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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明看了看报头，这是《大公报》的影评。难怪了，这种左派报纸，从来就是站在道德至高点说话，站着说话当然不会腰疼。
‘《人肉》是一部发人深省的影片，其中对香港的惨痛过往、社会黑暗面的揭露，可谓是入木三分。……更让本人深有感触的是，洋大人指挥警察，最终让案件水落石出的那一幕。推敲导演的本意，窃以为是影射香港殖民统治的黑暗。
大英帝国口口声声说民主、平等、自由，然而港英政府的英籍官员，薪资待遇数倍于本土。
大英帝国虽然不收取香港的税收，然而汇丰、怡和（包括置地）、太古、嘉道理……这一串的英资企业，长期插足香港经济，与港英政府关系密切，对港英政府的政策有很大的影响力。它们依仗港府的支持，控制着香港的经济命脉。
如英资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拥有发行港币的特权；英国大东电报局通过它附属的香港大东电报和香港电话公司，独占了香港对外通讯和全市电话、电讯服务；英资的地产公司拥有香港大批地产物业等。这正如民间所说的：“实际统治香港的是马会、怡和、汇丰和港督府。”英国的殖民统治，使整个香港社会充满着殖民主义的色彩。
……’
文章洋洋洒洒数千言，道尽了华资与英资企业的不公平竞争，将港英政府放在了火上烤。
再翻了翻其它主流报纸《明报》《星岛日报》，基本上与《大公报》一个腔调，都在控诉英资企业的垄断特权。
哎，当初在柏林为了拿奖，不惜揭露出香港曾经惨无人道的一面，如今后遗症爆发了。可这至于吗？连中立的报纸都这么说，是不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
孙子明翻了翻，嘉明这助理当得还是不合格。这事透着诡异，居然也把社会版的给扔掉了，只留下影评。
“嘉明，还有吗？”
嘉明翻了下，又从文件夹下面拿出几张，这是右派报纸的。
“哦，在这。”
《法治下繁荣》？
孙子明拿起《华侨日报》一看，吓了一跳，居然一整版的评述。
文章从上海公共租界谈起，一桩桩一件件，摆事实讲道理。看得孙子明都有点眼晕，这些言论如果放在内地，绝对是一个汉奸的铁帽子！
仔细地读了一遍，孙子明有点百味杂陈。
这些事是真的，比如上海江南造船厂一战时帮美国造过四艘万吨轮。新中国是六十年代末期造出第一艘万吨轮船，还首航时就沉没了。（当时，船上装载的是出口到日本的1万3000吨大米，而国内已经陷入全面饥荒。）
客观地说，上海公共租界确实是没有政府的，工部局不过是个自治机构，是由纳税人组成的。后来，国民政府收回租界，因为贪污**，大量制造业从上海迁至香港。至于战乱一说，那是遮人耳目的说法，内战刚开始时，谁看好伟人他们？
有了那些南迁企业作底子，香港即使没有与内地的走私、转口贸易，其纺织、制衣、玩具、电子等轻工业，也能撑起整个香港的经济起飞。文章把去年香港出口数字一一列举，再对比内地的数字。
最令人诟病的法外治权，并不是列强逼的，而是清政府塞到人家手上的。而且，就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法外治权在很大程度上，还更好地保护了租界内平民的正当权利。
放下报纸，孙子明叹了口气，虽然《华侨日报》、《苹果日报》有为英资财团开脱之嫌，但却让他的看法偏向了右派报纸。
事实就放在那，去年香港制衣业出口614亿港币，玩具出口479亿港币。客观地说，与内地的走私、转口贸易只是肥了象霍爷他们那样的红顶子商人，跟普通市民有多大关系？香港的今天，是市民做衣服、玩具、塑料制品，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走私、转口贸易，反而推高了地价、薪水打击了制造业，让香港经济开始畸形发展。
‘咚咚’嘉明敲门进来了，低声道：“罗辉打电话来，想给你做个关于双方论战的专访。”
添乱！这种事，自己躲不躲不及，还往前面凑？
明摆着，这可能是华资翅膀硬了，想跟英资掰掰手腕子，内地也不甘寂寞凑凑热闹，自己一个小萝卜头卷进去干什么？就是不知道，什么事是导火索？自己的电影还不至于有这么大影响力，最多给了双方一个打笔墨官司的借口。
孙子明见嘉明欲言又止的，不禁问道：“还有事？”
