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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流窜的戾气。
休息区里本来就没几个人，顾予安这样的十分显眼，这会儿倏然站起来，陈珂一惊：“顾老师你要走了吗？”
陈珂和教练坐在茶座上，顾予安一个人在角落翻杂志，之间就隔了一个过道。
“没，我去转转。”她说的转转显然是在店内，因为大衣都没拿走。
教练还挺殷勤：“这儿我熟，你想去哪个区？练有氧还是无氧？我带你去吧。”
顾予安：“不用。”
教练不由讪笑，抬了一半的屁股又放回去了。
陈珂捏着勺柄在咖啡杯里搅出了一个旋儿，笑容灿烂地拍了拍对面人的手背，教练敷衍地说：“嗯嗯嗯，好看好看。”
健身房都是一个样，顾予安也不是没办过卡，但没有哪次能坚持下来。她出来就是透透气，休息区的空调太足了。
不曾想，透着透着，就遇着了熟人。
准确来说，是路过某个房间，隔着门墙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人的声音，脚步便缓缓停下。
莫唤笙的音色太好认了，四平八稳不带什么高低起伏，挺播音腔的，但是她沉着嗓子说话的时候，犹如含着薄荷糖，嗓音通透又有丝丝凉意。
“你有联系方式还问我干嘛……我没见过他啊。”
“我没有必要骗你，你自己和他分手了……”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莫唤笙话音一顿，再开口的时候已然是妥协的口吻——
“是，没有我的话，和贺家定娃娃亲的人是你，我承认。”莫唤笙笑了笑，“我早就退出了不是吗？”
这道满不在乎的轻笑犹如电影院里的放映机，在斑驳的光影里投出一束长长的光柱，浮尘在光柱中狂欢，大荧幕里，过往的画面一幅幅闪现。
有一年暑假，莫唤笙在家兼职带娃娃。莫忧闹着要逛超市，又唆使忙着玩游戏的两个弟弟起义，于是，连清瑶当着几个娃娃的面儿给了莫唤笙五百块钱：“家里什么吃的玩的没有，净瞎闹腾——小笙啊，买一两个东西哄哄好了，不要惯着弟弟妹妹，剩下的钱自己拿着用。”
超市里，一群人滞留在货架面前。
莫忧踮起脚尖拿起一个芭比娃娃，脸上没显露出什么喜欢，张口便道：“我还要这个。”
莫凡和莫虑扒拉着推车，盯着里面的两个赛车，盯了一会儿就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模样。莫凡长大之后还和莫唤笙吐槽过，造成他单身的直接原因，是小小年纪就已经领略了和女性逛街的莫大痛苦。
莫忧手里的芭比娃娃和推车里面的一模一样，莫唤笙：“小忧是想送给谁当礼物吗？”
她在货架里左挑右选，觉得有几个性价比还不错，蛮适合送人的。莫忧：“不是，我就是要两个。”
顾予安和莫虑莫凡一起瘫在推车上面，她没给自己买东西，和赛车垒在一起的只有两盒速溶咖啡——是给经常熬夜工作的妈妈准备的。
莫忧这话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顾予安好奇地睁开眼来，想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莫唤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顾予安觉得，她不太喜欢这种笑容。是衢安梅雨天晒不干的衣服，潮湿的，晦暗的，霉味都要透进布料里的感觉。
“这个小忧喜不喜欢呢？”莫唤笙从货架里抽出一个同系列不同款的芭比娃娃。
莫忧：“我都要。”
想着连清瑶说的不要惯着弟弟妹妹，莫唤笙犹豫了一会儿，哪知莫忧突然嘟囔说：“又不是你的钱，管我干嘛，好烦。”
顾予安的目光之下，莫唤笙的眼睛陡然黯淡，须臾间神色如常。芭比娃娃都装进推车，之后心无芥蒂地牵着莫忧的手过去结账。只是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顾予安来北京之后就慢慢知道莫唤笙是莫文东夫妇从福利院里领养回来的。
起初是大人之间的秘密，秘密在心里，心扉关着，嘴敞着，年复一年，守口如瓶渐渐成了空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感觉是能感觉出来的，领养的和亲生的始终不太一样。
莫凡莫虑还好，就莫忧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莫唤笙怀揣着莫大的敌意。
顾予安现在都记得，她姐当年和贺斐牵手还没一个月就吹了，就是因为莫忧。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走进房间就撂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贺斐哥哥上大学之后好有魅力啊。
