫鬟搀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妇人出来。说是妇人,看年纪却不过十□□岁,穿着桃红衫子,系着一条金色百褶裙,柳眉倒竖,美目藏威,掐着小蛮腰一扭一扭过了来。
海棠吓得忙跪下了:“奶奶,您怎么出来了?”
许姨娘冷笑道:“我不出来,怎地知道你这黑妞竟有这么大本事,能弄了这么一帮子能干的人巴巴地跑来找你?”
又看着英莲道:“啧啧,刚刚好像是这位小姐使唤我的丫鬟呢。怎么,你不许她给我洗衣裳,难不成你替我洗不成?”
英莲气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许姨娘愈发得了意:“呵,真是奇了,我自己的丫鬟,我还不能差遣差遣她了?难不成我买她回家,是要把她当佛爷供起来的?”
全捕头实在听不下去,摇头叹道:“丫鬟也是人,也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你这么恶待她,就不怕损阴德吗?”
那许姨娘斜睨着眼,把个全捕头仔仔细细瞟了个够,才捏着帕子道:“哟,看你这打扮,竟还是官爷啊。只是常言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还是我们女人家的事,官爷要管恐有些不合适吧!再说了,我听我家老爷说你是个金陵城的捕快,如今这是在枫林村,离金陵城十万八千里呢,你管得着吗?”
她嗓音本就尖细,偏说话时又爱把个尾音拖得又长又高,真真是阴阳怪气,听得全捕头脸都涨红了:“你这刁妇,简直不可理喻!”
许姨娘挨了骂,更加抖擞了精神:“好啊,你居然敢骂我?你个歪嘴猴腮的东西,也不看看在谁家院子里呢。哎呀,真是没天理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都给我轰出去啊!”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脸为难。还是一旁的小厮怯怯地开了口:“奶奶,这些人是老爷让进来的,这还没问话呢就赶出去不太好吧?”
却不料那许姨娘一口便啐在了那小厮脸上:“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胳膊肘尽往外拐,凭他们是谁请进来的,如今都把你家奶奶欺负到这副田地了,你还能跟棍儿似得杵在那儿?”
说着,突然哭天抢地起来:“好啊,我也知道这王家容不下我,府里人欺负我也就罢了,今儿还特特从外面领了人回来骂我。呜呜,我不活了,我这就抱着儿子投湖去。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咱们娘儿俩一起走了算了……”
两个丫鬟看她一副往屋里冲的架势,吓得连忙拦住她,口里直叫:“奶奶,可不能啊,奶奶……”
她一番大闹,又吵着抱着孩子投湖,一直躲在屋里的王元宝自然坐不住了,急急从里面冲了出来:“哎呀,倩儿,你这是干什么啊?”
那姨娘一见王元宝出来,更是哭得肝肠寸断:“你这个没心肝的,还好意思出来?我说不许见吧,你偏要这起子小人进来,如今人家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刁妇呢!呜呜,我不活了,我这就抱着儿子去死……”
英莲和全捕头看着这一幕,都呆在原地,惊得瞠目结舌。到底还是冯渊冷静,始终面无表情,只眼神中泛着冷意。
第22章 易主探路()
那王元宝急得心肝乱颤,忙低声下气搂了那姨娘哄道:“倩儿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好人儿,消消气,都是我的错儿,我的错啊!想当初我就不该买了那黑妞回来,也可省了今儿这桩晦气事儿。你别生气,明儿个我就把那黑妞卖了,再给你买个好的使。”
如此这般,那许姨娘才收了泪,换了个可怜妖娆的模样,道:“既老爷疼我,还不快把这些人撵走。我看见他们身上就不舒服!”
王元宝无法,少不得装作一副强硬面孔就要撵人。
只没等他开口,冯渊已上前拱了拱手,道:“今日我等来此,本为找海棠问话,不想却多有得罪,也不便久留了。只是,王老爷刚说要卖掉这个丫鬟,不知可否卖给在下?”
王元宝一愣:“你要买这黑胖子?”