“没事。”
嘉明把到嘴边的劝说又咽了回去，把看好的报纸收拾掉，换上积压了十几天的文件和报表。把积压下来的文件和报表给签了，孙子明也起身去后期制作部，也不知《赌神》制作完了没？
第167章 《人肉》拷问谁（下）（）
驱车赶到浅水湾片场，王胖子正在训斥一个艺人，孙子明饶有兴趣地冲陈嘉尚摆摆手。王胖子可是见谁都笑眯眯的，难得看到这样的好戏，干嘛不好好看看啊？
“我有言论自由！我说什么话，公司管不着！”
那个有点面熟的工作人员梗着脖子，大声与王京争辩，更把胖子气得七窍生烟，一身肥肉直哆嗦。
“你他妈的狗屁不懂，还法治、民主，你知道什么叫法治吗？懂什么叫政治吗？一个国中毕业的家伙，居然敢谈政治观点，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滚，给我滚出公司，我们不要卖嘴的政治家，只要干活的音响师！”
一听到王京要开除他，音响师慌了神。光影公司的福利和待遇，在行内是最好的，象他这样的普通音响师，能进光影公司，是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的事。
“明哥，我”
这音响师眼尖，一眼就看到远处的孙子明和吴毅江，孙子明赶紧打断他的求饶。
“京哥是公司的副总，他有权开除经理以下级别的员工。公司会按法律赔偿你，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请律师与公司交涉。”
旁边的人都有些戚戚之色，孙子明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要强调一点，片场之内导演最大。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向导演反应，与导演商量，但绝对不能触犯导演的权威，这是一条铁律！”
发哥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最喜欢恶作剧，听孙子明这么说，还想求求情。
“发哥，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离开片场，你看我骂过哪个同事？我们是电影公司，片场就是我们的工作室，拍电影是我们的饭碗。如果谁在片场乱了规矩，那就怨不得我翻脸不认人了！毅江，把人带走，让他去公司结算薪水。”
孙子明把问题上升到饭碗，在场的人都闭嘴了，这位大佬在片场就是暴君。虽然这是不是拍摄现场，可这是后期制作部，谁要是触了他的霉头，离开公司是唯一的选择。
……
呆到下班，工作人员都走了，后期制作部就剩下发哥他们几个。刚才孙子明的那番话骗骗小职员可以，哪能骗得过发哥他们这样的精明人啊？再说了，就王胖子那脾气，只要晚上那小子服个软，明天屁事都没有。子明这样横插一手，明着是帮王胖子，实际上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别这么看着我，老子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烂。京哥这事做得对，那小子这么热衷于政治，不开除他开除谁啊？哎，你们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中午发哥的御用记者王磊带着徒弟过来给他做专访，趁着化妆师忙活的时候，一帮人吹吹牛、打打屁。记者嘛，肯定是什么事都知道一些，那音响师闲着没事就凑过去，请教报纸上打笔仗的事。
王磊好还一点，他徒弟可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音响师跟他聊得热火朝天。后来，连在化妆的发哥也参与了进去，发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王京多精明的人啊？这种事对于娱乐明星来说，躲都来不及，见发哥这大嘴巴还往上凑，当时就脸黑了。发哥是大牌又有记者在，王京就忍着火，等记者们走后，这才抓住那音响师还在喋喋不休的由头发作。
“嗯，京哥，你在公司时间长，盯紧点艺人们，这种苗头一旦发现立即开除。”
“还要你说，今天那小子即使不跟我顶，我也得开除他！”