莫唤笙还在和莫忧废话，顾予安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25。第 25 章（）
大人之间的秘密心照不宣，但是生活里处处是火； 一不小心秘密就着了火； 化成几缕语焉不详的青烟。年复一年； 语焉不详就渐渐变成了一清二楚； 莫家小辈大都知道莫唤笙是莫大伯从福利院里领养回来的。
莫虑莫凡最初是挺震惊，之后就没什么表示，大概是觉得有一个哥哥姐姐之类的罩着自己； 管她亲生非亲生呢。
莫忧就不是这样了。
针对、敌视、排挤……诸如此类的恶意日渐昭彰； 神经粗大如莫凡都察觉出来，给莫唤笙发信息，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莫唤笙哑然失笑，来龙都没一撇呢，还去脉； 太扯了。
她哪知道啊。
莫忧长相是长辈不太喜欢的一类，又和顾予安的乖戾不太一样，模样挺俊； 就是给人一种厌世的感觉，下垂眼整天耷拉着，还被莫辞吼过几次说没朝气，就不能跟姐姐学学。莫忧的脸色立马沉下来了，莫唤笙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她的敌意来自何处。
不过知道又没用； 她总不能遮了莫辞的嘴让这老头别叨叨叨了。
大概是莫忧初三的时候吧； 莫虑莫凡和她在同一个班里； 莫凡有一次奉命给莫唤笙送水果改善大学生活； 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情况。莫凡说，莫忧在课堂上不干正事被班主任逮着了，贴在公告栏上示众的罪证上面满满都是贺斐的名字。
莫唤笙削水果的手一顿，脑子里浮现出不久前的一件事。
莫家和贺家定过娃娃亲，这帮观念传统的长辈迈入千禧年之后，思想陡然新潮起来，说要尊重晚辈的意愿。知道莫唤笙和贺斐恋爱，贺爷爷简直心花怒放，赶紧张罗了一桌子好吃好喝，和未来的亲家推杯换盏。
推了几杯换了几盏，两个老人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贺奶奶和叶念都故去了，又没个能劝的。大家只能往酒里兑水，干巴巴地坐着听两个糊涂鬼吵吵嚷嚷。
莫唤笙见顾予安呵欠连天，眼泪满蓄在眼眶里的可怜模样，便说要先回去。作为晚辈，今天又是主角，率先离席其实并不礼貌，不过莫辞头晕眼花的，都没想起来骂她，只是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你们这些不喝酒的都回去。
顾予安闻言一下子跳下凳子来，牵着莫唤笙的手，起初还蛮精神，说要回去给莫小五喂吃的，给菜圃里的花浇水，要喝牛奶长高高……上车之后就靠在莫唤笙的怀里睡着了。
贺斐开的是七人座的越野，几个小辈都安全到达，他才驱车离开。
莫唤笙抱着顾予安上二楼，给她盖上被子准备去洗澡，回头只见莫忧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倚在墙边，幽幽地开口：“贺斐哥哥上大学之后好有魅力啊。”
模棱两可的感慨让莫唤笙一头雾水。
莫凡不会知道自己这趟不仅送了水果，而且还送了一个答案给莫唤笙。
没过几天，莫唤笙就和贺斐分手了。
贺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暴跳如雷，专业课一怒之下连翘两堂，开着被她哥淘汰的奔驰，驾照刚领没几天，路上熄了两次火，才算挺进戏剧学院大礼堂的后台。
一进去，一堆不知道哪个年代的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开口问人都犹豫了一会儿该操什么口音。
“你丫脑子被门挤了吧！”
贺翎终于找见莫唤笙，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淑女，肝火大动之下开口就骂。
莫唤笙低着头：“嗯？”
她的着装同样不是二十一世纪的风格，连头发都束成一股土里土气的辫子垂落下来。贺翎瞅了瞅，嫌弃地说：“你这什么衣服，丫鬟啊？”
莫唤笙合上手里的本子，只见封面赫然写着《雷雨》两个大字。
她说：“汇报演出。”
贺翎这种从小不爱读书的货色，长双眼睛都是为了凑齐五官的五，脑子同样不咋好使，想都没想就说：“哦，流星雨啊，你演什么，杉菜吗？”
莫唤笙：“……”
莫唤笙这一不说话，贺翎才算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插着腰骂起来：“我说你丫就是有病！她要什么你让什么，东西就算了，连人你都让！我哥又不是猪，咔咔咔剁几刀就能你一块我一块大家其乐融融哈哈大笑。”
