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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世成把手帕反过来折好揣入怀中,捋了捋胡须。
众人想一想刚刚手帕的用场,不由抽了抽嘴角。
一方帕子值几个钱,才刚摸过尸骨的,就不能扔了吗?
甄世成冷笑,心道这些皇子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以他用手帕摸死人的次数,摸一次扔一条,摸一次扔一条,当他不用攒小金库的?
腹诽之后,甄世成对湘王笑笑:“穿得起双面绣里衣的女子虽不少,然而里衣以舒适为主,绝大多数人的里衣都是纯色无绣纹,里衣边际用双面绣水月纹装饰的百中无一。”
“即便如此,甄大人就认定这是崔大姑娘?甄大人不能因为水月纹含了一个‘月’字,与崔大姑娘的闺名有些关联,就如此推测吧?”湘王摇头冷笑,“若是如此,甄大人盛名未免名不符实!”
湘王的咄咄逼人反而令甄世成越发淡定,笑拈胡须道:“不是推测,下官见过崔大姑娘的里衣。”
此话一出,众人看着甄世成的眼神登时古怪起来。
甄世成瞧见过崔明月的里衣?
唯有郁谨面色不变,心中恍然。
当初朱子玉身死,崔明月失踪,皇帝老子特命甄老头悄悄调查,想来就是那时候见到的。
果然甄世成紧跟着道:“一年多前,皇上命下官调查崔大姑娘失踪一案,下官把新房里的物件都检查过,其中一只衣箱就放了数身里衣,这些里衣虽然颜色各异,但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皆在衣摆、袖口等处绣了花纹,而那些花纹正是双面绣的水月纹!”
湘王随着甄世成的讲述,一张脸渐渐白了。
而其他人则把目光投向湘王,神色复杂。
湘王张了张口,竭力分辨:“那,那也可能是巧合……甄大人能保证这世上只有崔大姑娘穿这样绣纹的里衣?”
甄世成摇头叹道:“下官当然不能保证。可尸骨出现在王爷后院的废井中,身上里衣正是崔大姑娘所穿样式,而崔大姑娘曾与王爷定亲并带给王爷蒙羞……藏尸处、物证还有动机俱全,难道还能归为巧合吗?”
湘王攥紧拳头,心思急转想着如何分辨,却听井下再次传来兴奋的声音:“大人,又找到一物!”
很快一名衙役从井中爬出,手举一枚脏兮兮的玉佩。
“呈上来。”甄世成忙道。
尽管到了这时已经可以结案,多一个物证当然更好,毕竟疑凶并非普通人,而是堂堂皇子。
甄世成很快掏出一条不知用过还是没用过的手帕仔细擦拭玉佩,等到玉佩渐渐露出真容,一声惊呼突然响起,一道身影踉跄冲了进来。
“是我妹妹的!”冲进来的人嘶声喊道。
众人定睛一看,皆认出来人:正是崔明月的胞兄崔逸。
原来甄世成早在对尸骨有所怀疑之时就悄悄命人去请人了。
胞妹失踪,父母双亡,曾是京城有名纨绔子的崔逸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终于开始做个人,一两年过去竟有了些出息。
此时崔逸捧着那枚玉佩双手颤抖,眼圈都红了。
“崔公子,你能确定这是令妹的?”甄世成温声问道。
对苦主,他向来和颜悦色,前提是不影响办案。
崔逸用力捏了捏玉佩,语气坚决:“当然能!这枚玉佩就是我妹妹常戴的,我是她兄长,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甄世成满意点点头,看向湘王:“王爷,事到如今,您还有何话可说?”
最讨厌悬案了,今日总算能了结了。
为此,虽然井中翻出玉佩有些疑点,他也不准备深究。
甄世成这般想着,余光扫了郁谨一眼。
郁谨无辜弯了弯唇角。
而湘王死死盯着崔逸手中那枚玉佩,一边后退一边喃喃道:“不可能,明明都取下来了,怎么会有玉佩呢……”
崔逸箭步冲了上去,照着湘王就是一拳,红着眼吼道:“你杀了我妹妹,你杀了我妹妹!”
