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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坐在床沿边,宽慰皇后道:“姝儿不必多礼,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便是像寻常夫妻一样。朕特意来看你了。你可还有什么要与朕说的?”
这一句“姝儿”还是帝后二人尚是年轻时的称呼。
沈后微微咳嗽了两声,微微开口道:“老二去了宿夏,可有安庆的消息?”
霍允沉默了一会,道:“老二初到宿夏,还没有消息传来。”
沈后也沉默了一会,却道:“皇上莫要瞒我了,老大已经偷偷传信给我,他逼不得已准备除掉二弟,恳请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皇上,请皇上告诉我实情,让我走时……也明白”
皇上略一犹豫,说道:“这些事情朕会处理,你便不要操心了。”
沈后勉强支撑着慢慢坐起,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悲意:“不要操心?臣妾操心了一辈子,初嫁你时因着父母不同意而操心,生育了儿女后为了一家子的温饱而操心,自你起义后为了收拢更多的将士,收集更多的钱款而操心,最后当入了皇宫之后,又要为了你那些六宫粉黛雨露均沾而操心……现在皇上让我不必操心,我却是不知道如何放下。”
霍允本来因着沈后弥留之际而生出几许怜惜之心,却因着沈后这一连串的质问,顿时便起了厌烦之心。他这一辈子都在沈家的阴影之下。人都道娶了富家千金是鱼跃龙门,却不知舍弃了男儿的气概去接受岳父家的施舍是多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他最不愿听的,便是沈后一再提醒自己受了几许的恩惠。
当下脸色微沉的说道:“已经病成这样,为何还不歇了你的口舌?”
沈后微微一笑:“圣上到底是疼惜着臣妾,没明白告知臣妾快要死了,可是……为何皇上不肯联系臣妾的孩子们,任凭着他们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皇帝!这里不是新野!你要谋害的也不是前朝的太子,而是我们的孩子啊!这等借刀杀人,你真是忍心吗?”此时的沈后语气冷厉,容颜憔悴。霍允真是觉得自己纵是有心怜惜,也是难以生出这心思来,一时间被沈后凄厉的话语,问得心内又羞又恼,当下便是起身要走。
可就在这时,皇后却是又开口道:“原是心内还存着几许奢望,以为自己若是弥留之前能换的皇上的几许垂怜,却不成想皇上到底不是臣妾当年爱着的霍家儿郎了,连这最后一刻的逢场作戏都懒得了……也罢,可以尽放下了。皇上好走,臣妾……便不恭送了。”那最后的一句,竟是有种隐隐的恶毒在里面。
霍允没有回头,阴沉着脸迈出了门槛。可是当他来到庭院时,却发现月下有一人,俊美的身躯裹着一身黑色长袍,身上除了一条腰带再无任何装饰之物,但就是这简单的衣着,更衬出男子气质的沉静有力。
男子微微抬头,露出深邃的眼眸,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
“儿臣给父皇见礼。”
霍允只看了一眼,竟是唬得身体向后一仰,啊的大叫了一声,猛然喊道:“来人!”
霍尊霆微微施礼道:“内务总管已经被儿臣请去喝茶了。父皇若是需要什么,儿臣自然安排人来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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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看着月下的霍尊霆,霍允便是全想明白了,一辈子工于算计最后,却还是败在了自己这深藏不露的二子身上,他阴沉着脸说:“老二,你要作甚?”
骁王微微挑起了浓眉,沉声道:“本以为父皇见儿臣死而复生会高兴,不过父皇看来倒是有惊无喜。”
霍允一声高喝后,却是四下无人,他心自懊恼,只因着一时大意,只以为霍尊霆已经在宿夏被太子除掉,一切尽在了自己的掌握中,又是以为皇后垂危,这才移步行宫……怎知却是落入到了二子精心设计的陷阱里来。
沈姝这恶毒的女人!竟是跟老二串联起来,将自己骗到此处,他们要做什么,是翻天了不成!
“逆子!你可要想得明白,京城的十万铁骑都是严阵以待,你若妄动,下场只能是粉身碎骨!”
