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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在花园里他同谢怀德撞见玉娘,因离得远,玉娘避得又快,齐瑱也没瞧清模样,只见身影修长婀娜,举止翩然,就此竟有些上心。所以顾氏问的是兄弟姐妹,齐瑱听在耳中却只有那个妹字,信口道:“他不是有个增生哥哥?爹爹还拿儿子同他比来着。莫不是爹爹觉得儿子不如人家连个增生也拿不下吗?等儿子下了场,拿个案首与爹爹瞧瞧。”却是对旁的人绝口不提。
第20章 盘算()
听着儿子说要拿案首,顾氏是知道学里先生都夸的齐瑱有才气的,自是满心喜欢,笑道:“快收敛些!你现时夸了口,到时打了嘴,白叫人笑话。”齐瑱笑道:“我只同娘说过,要是外头有人知道了,就是娘害我。”顾氏又气又笑,在齐瑱身上拍了两把,也就将此事抛开不提。齐瑱见顾氏不再追问也就松了口气,心下却是拿了主意,要去谢怀德那里套问套问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他哪个妹妹。
待到回了家,顾氏就把今日谢月娘的作为说了丈夫齐伯年知道,又说:“今儿我冷眼里也瞧了,那孩子长得不是顶好,可胜在性子直爽,没多少心眼子。马氏又是个疼孩子的,倒是做得亲。”齐伯年倒也信重妻子,见她也说了好,就道:“你往谢家走几遭,再瞧瞧,若是真是个好性子的,定下也无妨。”
顾氏笑着答应,又想起齐瑱曾夸口要娶个美貌妻室,只怕谢月娘颜色不过中等,不能如儿子的意,不由揉了揉了额角,转念又想,罢了,娶妻娶贤,真要不足,日后再纳美妾就是了。想起美妾,便想起马氏那庶女来,又笑道:“谢家那个行三的女儿倒是好颜色,性子也绵软,楚楚可怜的,我瞧着都心软,只可惜是个庶出。”
顾氏这里信口夸了句谢家三女儿好颜色,殊不知这正是谢逢春的盘算:玉娘这个女儿是在庵堂里住了十四年才接回来的,除了谢家几家近亲,哪里有人知道她。明年去选秀,虽然他这里已走通了些路子,可凭他谢逢春的商贾身份,玉娘又是庶女,总要有谢家有好女的名声先在外头,到时才十拿九稳。
将玉娘送去选秀这个主意,却是孟姨娘在床第欢愉之后缓缓说于谢逢春的。谢逢春起先嗤之以鼻,奈何经不住孟姨娘歪缠,只得亲去甘露庵见了玉娘。要说美貌,孟姨娘也算得花容月貌了,不然以谢逢春之薄情,不能叫她拢住了十数年。玉娘生得婉而多姿,同孟姨娘只有四五分相似,却是更出色,所以见了她之后谢逢春倒是认真考虑了孟姨娘的主意,又同马氏商议了。只是谢逢春在马氏面前也留了个心眼,不说是孟姨娘提议,只说是自己的主意。
马氏听了倒也心动,进了宫,玉娘能搏个出头,自然是一家子有了前程,不然,也只当没这个女儿也就罢了,左右是个庶女,舍出去也不心疼。
谢逢春夫妇正是有了这个主意,这才忽然将抛在甘露庵十四年的玉娘接了回来,也正是为了这个缘由,谢逢春才不许马氏太为难玉娘。
这回吴家的寿宴上马氏带着玉娘一露脸儿,果然是引人注目,不几日阳古城里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了谢家有个十分美貌的女儿。口乖些的倒还夸赞几句,说是温婉顺从,是个好性子。也就口刁的,便拿着玉娘出身说话,左右离不开个庶字。只是任凭人言如何,谢逢春的盘算总是如意了,自是得意非常。
