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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香是余姨娘跟前的大丫鬟,素来得余姨娘信重,若是她亲口说的,那自然是出自余姨娘的授意。孟姨娘抬起头,瞟了谢逢春同马氏一眼,抿了抿唇,却是一声不出。
果然听着马氏冷笑道:“这话儿哄鬼呢,便是余氏做的,她怕人不知道,巴巴儿的叫了自己身边人来收买你,她要这样蠢,又怎么能生出借刀杀人之计。”何妈急道:“真真是荷香姑娘,老爷太太只管叫了荷香来,老奴敢同荷香姑娘当面儿对质!”马氏只是冷笑,若是她要出手,打死也不会用自己身边的人,余氏到家也有十来年了,不能一个有用的人也收拢不住,非要使自己身边的丫头,送把柄于人抓。
马氏这里还要追根究底,不想谢逢春却是不耐烦起来。他在外头做生意时也是个有心计有盘算的,不然谢家的产业到了他手上也不能在十几二十年中翻了个儿,可到了家中,对着内宅却是有些技穷,一面自知有些愧对发妻,一面又喜爱孟姨娘容颜娇媚言语合心,更觉得大丈夫有几房妾室也没什么了不起。且马氏是正室都不计较了,便是他偏宠着孟氏些,也没短了余氏卫氏两个吃用,孟氏,卫氏,余氏之间更该相处和睦才是。这回听着余氏设计要害玉娘,虽没叫她成事,可真要伤了玉娘,他的一番辛苦付诸流水,更白花了许多银子去铺路,所以格外有气,打断了马氏的话:“你还同她啰嗦什么!也不用问实情,起了这样的心就容不得,叫人把荷香也捆了来,找人牙子来将他们一家子都卖了。余氏也留不得,喊她哥哥带回去,我们家要不起这样黑了心肝的贱婢,除了她穿着身上的衣裳,一针一线也不许带走。”
何妈听着要谢逢春要卖了自己,唬得身子都软了,她已经这般年纪,又是犯了错才发卖了的,自然没有好人家要她,便是有人买了去,也不过是去做粗使营生,哪里有在厨房里,活儿轻省又有油水,不由又悔又恨,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又骂余姨娘是个害人的,一边又向马氏苦苦哀求。谢逢春哪里肯听这些,叫人进来堵了何妈的嘴,拖了出去。
马氏经年手握中馈,又和孟姨娘斗了这些年,也是个机灵的,看到这时就知道今儿这事没这么简单,只怕余氏是叫人推出来顶缸的,别说卫氏有嫌疑,指不定就是孟氏使的苦肉计,要坏月娘名声,所以劝道:“老爷息怒。到底是不是她做的,老爷也要听听她的辩解才是,便是朝廷也不能无罪而诛。”
马氏话音才落,就听得孟姨娘冷笑几声。
第16章 各怀()
孟姨娘斜了一双泠泠秋水眼瞅着马氏:“太太这话不通。婢妾虽然无知也知道女子事夫当以恭顺为要,再没有夫主有了决断,妻子当面驳回的理。说什么就是朝廷不能无罪而诛,莫非太太的意思,余姨娘就是无罪的?”
虽说平日孟姨娘仗着谢逢春偏宠,颇有点目中无人,但当着马氏面儿还是收敛一二,这样当面挑刺驳回还是头一回,马氏叫她几句话说得脸上**辣的,就要发作,谢逢春就道:“罢了,一人少说一句!就是冤枉了她又怎么样?这些年余二狗仗着余氏,在庄子上手脚很不干净,我瞧在余氏的脸上不同他理论,今儿不过遣余氏回家,她要愿意再嫁也由得她去,也算对得住她了。”
孟姨娘捏着帕子的手抖了两下,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模样来:“老爷说得很是。老爷即有了决断,婢妾就去告诉三姑娘,叫三姑娘知道老爷太太对她的一片慈爱之心。”谢逢春点头,又指了桌上一尊半尺来高的白玉雕像:“今儿玉娘受委屈了,拿去给她压压惊。”孟姨娘满口答应,过来双手捧了玉像,眉眼弯弯地退了出去。
马氏叫孟姨娘当面顶撞讽刺,谢逢春又□□裸地回护孟姨娘母女,气得几乎呕血,眼中落下泪来:“今儿的事玉娘是受了惊,月娘就不委屈了?好好一个嫡小姐,叫人背后算计,老爷竟一些儿也不心疼她吗?玉娘是老爷女儿,莫不是月娘就不是老爷女儿了?”