郁谨莞尔。
很好,现在不敢靠近了瞧热闹的王府下人都知道他们主子干的好事了。
第755章 进宫告状()
湘王捂着被崔逸打过的地方,怒不可遏“崔逸,你竟敢殴打皇子!“
崔逸红着眼睛,拳头不停“皇子就可以随便杀人了?我这就进宫求见舅舅,请他为明月主持公道!”
撂下这话,崔逸转身就走。
湘王一听吓懵了,边追边喊“崔逸,你给我站住!”
他落后一步,眼瞅着与崔逸拉开了距离,不由大喊一声“帮我拦住他!”
崔逸走的恰好是郁谨所在方向。
听了湘王的话,郁谨往旁边移了移,几乎是眨眼间就不见了崔逸踪影。
湘王呆了呆,追不上崔逸,红着眼找郁谨算账“老七,你是故意放他去找父皇告状,是不是?”
对面之人嘴角挂着浅笑“八弟,你最好清醒一下,不要发疯。莫非你觉得到了现在还能瞒着父皇?”
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当然不能隐瞒皇上。此案是皇上吩咐下官查办的,如今终于结案,即便崔公子不去求见皇上,下官也要进宫向皇上禀报。”
湘王看看云淡风轻的甄世成,再看看同样云淡风轻的郁谨,恐惧开始蔓延“你们——”
绝望之际,他下意识去看齐王。
齐王心中咯噔一声。
老八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若是理智失控,该不会把他攀扯进来吧?
这么一想,齐王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念头登时打消,轻声安慰道“八弟,你还是诚心向父皇认错吧,父皇宽宏大度,想必不会责罚太重……”
不给老八留点希望是不成的。
“真的吗?”听了齐王的话,情绪快要崩溃的湘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问道。
齐王肯定点点头。
反正敷衍人不会死,只要老八现在不发疯就行。
而鲁王则撇了撇嘴,心道老八平时看着没这么傻啊,居然信了老四的话?
他只是轻轻打了废太子几下,亲王就降为郡王了,而老八可是杀了父皇的外甥女,父皇会轻轻放过才怪。
他今日出门听到喜鹊叫就猜着有好事,没想到应在老八身上。
等父皇惩罚下来,他终于不是垫底的了。
这一刻,鲁王轻吁口气,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来人,清理好现场。”甄世成吩咐下去,冲郁谨几人拱手,“案子已破,下官就先告辞了。”
他得赶紧给皇上汇报去,至于凶手——毕竟是皇子,如何处置自有皇上决定,用不着他现在绑人。
眼睁睁看甄世成离开,湘王发疯般向外跑。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去向父皇解释!
很快湘王跑远了,留下几位王爷面面相觑。
鲁王舔舔唇,率先开口“要不,咱们跟上去看看?”
秦王苦笑“今日我等都在现场,等甄大人向父皇禀报之后,估计会传我等问话……”
言下之意,不去也得去。
郁谨一脸平静,没有吭声。
同样没有吭声的还有蜀王与齐王。
蜀王目光从郁谨身旁的大狗掠过,不着痕迹往齐王身上落了落,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崔明月的尸骨是二牛找到的!
烂得只剩一副白骨居然还能被二牛找出来,若说其中没有老七手笔,他一万个不信。
幸亏听了母妃的劝说暂退一步,由着老四与老七恶斗,现在看来老七够狠,一出手就斩断了老四的臂膀。
这一刻,蜀王坚定了一个念头从此之后要更加隐忍,若没有完全把握,绝不能与老七正面对上。比起总想都顾着的老四,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七可怕多了。
而齐王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陷入了深深的惊惧。
今日的事与老七有关系是肯定的,可老七如何知道崔明月被老八杀害后藏尸废井?
倘若老七在崔明月失踪之时就已知晓,而留在此时揭发来对付他,此等心计委实太可怕。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且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面庞,齐王感到深深的恐惧。
御书房。
景明帝放下书卷,揉了揉眼角。
潘海一瞧景明帝的动作,不由一阵紧张。
接下来皇上该不会又问那个老问题吧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
好在这次景明帝没为难老心腹,而是问道“他们几个都去湘王府了?”
