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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柯看着谢显荣脸上颜色变更,只得罢了,将扇子冲着椅子一点:“大公子请坐。”自家先坐了,把双眼盯着谢显荣,看他坐下方道:“公子贵人踏贱地可是有什么指教?”谢显荣道是:“家父有吩咐,宋姨娘身上不大好,想见见家人,宋少爷即在京,拨冗随我走一遭罢。”他虽要哄着宋柯往承恩候府去,到底瞧不上宋家为人,言行间还是露了些不耐烦出来。
宋柯虽人品不正,却也不是个蠢货,知道谢家都不太瞧得上自家,如何能为自家妹子就叫谢显荣这眼高于顶的走这一遭,便是谢逢春糊涂,谢显荣也不肯答应,只怕是要眼珠子转了两圈将谢显荣看了看,把个袖子举起来遮了脸哭道:“可是我妹子要不成了?可怜的妹妹啊,你青春年少就这样没了,可是要痛死个人啊!。”
谢显荣叫宋柯这几句说得脸上赤红,直站起来,几乎就想抬脚走开,想着利害攸关到底忍着了,复又坐下,忍耐道:“宋姨娘并无大碍。”宋柯只是不信的模样,又哭道:“家妹一个姨娘,我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若无大事怎么能劳动大公子走这一遭,惶恐惶恐啊。”谢显荣强自忍耐道:“有事无事,宋少爷走一遭不就知道了?难不成,我谢家还能叫宋少爷许进不许出吗?”
宋柯听着这几句,才把掩面的袖子放下,黑脸上倒也有些泪痕,又叹息道:“大公子来请,原是小人的体面,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小人在京城住着,举动都要银子。”说着将桌上的茶壶一举,“只这么一壶茶,就能要了我一钱银子去。还不算吃用,一日没个一二两银子,可是要挨饿的。小人没个亲戚投奔,又没带多少本钱,无奈只好替人介绍生意糊口。不瞒大公子,小人约了个北上的湖南布商,要替他出脱两百匹细布,要是做成了,小人一个月嚼用也就够了。”没个亲戚投奔,说的是谢家没将他留在承恩候府;没个本钱做生意,指的也是谢家不肯借出承恩候的招牌给他使,这宋柯可说十分无赖刁滑。
谢显荣看着他这样,更是觉着不好将他留在外头,要是落在玉娘对头手上,叫他一口咬了来,入骨三分,非死即伤。只这样的人,十分狡猾,若是一意劝他,多半儿会叫他起疑心,更生出事来,故此反而站了起来,把袍子抖了抖,沉了脸道:“家父好心相待,宋少爷即不肯领情也就罢了,告辞。”甩了袖子便走,一脚才踏出门,就听着宋柯在身后笑道:“小人不过玩笑几句,大公子如何恼了?恕罪,恕罪。即侯爷有请,小人岂敢辜负,还请大公子稍等,小人收拾几件衣裳。”
谢显荣听了这个,暗中松了口气,由着宋柯略收拾了几件衣裳,出门前又递了个颜色给随身的小厮,叫他留在房中翻查一番,看有什么遗漏没有,自家却是同宋柯一块儿出了春风得意楼,也没同掌柜打个招呼,更没退房。这也是谢显荣的心机,若是有人真盯着宋柯,看他不退房,只会以为宋柯去去即回,多半儿会在这里守株待兔,他也好有时间料理宋柯这个无赖。
不想谢显荣这盘算计竟是全未派上用场,却是他留下搜检宋柯卧房的小厮叫人从背后一刀杀了,脸上也叫人划得血肉模糊,竟是认不清本来面目,到得晚间才叫店小二发现。
那店小二也不知宋柯出去了,看着这个住客用晚饭时不见人影,便上来寻找,不想见着个死人,顿时惊叫出声,引得多少人涌过来看。见着死状这样凄惨,人人惊恐,一时整幢春风得意楼都炸了开来,又有多少人要退房,只闹得掌柜头痛欲裂,一面儿安抚住客,一面儿使人往奉天府报案。
又说奉天府尹接着报案,带领了衙役捕快们到了春风得意楼,先将楼封了,令住客与食客们一个也不许走动,又来宋柯卧房查探了回,看房内叫人翻得七零八落,先以为是窃贼与主人撞上了,这才杀人灭口。于是先问掌柜,住在这件客房的客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来京都做什么营生,又来了多少时候等等。