骁王微微扯动了嘴角道:“父皇口里的十万铁骑可是由吕忠仁统领的兵马?如今吕将军早已经将调动兵马的兵符交给了薛峰……吕将军向来是识时务的,当年他能及时判明形式,第一个同意与你一起造反于新野。今日他也是第一个主动示好于我……这样的人,他的忠心是与主子的实力对等的……父皇,你耽于酒气美色太久了,身边围绕得有太多的也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了。需知赤胆忠心也是需要明主赏识的……”
已经有许久不曾有人这般直言顶撞皇上了,霍允现在本是又气又急,听了霍尊霆放肆的挑衅,气得从站在皇后寝宫门口的侍卫那里一把将刀夺了过来,抽出刀鞘便劈向了霍尊霆。他本是武将出身,虽然入京以来一直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可是武功的底子还在,那一刀劈得甚是凶猛。
周围虽然都是骁王的侍卫,可是如今这举着刀的乃是当今生圣上,也是少了些敢将皇帝拉下马的勇气。
骁王微微侧身避开了凌厉的刀锋,伸手从诡异的角度一把握住了皇帝的手腕,微微一抖,只见皇帝痛苦地啊呀一声,那刀咣当一声便落了地。然后霍允便狼狈不堪地栽倒在了地上。被自己的二子如虎钳一般的大掌牢牢控制住,才突然发现自己果真是老了,而那个自己曾经手把着手传授剑术的小儿,如今早已成了反噬的头狼,自己竟然是奈何他不得了。
就在这时,肖青匆匆带人一路赶来,远远将方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便亲自走上前去,用一把精钢的铁索拷住了趴伏在地的皇上的双手,然后才施礼道:“皇上得罪了,还望莫要反抗,免得伤了龙体。”
然后便虎着脸走过去,狠狠地连踹了呆立在原地的侍卫,粗声道:“都是定身点穴了吗?骁王遇险,竟然呆立原地,还配得上是骁家军的儿郎?”
那些侍卫们也是醒了腔来,纷纷下跪,面红耳赤地向骁王请罪。
骁王挥了挥手,淡然道:“本就是掉脑袋的勾当,尔等肯舍命随本王来此处,都是赤胆忠心的儿郎……霍家的事情,还是要霍家人自己解决才好……
说完,便走入殿内,去见沈后。
本来躺在病榻上的沈后,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与皇帝争执的激愤,如今竟是起身了,那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着病态的红润,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待得骁王入内,母子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望着,眼神里传达着自由彼此才懂的讯息。
沈后静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莫要忘了你承诺过的话……你的大哥是心狠,但是他是个没本事的,绝了不该有的念想……便好了……”
骁王深深鞠礼道:“孩儿谨遵母后的教诲……只是父皇……”
“他是你的父皇,你自然是不好出面的,交给本宫吧……”
骁王没有说话,他的母后到底不是个寻常后宅的女人,从新野一路走来,犹记得以前,一旦母后做了决定,心狠起来便是父皇也会惧怕几分的。
过了两日,一直久病不出的沈后亲自临朝,宣布太子身染恶疾,不宜见人,毅然决定剃度出家。
太子突然病重,为了渡劫入寺出家的消息来得甚是突然。满朝文武皆是愕然,只要身在朝中的臣子,自然知道新建不久的大齐□□已经经历了一场改天换地的震荡。
而一直没有露面的皇帝因为震怒于太子的决定,龙体欠奉,已经移驾行宫养病,要过些日子才能上朝。
不明内里的,皆是私下疑心太子丢的不是头发,而是直接没了脑袋,储君看破红尘的缘故乃是骁王一夕兵变手刃了自己的亲兄。
再临早朝之时,只是看着骁王都觉得有些心惊,隐约都能嗅到这位大齐战神的身上都是隐约的血腥之味。可是若说他杀戮了兄长,却是没有半分蛛丝马迹,就算谏官有心直谏,却是连风影都没有,就算长着一口开刃的钢牙也是无从下嘴。
又过了几日,传来了皇帝龙体愈加不适的消息。朝中那些忠心于霍允的老臣便是嚷到了沈后那里要去见皇上。
沈后倒是带着那帮子老臣去见了圣上,只见霍允神志不清地倒在了龙床之上,只能在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些许浓痰卡在嗓子里的咕噜声。
“皇后!圣上怎能会成了这副模样?”带头的老臣出身质问。
沈后亦是一脸悲切言道:“……现在这屋子里的都是忠心于皇上的老臣,倒是不必遮掩,都是圣上新近宠幸那慧贵妃惹得祸事。本宫病沉,咳咳……愈加没有精神头儿,这协理六宫与伺候皇上的事情,便是都托付给了慧贵妃……原想她是个稳重的,可是谁知到底是年轻,贪图着床第间的胡闹,竟是私下请了术士,给皇上炼制了什么“逍遥丸”,皇上初时吃了倒是龙马精神,可是后来便又不济了……本宫也是没有尽了这六宫之主的责任……咳咳……便是任凭那慧贵妃恃宠而肆无忌惮,竟是将皇上搞得……听御医说,皇上病发前是刚翻了慧贵妃的牌子,上了慧贵妃的秀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这是虎狼之药激起的……‘马上风’……”
此话一出,众位兴师问罪的臣子们个个面露尴尬之色。
霍允好色乃是满朝皆知之事,那慧贵妃私下炼制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也是有风有影的。一时间沈后这么说倒是无懈可击。
可是领头的老臣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道:可否请慧贵妃前来讲明这皇帝病发时……”
还没等臣子说完,沈后犹在悲切的脸已经阴沉下来了:“过来跟你们这帮老骨头棒子说些个什么?还是没听明白吗?那狐媚一味荒淫掏空了圣上的龙体,若是传扬出去是要全天下的人都来耻笑我当当大齐的国君吗?