且说他原本买丫鬟,一来是为了照顾刚出世的儿子,二来也想着挑个好看的以后好收房用,却不想管家买来的竟是这个海棠,心下已十分窝火,如今冯渊肯买,正合他心意。
冯渊淡淡道:“是。还请王老爷开个价。”
王元宝咳了一声,待要说价,那头许姨娘眼角一挑,已抢了先:“十五两银子。”
不想跪在地上的海棠脱口而出:“放屁,明明你们当初买我的时候只花了五两!”
许姨娘恨得牙痒痒:“呵,这还没换主子呢,就巴巴为这小白脸砍价了。老娘白白养了你一个多月,不要钱哪?”
王元宝皱了皱眉,十五两在县城里什么样的都能买到了,海棠长成这样,着实有些贵,咬牙道:“这样,十两吧。”
那厢许姨娘却不肯让:“我说十五两就十五两,不然老娘不卖。”
冯渊不愿再多费口舌,拂袖淡淡道:“罢了,就十五两吧,还请王老爷立个契据出来,我等也好速速离开。”
许姨娘一听,乐得眉开眼笑。那王元宝自知占了大便宜,忙道:“我们这是小地方,买个丫鬟也不恁讲究。当初买她时便没写什么契据,如今你既要买,付了银子直接带走就是。”
冯渊听了,便从袖中取了十五两银子,递上前去。那徐姨娘早迫不及待伸了手过来接,细细数了之后,才冲地上的海棠翻了个白眼,道:“没想到你这黑妞还真有能耐。如今你换了主子了,赶紧起来吧。”
海棠鼻中冷哼了一声,又朝冯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才起身了,欢欢喜喜与英莲站到了一处。
这闹心的地儿,四人半刻也不愿多呆,拔脚便走了。
回到侯家的时候,早有一拨人已经回来了。
全捕头却还放不下刚才的事,一进门就直喊着:“刁妇,刁妇,那种刁妇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她个一年半载,看她还敢嚣张不敢?!”
侯勇和张良见状,忙围了上来:“老大,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全捕头猛地一拍桌子:“还能有谁?王元宝家那个小妾,十足的刁钻奸猾,只会撒泼耍赖,颠倒是非,满肚子坏心肠,真是气煞我也!”
这边侯勇的嫂子立即倒了茶来:“呵呵,全捕头您消消气儿。那许小倩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刁姨娘,最会胡搅蛮缠的,那王元宝老早死了大房,如今她又得了儿子,自是愈发得意忘形的,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瞧您这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找人干仗呢!”
一番话哄得众人都笑了,全捕头想想也是无益,这才丢开去了。
这厢英莲已拉了海棠来一旁找罗泉治手。罗泉看那手伤得不轻,唏嘘不已,忙开了药箱,上药包扎。
那罗泉原是王大夫的大徒弟,虽医术不及王大夫高深,却也学成好几年,目前已在冯家其中一间药铺独当一面。
包扎时,海棠疼得满头大汗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竟看得罗泉心生佩服:“姑娘小小年纪,怎地比男人还忍得疼?”
海棠憨憨一笑,颇为自豪道:“这有啥,当年我后娘打折了我一条腿,我都没哭过!”
这下,不止罗泉,连全捕头都跟着惊奇起来:“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的!可惜了你只是个丫头,你要是个小伙儿,我一定拉你做捕快。”
海棠吐了吐舌头,道:“抓贼我可不会,我只会当丫鬟。嘻嘻,冯少爷,如今你买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你的!”
冯渊闻言,眉头皱了皱,道:“海棠,虽是我买的你,但我身边并不需要人伺候,从今以后你便跟着九儿吧。”
英莲一愣:“跟着我?”
冯渊点头,缓缓道:“这一路上全是爷儿们,只你一个姑娘,许多事多有不便,以后有海棠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海棠乐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真是太好了。我若跟着九儿,以后肯定再不用挨打了。九儿,我们便可天天在一块儿了,你说好不好?”
英莲唇边抿出一丝笑,握住她一只手,点了点头。
午饭后,欧阳越迫不及待向海棠打听路上的情况,不料海棠支支吾吾,除了夜里歇过两个树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欧阳越听了心下十分灰心,冯渊安慰他一起等徐光三人回来再说。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直至戍时也不见三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