掌柜的出了一身的汗,颤巍巍地不住地把袖子擦汗,也是宋柯要人前体面,在掌柜的跟前夸耀了,说是他的妹子是承恩候的内宠,承恩候十分爱宠,他这回来京是要与承恩候做生意的,要跟了他,管保发财云云云云,如今宋柯即死,掌柜的如何敢瞒,都与奉天府尹说了。
听着事涉承恩候,奉天府尹额头也出了冷汗。要论办案规矩,承恩候牵涉进了人命官司,少不得要往府衙走一趟。可奉天府尹在天子脚下,如何不知道承恩候是昭贤妃的生父,昭贤妃又是何许人?当今圣上心上的第一人,奉天府尹哪里敢请谢逢春往府衙走。上一走。
正在迟疑间,忽然听着人群中有人出了声,说是:“这宋柯就不是个东西,卖妹求荣的,看着人谢家发达,巴巴地将许了人儿子的妹子又送与老子做妾,这会还上京来打抽风,可不是该死。”
这番话如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了开去,人人咋舌,一面儿为着宋柯无耻,一面儿也是为着谢逢春也是个不爱脸的;父纳子妻,这倒是新台故事再现了,可再往细论,指不定这宋柯便是拿着这个把柄要挟承恩侯,叫承恩侯灭了口。
奉天府尹到了这时已觉着此事与承恩候脱不了干系,脸上面无人色,命人抬了尸首,先回奉天府,召了刑名师爷来问:“先生看此事该当如何?”连着刑名师爷也觉着这回的事泰半是承恩候谢逢春叫杀人灭口,又假造了个因财杀人的假象来,不然若只是因财杀人,如何要将宋柯的脸毁去。只是承恩候又哪里是好招惹的,到底是昭贤妃生父。
师爷握着扇子的手心里满是冷汗,沉吟了半刻才道:“只好劳动府尹亲往承恩候府走上一遭了。”
第150章 参劾()
只是还不待奉天府尹往承恩候府走上一遭,承恩候小妾的哥哥在春风得意楼叫人杀死的消息已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好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承恩候府也得了信儿。因宋柯好端端地在承恩候府住着,这个新闻倒也不能引得谢家父子动容。可同时传进承恩候府的还有说谢逢春纳宋姨娘是效仿卫宣公娶子急子妻宣姜为妻的传言。
谢显荣叫吓出了身冷汗,亏得冯氏拿着谢骥哄他回家,不然待得他下了衙门回家再赶了去,也是来不及,虽宋柯那人无赖,可这当口真死不得。
谢逢春听着这话就将最心爱的那只五彩人物花卉僧帽壶摔得粉碎,脸上一忽儿红一忽儿青的,又同谢显荣,谢怀德道:“亏得听着娘娘的吩咐,将人带了回来,不然可是叫人害了还没处喊冤。”
谢怀德想了回道:“父亲与哥哥不觉着喊破宋柯出身的那个人可疑吗?”宋姨娘曾打算说与他的事,便是在阳谷城知晓的人也不多,如何当场就有人喊破?分明就是个知情人,且与谢家有仇怨,故此才会在这个当口将事挑破,好叫人疑心着他们怕丑事泄露,杀人灭口。能与谢家有这等仇怨的,除着宫中那几位娘娘,还能有谁?
说来也是叫谢逢春父子们料着了,那“知情人”恰是景和的心腹内侍郑大有。
景和确叫玉娘料着要从宋柯身上下手,可惜他知道消息较玉娘晚了些,又要查宋柯在何处落脚,待查得宋柯下落,再遣人来与宋柯联络时,只看着宋柯在房中叫人杀死了,房内房外围了多少人,竟是要进去探查番也不能,郑大有只得在人群中看着。
待得奉天府尹过来查案,掌柜的说出宋柯的妹子是承恩候的内宠。郑大有惯是伺候皇子的,善能擦眼观色,瞧出奉天府尹有迟疑之色,知道忌讳昭贤妃盛宠。虽不知宋柯是叫谁杀的,此事总与他们有好处,自然要顺势取利,便躲在人群中将谢承恩纳子妻为妾的事喊破。果然人群骚动起来,奉天府尹脸上的惊色更是掩都掩不住。郑大有十分得意,瞅着大伙儿心思都在宋柯的身世身死上,悄悄地遁出了春风得意楼,瞅着无人留意他立时离开,却不曾留意着,在他身后十余丈,若即若离地一直跟了个人,直至郑大有在西司马门前亮了腰牌踱了进去。
不想景和听着郑大有将事情头尾一讲,眉头就皱了起来,一桩爬灰乱lun事,又出了人命,这样的事又怎么能按下瞒住,不消半日,整个京都都能知道,到得明日早朝,参承恩候的折子只怕就能淹了乾元帝的书案,凭昭贤妃再得帝心也无力回天。她父亲干得这样丑事,她又如何能忝居妃位又如何配掌宫权?再往前说去,便是日后叫她生下皇子,有谢逢春这样的外家,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大位?