又说顾氏自在吴家见过月娘之后,又寻事来了谢家两回,同马氏相谈甚欢,彼此合意,一拍而合,都有意做亲。总是顾氏爱惜儿子,不肯瞒得他密不透风,就将要替他说亲的事说了。也是谢逢春叫玉娘那一回露脸引人注目了,齐瑱听着是谢家的女儿,竟是没想着说的不是三姑娘而是二姑娘,倒也情愿。又怕人传扬出去,万一婚事不谐,伤了女孩子闺誉,在谢怀德跟前也绝口不提。谢怀德那里只知齐瑱自愿,自然也不会拿这个说话,这一场误会竟是到了换完庚帖也不曾揭破。
待得齐瑱知道齐伯年给他定下的不是那日在花园里见着的女孩子时,两家已换过文书。齐瑱是叫顾氏宠成的性子,十分任性,当时就闹着要退亲。齐伯年哪里肯答应,倒把齐瑱一顿训斥,还是顾氏心痛儿子,不免又许了他日后纳几个美貌妾室服侍,只是齐瑱心上终究不平,竟是责怪起谢怀德来,怪他不将月娘玉娘于他分说明白,毫无朋友之义,以至于闹出了这等张冠李戴之事,竟是同谢怀德生分了。
许是玉娘颜色出众,吴家寿宴那日也表现得温婉顺从,境况倒是比谢逢春预料的好上许多。月娘这里说定了亲事之后,到谢家打听玉娘的人倒也不少,大多是商贾之家,其间竟也有两家小官为庶子求配的。谢逢春为之得意非常,虽一概以女儿还小,要多留两年回绝了,在马氏跟前倒也夸耀了几回。
月娘那里自定了亲,常在马氏身边学着料理中馈。这日偶然听着红杏同青梅说话,知道了有好些人家来向玉娘求情,这还罢了,期间竟还有官家子弟,做得还是正妻,心中自然不平,索性就站住了脚,听她们说话。
又听红杏道:“老爷只不肯答应哩,说三姑娘小,要多留几年,我瞧着,怕是仗着三姑娘颜色好性子好,不愁没更好的夫家。只是二姑娘倒是委屈了,齐家虽富,怎么好同官家比呢?”青梅听说,就在红杏身上拍了几把,啐道:“你个嚼舌头的货,背后编排两位姑娘,挑姑爷的事,也是你我能说的吗?仔细给老爷太太知道了,打你的嘴。”
红杏脸上微微一僵,强笑道:“我不过同你说说罢了,哪个没事往太太跟前嚼舌头去。只是我替太太不平罢了,三姑娘打小在庵堂住的,虽说同孟姨娘没情分,可同太太也没情分呀。若是三姑娘真嫁得高了,只怕太太也沾不着光哩。”青梅听了这句,倒是点头道:“这话倒有些道理,你能想到这些,还算你有良心。”
月娘在一边儿听着,越听越是着恼,一面嫉恨着玉娘一个粉头娘生的贱种竟也有官家子弟来求亲,更恼谢逢春竟还心不足想攀高枝。月娘对谢逢春素来有几分惧怕,不敢在他跟前撒娇使性,就往马氏跟前说话。
“娘快劝爹爹不要心不足。玉娘那是什么出身?小娘养的还是好听的。孟姨娘从前做着什么营生不是打听不着的。要叫人知道了孟姨娘的出身,我看做妾也没人要她!且娘仔细想一想,你同玉娘那个小贱种有什么恩情呢?她真要攀在了高枝上,哪只眼睛还看得到娘,只怕一门心思就捧她亲娘去了!”
马氏叫月娘这几句话说得又气又笑,原想把谢逢春要送玉娘去选秀的话告诉了月娘,又顾忌着月娘性子急,真要知道了这事,指不定要怎么为难玉娘,别的倒没什么,前头秋紫的脸是怎么伤的?总等着尘埃落定了再说,所以就把别的话来安慰月娘,好容易哄走了月娘,得了空,马氏又把月娘的话想了想,倒是心动。
可不就是月娘的话,玉娘那个丫头接回来才多少日子?哪里来的情分。便是自己占着嫡母情分正妻身份,也架不住日后他们父女俩个一起偏心。倒不如趁着那丫头还没记上族谱,索性直接写在自己名下,到时孟氏不过是个贱妾,还怕她翻出什么花样来。
即计较定了,到得晚间谢逢春回来,马氏就把月娘的话斟酌着同谢逢春说了,又道:“月娘这话倒是提了个醒儿。老爷请想想,虽说本朝选秀都是在民间选,可也要出身清清白白的。玉娘这出身,真要去了那个地方,叫人说起嘴来,可有什么脸呢?”