谢逢春皱了皱眉:“今儿这一场闹,月娘也实在过了,我不罚她已很容情了,到这时还不知错!难道还要安抚她不成!这样的性子,在家你我还能宽容,到得夫家,哪个婆婆丈夫能喜欢?总要煞一煞性子才好。你这样一味宽纵,是要害了她的。”
马氏心知谢逢春说得有理,到底心中不平,不肯叫谢逢春再说下去,就问:“余姨娘既被出,那四丫头怎么办?”
谢逢春打发余氏时全然没想起他还有这个三四岁的女儿来,叫马氏一问,倒是一愣,有意叫马氏收养了,偏云娘又是一个病秧子,生母又是个提不起的,养在嫡母名下也太抬举她了。便是马氏名下要再收养个女儿也该是玉娘,记名嫡女再是哄人的,也强过外室女许多,对玉娘日后的前程也更好些。
谢逢春有了主意,对着马氏的态度和缓起来,拍了拍她的手:“都由你做主。”马氏眉头一跳,脸上露出些笑意来:“这可是老爷自己答应我的。”谢逢春笑道:“一个女孩子罢了。”夫妇两个相视一笑。
且不说余姨娘看着荷香叫人拖了出去,正怔忪不安之际,洪妈妈领了几个粗使婆子冲了进来,将她堵着嘴又一根绳索捆了关进了柴房,只等着余二狗来领人,只可怜四姑娘云娘不过三四岁,一直跟在余姨娘身边,冷不丁地看着一群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将余姨娘捆了出去,唬得厉害,哭个不住。
也是人心凉薄,余姨娘还在时,四姑娘云娘不得谢逢春马氏喜欢,到底有亲姨娘护着,奶妈子也不敢如何轻忽,这回看着余姨娘自己都自身难保,眼见得是回不来了,奶妈子就不把云娘看在眼里。起先看云娘哭,还哄几声,见哄不住,起手就在她身上拍了几下,口中骂道:“你个小蹄子,你姨娘都回不来了,你还在这里跟我充小姐姑娘!我也算倒霉,怎么跟了你这个丧门星!”
云娘到底还小,叫奶妈子几掌拍下去,竟是唬住了,抽噎着不敢再哭,躲在房中,竟是连晚饭也没有吃,奶妈子见没了人管束,也懒得理她。想说白天吓到了,云娘到得晚间却是发起烧来,起先不过是低烧,要是奶妈子及早发现回了马氏请了大夫来,不过几帖药的事,骗奶妈子懒惰,不肯半夜里出去喊人,到得早晨,已经烫得摸不上手了。
奶妈子这才着急,急匆匆奔到马氏房前,扯着马氏房前的丫头红杏道:“姑娘,红杏姑娘快救命罢,四姑娘烧得厉害!求姑娘回一声太太请个郎中来瞧瞧。”
红杏听了倒也上心,转身进去回了马氏,马氏才起床,正穿衣裳,听了这话,把眉头一皱,对给她理着衣襟的青梅道:“你跟着去瞧瞧,昨儿才好好的,怎么就病得要救命了。”青梅答应了声走了出去,红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咬着唇低头过来接着给马氏整理衣裳,她不敢恨马氏,却疑心着是不是青梅在马氏跟前说了她的长短,暗中咬牙。
马氏心上只以为是奶妈子怕事,说得夸张了些,待得青梅回来回说四姑娘烧得身上滚烫,都摸不上手时倒是笑了。昨儿才将余氏关进了柴房,余二狗还没来带人,云娘就病成这样,显见得是老天不肯叫这件事轻轻过去,就同青梅道:“你去同你们洪妈妈说一声,就说四姑娘病得厉害,想是母女连心,这回子要将余氏打发出去,只怕孩子就要不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暂且叫余氏回去照应,若是孩子好了,前事不究,若是孩子不好,可也怪不得我们无情了。”
红杏有意要讨好马氏,忙笑着奉承道:“这也是太太慈悲怜惜,才能全了上天的好生之德。”马氏听说,脸上微微一笑,道:“我昨儿叫你去三姑娘那里看看秋紫那丫头,你可见着人没有?”红杏忙道:“婢子去了的。秋紫糊了一脸药已睡下了,三姑娘代她谢了太太赏,又说今儿会打发秋紫过来来给太太磕头的。只不知道怎么到这会子了还不见人。”
马氏正要说话,就听门前有丫头的说话声:“三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话音未落就见帘子一动,果然是玉娘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翡翠色对襟绫衫,叫身后的晨光一映,更显得肌如白雪。
“给娘请安。昨儿娘遣了红杏姐姐来赏了秋紫东西,原就该来给娘磕头谢赏的,偏她吃了药睡了,今儿女儿带了她过来,正在外头。娘要不嫌她脸上腌臜,女儿就喊她进来。”她说话一贯的轻声缓气,提起秋紫伤了脸的事来,波澜不惊,倒象是在说别人,一点没有昨儿孟姨娘口中唬得可怜的模样。马氏听了也不答话,只把她从头到脚打量几眼,脸上挤出一抹笑来:“好孩子,昨儿可吓着你了?你姐姐是个急性子,一时不察上了人的当,害你委屈了。”又指着下首的椅子叫玉娘坐,不想玉娘不独不顺着马氏的话,反道:“女儿以为,娘是个慈悲人,便是为着姐姐的委屈,也不能冤屈了人。”