潘海忙道“是,几位王爷都去了。”
景明帝满意点点头。
几个小子还算不错,没有因为老八落难而避之不及,算是有几分兄弟情义在。
在景明帝看来,虽然湘王在太后寿宴上出了大丑,更因为惦记着皇后之子的名分而令他恼怒,可年轻人心中苦闷喝多了失态也是常见的。
毕竟是自己儿子,再嫌弃还能扔了不成?
罚过之后冷淡着也就是了,将来这混账玩意若是长进了,重新给个好脸色也是可能的。
这个时候文武百官离湘王远远的景明帝能够理解,可若换了其他儿子,难免觉得心性凉薄。
而几位皇子今日的表现,无疑令老皇上颇认可。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来报“皇上,顺天府尹与崔公子求见。”
一听顺天府尹,景明帝眉梢微动。
老甄?
近来没出什么要案啊,老甄来找他干什么?
至于崔公子,因为被甄世成的名头吸引了,景明帝一时都没想到是哪个。
略一思索,景明帝便道“请进来。”
别人求见还可能不见,既然是老甄这个破案狂,那是一定要见的。
很快景明帝就见到了胡须飘飘的甄世成,以及红着眼睛的崔逸。
“逸儿,怎么是你?”见到崔逸,景明帝一怔。
崔逸突然跪了下来,嘶声道“皇上,求您为明月做主!”
曾经任性妄为的纨绔子伏在地上,感受到什么叫世态炎凉,连那声“舅舅”都没叫出口。
他是皇上的外甥,太后能记得住名字的外孙,曾经进宫畅通无阻,可刚才进宫求见却被拦在门外,还是跟着随后赶到的甄大人才能进来。
景明帝越发惊讶,身子微微前倾道“逸儿,你起来说清楚,什么叫为明月做主?”
崔逸抬起头来,虎目含泪“皇上,明月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湘王杀害了!”
。
第756章 猜疑()
景明帝握住白玉镇纸的手不自觉收紧。
天渐暖,景明帝怕热,早让內侍撤去了御书房的火盆,此时摸着光滑无比的镇纸只觉一片冰凉,仿佛他此刻的心情。
他是不是听错了,崔逸说崔明月是老八杀的?
深吸一口气,景明帝强撑淡定问道:“逸儿,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这孩子父母双亡后许久没露面了,莫不是被有心人蛊惑,从哪儿听来的流言?
崔逸眼圈通红,声音颤抖:“不是从哪儿听来的,而是在湘王府亲眼看到了明月的尸骨!”
“什么?”景明帝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手中白玉镇纸险些飞出去。
他立时看向甄世成,厉声道:“甄爱卿,你且把详情仔细说道说道!”
到这时,景明帝虽不想承认,却已经信了崔逸的话。
如果崔逸只是道听途说,甄世成就不会一起进宫来了。
甄世成冲景明帝拱拱手:“回禀皇上,不久前微臣接到湘王府的人前来报案,说几位王爷在湘王府一处废井中发现了一具尸骨——”
一听几位王爷发现的,景明帝就眉心一跳,握着白玉镇纸的手一指甄世成:“接着说!”
甄世成迟疑着悄悄往后退了退。
听说龙案上的镇纸换过好几块了吧,眼下皇上把镇纸拿在手里,还怪吓人的。
甄世成抱着这种隐忧继续道:“微臣一听,就赶紧带着人手赶过去了——”
“说重点!”景明帝手中镇纸有飞出去的架势。
这个老甄,平时不是挺利落的,今日哪来这么多废话。
甄世成忙把赶到湘王府之后的事讲了一遍,说到激动处胡子直抖,令立在景明帝身侧后方的潘海默默低头。
甄大人讲起案情真是太忘我了,就不能考虑一下皇上的心情吗?
潘海想到这个就开始发愁。
完了,犯事的是皇上的儿子,往后一些日子他这样近身伺候的就要不好过了。
皇上虽不是动辄要人性命的暴君,可一位心情不好的帝王脾气再好也会变得挑剔起来。
正如管人事的那位姑姑,平时见了他这位秉笔太监低眉顺眼,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敢跟他呛声。
他宽宏大量,懒得与女人计较罢了。
听甄世成眉飞色舞讲了足足两刻钟,景明帝阴沉沉问:“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