你们这帮子老臣平日里一副忠君的模样,个个都是贤臣比干,心有七窍一般的贤良,圣上最近广纳后宫,一味宠幸着这些个心术不正的女子,怎么不见你们冒死直谏?如今圣上得了这么个腌臜难言的顽疾,你们倒是都大义凌然跑到本宫面前装那贤臣的德行了!是欺负本宫的男人倒下了,要你们来逞威风吗?
说到这,沈后用手里的巾帕擦拭着眼泪,接着哽咽道:“本宫的丈夫原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将,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身强体壮本可百年……只因着本宫病重,一时照顾不周,就被害成这般的模样……咳咳……本宫岂是会留了那妲己转世一般的贱人?早已经命宫人取了三尺的白绫,将她赐死与宗庙祠堂之前,向霍家的列祖列宗以死谢罪!你们有谁要问她,自己回到家中取了结实的绳子,便也吊在房梁上,追到地府里去问那贱人去吧!”
说这话时,沈后一扫病容,两只眼冒出的都是怨毒的精光。新野妇人骨子里的彪悍显露无疑,这些老臣里有许多都是新野出身,当年没少在霍家吃酒,品尝着这位霍家大嫂亲自下厨烹制的菜肴,自然也见识过她将霍允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飒爽英姿”。
现在,这昔日的大嫂,当今的皇后,突然冲着他们发难,言语刻薄犀利,却又滴水不漏,尖利的嗓门哪里是他们能够招架得住的?当下便被骂足了一盏茶的功夫,灰溜溜地出了皇上的寝宫。
这帮子老臣被沈后骂得狗血淋头,碍着皇上得的是“马上风“也是不好再发难,而朝中的那些个前朝的老臣更是明哲保身,不会多言多语了。
说到底,大齐乃新朝,根基本就不稳固。想要出个铁颈头撞金銮殿柱子的忠臣,也是得需个数十载的培养。在前朝的臣子眼里,就算那皇帝霍允不也是犯上作乱起的家吗?如今就算是儿子反了老子,也不是他们这些历劫数载的遗老们能干预得来了的。那悬空了的龙椅,注定是要强者才能坐稳不是?
沈后虽然伤心于太子突然剃尽青丝,但是莅临早朝,垂怜替着圣上暂理朝政时,脸上却是波澜不兴。将太子突然出家之事轻描淡写一番,倒是提起了另外一桩喜事——沈后生病期间,骁王府下堂妾尉迟氏尽心侍奉于凤架之前。堪称齐朝贤妇表率,特下圣旨命尉迟氏重新归府,册封为骁王正妃,赐封号雅玉。
其实,皇上病重这个时节,并不是宣布喜事的大好时机,但是此时匆忙下诏实在是因为飞燕腹内的孩子有些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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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堂之上,政局倒是日渐明朗。国君与储君一同不再早朝,位列于文武百官之前的乃是大齐的二皇子。
只是那骁王平日里就波澜不兴的脸,现在愈加难以预测,如今这局面已然是他稳操胜券,可是那如刀刻一般俊美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