发哥和陈嘉尚他们，都疑惑地看着王京和孙子明。公司里几十号人，这死胖子是最精明狡猾的，除了在片场发发火外，基本上就是一个滥好人。孙子明呢，片场里火气大，基本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骂完了就算，今天这两人吃枪药了？
“阿京、子明，这可不象你们平常的作风，给我解释解释？”
王胖子恢复了笑脸，从发哥那勒索到晚饭后，这才给他解释道：“其实没什么，我发作他是提醒发仔你们。今天如果不是我追出去，你那些屁话明天就会见报了。”
啊？发哥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这都哪跟哪啊？见了报，那又能怎么样？
王胖子有好为人师的毛病，经常要绕晕了这帮明星，才会给他们揭谜底。
“不明白？让你说对《人肉叉烧包》的看法，你谈演技、剧本之类的就行，扯什么殖民、民主、法治那些事做什么？你还真以为那些报纸吃饱了撑的，没事打嘴巴仗玩啊？”
这事别说发哥不懂，就是陈嘉尚他们都不明白，王京吐出五个字‘港币发行权’。
“你们看看钱包里的港币，是哪个银行发行的？再想想前段时间，关于中英谈判货币发行权的报道，还有这次是哪家报纸先挑得头。”
旁边一直看戏的孙子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走后，双方谈判又闹妖蛾子了。这次报纸上借《人肉叉烧包》打笔仗，就是华资和内地都想参与港币的发行。呵呵，内地是肯定能拿到，香港的华资银行估计是没戏。
王京抽着烟，戏谑道：“这是内地和鬼佬较劲，一个想要一个不想给，好玩吧？要不要我们赌一把，中银肯定能参与港币发行，你们赌不赌？”
发哥他们眼睛齐齐看着孙子明，这可不是赌牌九，得找个明白人合伙才放心。
“赌这个干嘛？要赌就赌东亚银行能不能也参与，我赌他们白高兴一场，京哥你来不来？”
王京摇头哈哈大笑，这事鬼会上当，别看《明报》、《星岛日报》都起哄，东亚银行毛都别想捞一根。大家都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打不下枣子也听个响，让政府知道他们的存在。
大家都不肯下注，话题又绕了回来，还是发仔不应该说那些话。
王京难得一本正经道：“还记得梁佳辉让台湾封杀的事吗？我们就是个娱乐人士，这些东西不是我们能玩的。发仔啊，你是公司的顶梁柱，以后这种事别发表意见。”
是啊？梁佳辉可还在深水埠摆地摊呢，影帝摆地摊，在全世界也就他一个吧？
孙子明也同意，政治的事太复杂了，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别看报纸上说得义愤填膺或条条是道，其实都是有各自利益诉求的。
《人肉》在拷问谁？拷问个屁！
第168章 难逃的宿命（）
金像奖评审在即，孙子明在王京的带领下，到各个评委那打了个转，请人家吃吃饭、喝喝酒、说了说好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给人陪陪笑脸，人家不一定会投你的票，但你要是面都不露，人家绝对不会投你票。
“明哥，这是王京他们的公关费，总共是17万5892块。”
孙子明见曾叔已经签了字，从桌上拿起笔，也在报表上签上名字再还给嘉明。这些钱是不得不花的，听说那些奖杯成本价一个是150港币，搞个典礼就身价暴涨几千倍。
‘咚咚’敲门声响起，嘉明合上文件夹，过去把门打开。进来的是赵姐，业内有名的服装造型师，原邵氏影业的金牌化妆师。
“赵姐？你有事？”
赵姐来说定妆、试镜的事，也是程晓东早和孙子明说好了的。这是程晓东执导的第一部电影，他特意请孙子明这监制来把关，想这位最红的导演带一带他。
“行，我一会就过来。”
赵姐和孙子明驱车到达摄影棚时，袁眉和吴毅江他们已经等在那了。其实他们今天不必出现在这，看来他们不是没习惯从艺人向领导者转变。
“明哥，关小姐上午来不了，她人还在澳门。”
孙子明停了下，问道：“不是昨天就通知她了吗？下午呢？”
吴毅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她说她有急事，尽量下午赶回来“。
吴毅江是个实诚孩子，跟在后面的袁眉可不是，她在公司只听孙子明的。袁眉一边在各个片场跑龙套，一边眼睛盯着公司旗下的艺人，就连关芝琳这样只与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