说来这回的手笔十分果决,即狠且辣,不大似高贵妃兄妹手笔,倒有自家**风格。只是景和深知这回绝不是陈淑妃出的手,他也一时心软只想将宋柯扣住,不想昭贤妃一系究竟难逃此劫,只不知明日朝会后,昭贤妃还能不能再做她的昭贤妃。
景和念着的昭贤妃这会儿正和乾元帝赶围棋,玉娘执黑,乾元帝执白,乾元帝还让玉娘五子,玉娘依旧叫乾元帝围住了一条大龙,眼看着要输,就要悔棋,按着乾元帝的手不许他动。乾元帝也不以为忤,伸手在玉娘脸上羞了羞:“坏孩子,要和我下棋的是你,赖皮的也是你,可羞不羞。”玉娘似笑非笑地道:“圣上不笑妾,妾便不羞。”乾元帝哈哈而笑,将玉娘拖在怀中抱了:“不笑你,真不笑你。”玉娘正要说话,便看着昌盛疾步进来,在乾元帝面前跪倒,口称:“圣上,护国公与刑部尚书、奉天府尹,章御史跪在宫门前求见。”
乾元帝正把玩着玉娘柔若无骨的素手,听着这句将头抬了起来,瞥了昌盛一眼,道:“什么事儿不能明儿上朝时说?”昌盛将玉娘看了看,又低下头去。乾元帝知道这是昌盛不肯叫玉娘知道,自然不能喜欢,将眉皱了:“只管说。”昌盛咬了咬牙:“护国公、刑部尚书、奉天府尹、章御史参承恩候父夺子妻。”乾元帝听着这话,手上就顿住了,不由自主地转脸去看玉娘,果见玉娘脸上一片雪色,眼眸中蕴了泪,唇上也是一片雪白,颤了声道:“胡说!”
随着这两字出口,玉娘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转向乾元帝道:“圣上,圣上要替妾做主。妾的父亲纵有万般不是,也绝不敢做这等废弃人伦的勾当。”说着从乾元帝膝上站了起来,就要跪倒,乾元帝不独不怪她御前冒撞失仪,反将她拉着不许她跪,又从她手上抽过帕子替她擦泪,缓声道:“好了,好了,我就去看看,若是你父亲是清白的,自不会叫你父亲受了冤枉。”又吩辛夷杜若等过来服侍贤妃,这才随着昌盛出去。
出了合欢殿上得肩舆,昌盛才道:“启奏圣上,奴婢方才在合欢殿没敢说实话。”便将宋柯叫人杀死在客栈里的事回了,乾元帝听着,眉头便蹙紧了,若谢逢春真是干下了这等事,只怕朝臣们连玉娘也不肯放过。
又说护国公李源收着消息便知这是天赐良机,叫昭贤妃那个贱人没有下场,当时就赶到了奉天府,恰好将要往承恩候府去的奉天府尹拦住,威**利诱了番,**得奉天府尹与他一块儿去寻了刑部尚书,章御史四人同来未央宫,夜叩宫门,参承恩候谢逢春父纳子妻,杀死凡人灭口两桩大罪。
乾元帝到后殿时,只看着护国公等四人跪在地上,殿中烧着牛油大烛,将四人眉目衣履照得分明。乾元帝看了护国公会,在御座上坐了。护国公正要开口,却叫乾元帝喝止:“朕没问你。”再问奉天府尹:“你与朕说。”
奉天府尹抖了抖,先瞥了眼护国公,再瞅了眼乾元帝,他知护国公是要借着这回的事钉死昭贤妃一系,可圣上素来宠爱昭贤妃,难不成要回护昭贤妃?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一旁的章御史已然叩首道:“圣上明鉴,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是承恩候?承恩候即有嫌疑,还请圣上下旨彻查,也好还天下一个清明公道,。”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脆响,一只青花红彩笔洗已从书案上飞了过来,落在章御史眼前,直跌得粉碎,里头盛的水溅了章御史一脸,就听着乾元帝怒喝道:“你这是说朕因一妇人而乱天下法?”章御史叩首如捣蒜:“臣不敢。”
乾元帝将章御史指了指,又指护国公:“好,好,好!朕倒是想请问这位忠臣,说承恩候杀人灭口,可是当场擒拿?可有人证物证?又在何处?”
护国公听着乾元帝这话,也就回道:“那宋柯在掌柜跟前宣扬着他与承恩候亲密,他的妹子是承恩候内宠,春风得意楼人所共知。宋柯忽然叫人杀死,偏将脸割得七零八落,又将屋子翻遍,正是欲盖弥彰的手段,要人以为宋柯是死与窃贼之手。可若是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