她这话一出,马氏脸上顿时颜色一变:“你这话儿什么意思?”玉娘这才抬眼去看马氏,眉眼儿弯弯:“方才女儿在门前听说四妹妹病得厉害,娘吩咐洪妈妈放了余姨娘回去照应四妹妹。”
若马氏真心相信是余氏下的手,以马氏的性子,怎么肯轻易就放了余氏回去,余氏又不是大夫郎中,放她回去也是无用。能叫马氏借着云娘生病为由放了余氏出来,必然是马氏还没肯定是不是余氏主使。若事只是冲着玉娘去的,余氏冤枉也罢,不委屈也罢,去了个姨娘对马氏总没坏处。可这回也月娘的名声也算计上了,以马氏的性子怎么肯轻易罢休,留下余氏,若不是她所为,叫人这样陷害了,余氏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虽说事情是明摆着的了,可玉娘今年不过十四岁,翻过了年的五月才及笄,竟能只凭马氏放了余氏的话,就推断出主使人未必是余氏,也算不易了。
马氏把玉娘盯了几眼,片刻之后笑道:“许是你不经意得罪了人,却是带累了你二姐姐,叫人设下了这一箭双雕之计。你未来家前,可都是好好的。”玉娘嘴角儿一弯:“若是这样,请娘给女儿一个体面,许女儿去瞧瞧四妹妹。”
这就是要引蛇出洞了,马氏垂眼想了想:“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望你不要后悔才好。”玉娘也不知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只福了福身:“女儿这就去瞧瞧四妹妹去。”
马氏抿了嘴点头,看着玉娘退出去,一时又是欢喜,一时又有些担忧,轻轻叹息了声:“我只当她真是个柔弱的,不想也是明白人。”
玉娘从马氏房里出来,把扇子遮在额前瞧了眼天:“要起风了。”秋紫原是垂头跟在她身边的,只觉四周一丝风也没有,听了这话,也跟着抬了抬头,却见日头亮得刺眼,哪里有起风的迹象。
第17章 起风()
云娘的奶妈子原以为余姨娘叫马氏使人捆去了柴房必然是回不来的,就把云娘不当回事,不想不过一夜,余姨娘就叫马氏放了回来,不由尴尬恐慌起来。看着余氏一回来就直奔云娘,忙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道:“姨娘别急,太太已请大夫去了,一回就来的。”
话音未落脸上已着了一掌,就见余姨娘拿手指了她道:“我把你个黑了心的贼婆娘,当我不知道吗?不过是见我落魄了,以为我翻不了身,就折腾我的云娘,好讨好那贱人!□□你个穷短命,我云娘要有个长短,我把你皮也揭了,再同那个贱人去把命拼了!大伙儿一块儿死罢了,谁怕了她不成!”到底是叫关了一整夜,心中也有些发虚,虽是满口的贱人,却是再不敢指名道姓。
奶妈子叫余姨娘骂得脸上赤红,待要回几句嘴,就听着身后有人道:“好妹妹,消些气罢。左右你也回来了,好生照应云娘才是,便是奶妈子有什么不妥,回了太太将她撵了也就是了,何苦这样动气。一会子青梅姑娘来了,叫她听见,又有不是。”说话间夹杂着几声咳嗽,除了那多病的卫姨娘还有那个。
余姨娘转头看去,果然是卫姨娘立在门边,虽是五月末的天气,身上在单衫外头还加了件半袖,拿着帕子掩着唇又咳了几声。余姨娘抬手扶了扶蓬乱的头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多谢姐姐好意提醒。姐姐怎么不进来坐?”卫姨娘摇了摇手道:“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云娘身上不好,再过了病气,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奶妈子见来了人,不待余姨娘发话早闪在了一边,一眼从卫姨娘身后瞥见青梅带了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急匆匆过来,忙凑过来道:“姨娘,怕是大夫来了。
少刻青梅果然带了个大夫进来,余姨娘收了怒气接过来,引着大夫到云娘床前看着大夫替云娘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