“我就不懂了，你欠她什么啊？她小时候你都给她擦过屎尿吧，还不定谁欠谁呢。”
贺翎这嗓门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莫唤笙在学校里蛮出名的，四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全是莫忧。”莫唤笙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贺翎：“那是为什么？”
莫唤笙沉默着，大概一个世纪之久，寥寥数语还挺直接：“不合适吧。”
大概是莫唤笙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寡淡，犹如这段恋情是一阵风，来了又过去了，正常的自然规律而已。想起这几天在家一蹶不振的哥哥，贺翎不禁咬牙切齿：“渣！真的是渣！才一个月你就说不合适，又不是钥匙对门锁，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要磨合啊！”
莫唤笙掐了掐眉心，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还好，这个时候来了个救人于尴尬之间的声音——
“班长！彩排啦，快过来！”
莫唤笙好似一下子顿悟凌波微步，脚下生风地走了，贺翎回过神的时候后台稀稀拉拉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她追出去，一道字正腔圆又十分夸张的台词从舞台的方向飘了过来：
“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贺翎：“……”
贺翎想了想，又揣着她崭新的驾照惴惴不安地驱车回学校上课了。
当时的莫唤笙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不合适其实含有深意。酒需要酝酿，醪糟需要发酵，面团需要醒，这世上什么事情都需要时间。本来朦朦胧胧的感觉熬一熬便柳暗花明，可惜这一村已经离开她太久了。
这之后，对于莫忧和贺斐的事情，莫唤笙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在一起了，分手了，又在一起了，又分手了……谁都喜欢在她耳边过上一遍，大概是想围观什么修罗场，哪知道她心里无波无澜的，根本就不在乎。
因此，莫忧这个电话她起初是不太想接的。做了一组平板支撑之后，十几个未接来电的红字赫然在目，她强迫症，就戳了一下，哪知道一不小心给回拨了过去。
对面又是秒接，连挂断的机会都不给她。
莫忧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莫唤笙往日自诩的性情冷漠纯粹是欺生，面对莫家的人，她都不会去翻拒绝二字在人生字典里的几页几行。
虽然不热情，不过对方问什么就回什么，挺逆来顺受的。她自己不觉得，外面的人听起来就浑身不是滋味了。
莫唤笙一条腿搭在单杠上面做拉伸，靠着这股撕扯的感觉来保持清醒，以免自己“嗯啊哦好”的睡过去。
房门突然被打开，莫唤笙瞥眼，只见顾予安大步向前朝她走来，夺过手机，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下一秒，莫忧又打过来。
莫唤笙眼睁睁地目睹顾予安拉黑莫忧的全过程，好半天才开口：“你……”
“她好烦。”顾予安甩了手机过去，莫唤笙一下子接准了。
顾予安越想越气，腮帮都鼓起来：“就你能忍，连莫辞都不喜欢她。”
莫唤笙噗嗤一笑：“你这算是和老头站在同一战线吗？”
“不好意思，我这就投敌反水。”
“我是说，你来这儿做什么？”莫唤笙做完拉伸放下腿来，转过身去面对顾予安。
顾予安不禁愣了愣，对面的玻璃镜里映着她不太自然的脸色。
莫唤笙上身只着一件黑色运动内衣，不仅勾勒出漂亮的胸型，还露出腰腹十分明显的马甲线。下身是一条运动短裤，晃着两条白皙的长腿，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面，五根脚趾头爬梯似的紧挨在一起，饱满玉润。
顾予安在她覆着一层薄薄汗液的腰腹上匆匆一瞥，很快别过头去：“陈珂过来办卡，她没车，我送她过来。”
“哦，这样啊。”莫唤笙说着，上前几步，审视一番之后问道，“你脸红什么？”
顾予安脸色本来挺正常，被她这一说，陡然烧红起来，整个人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