谢逢春叫马氏说得一怔,要将玉娘记在马氏名下充作嫡女他原是盘算好的,只是一直找不着机缘开口罢了,且孟氏那边也没安抚好,故此一直耽搁了下来,不想马氏自己就说了出来。马氏看谢逢春呆怔,只以为他顾怜孟姨娘那个妖精,因冷笑道:“认在我名下充作嫡女亏了她不成?莫说她选秀还不知道成不成的,便是不成,一个嫡女总比个粉头养的庶女嫁得出去,你若是愿意就开祠堂,左右还没记上族谱呢,一笔记了就完了,倒也不用改。若是不愿,我也乐得清静。”说了也就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谢逢春忙道:“太太这话有见识。不瞒太太,我已得了消息,天使明年三四月就要到阳古城的,到时参选的,不是富户千金就是大家小姐,玉娘的出身可实实的叫人诟病。即太太宽宏大量肯将玉娘记在太太名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马氏冷哼一声,要笑不笑地道:“你不去问问你那心头肉答应不答应?别一会子跟你哭天抹泪,寻死觅活起来,你又改主意。要那样,以后你那玉娘有什么事,可也休来同我说。”谢逢春就道:“问她做什么,总是为玉娘好。要是她是个慈母,总是喜欢,再不能委屈的。”
马氏听着谢逢春这样说想起从前孟姨娘给她吃的那些暗亏,这回不得不吞下这么一个苦果,又绝了前程,还不知道要在谢逢春跟前哭闹成什么样。谢逢春是个凉薄的,若是孟氏逆了他的意思,说不着便把往日恩情也一并勾销了,深感得意,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也是谢逢春和马氏两个目光短浅,利欲熏心,竟是忘了玉娘已在阳古城里有些体面的奶奶太太们跟前露过了脸,如今人人都知道谢家有个美貌庶女,这忽然成了嫡女,岂不就是个掩耳盗铃的笑话。
谢逢春这里同马氏说定了,回头就到了孟姨娘房中。孟姨娘正吩咐彩霞去将那煮得稀烂的桂花鸭,并陈年烧酒送过来。要说谢逢春对孟姨娘倒是有几分真心,知道玉娘是她唯一的指望,且这个主意又是她得的,看着孟姨娘的柳眉杏眼,浅笑轻睨,满心欢喜的样子,竟是有几分心虚,好一会才道:“胭红,我有话同你说,你先不要忙。”
孟姨娘听着谢逢春这样,俏脸上一笑,回身道:“可是婢妾哪里做错了,惹得老爷这样慎重?”谢逢春一窒,又想着便是玉娘不记在马氏名下,终究也算马氏的女儿,到底理直气壮了些:“我同你太太商议了,到冬至开祠堂,就将玉娘的名字记上去。” 孟姨娘满心欢喜,忙道:“这可是好事呢,老爷如何这样,倒是吓得婢妾心慌。”说了抿着嘴一笑,美目流盼,娇媚横生。
谢逢春抬手按了按额角:“玉娘会记在太太名下。”
第21章 往事()
孟姨娘手上正拿着一柄湘妃竹的纨扇慢悠悠地替谢逢春扇风,听着这话芙蓉面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手上一松,纨扇落滴溜溜落在地上。孟姨娘脸上一笑道:“婢妾失手了。”蹲下身子去捡纨扇,眼中坠下的两滴泪恰恰落在扇柄上。
谢逢春预备着若是孟姨娘舍不得玉娘,同他撒娇耍赖时好好抚慰几句,又想着,孟氏不过是个姨娘,来告诉她这事已是抬举了她,她要是不肯便是不识抬举。再不想孟姨娘竟然一句话也没有,笑中带泪的模样,格外叫人可怜。
谢逢春看着这样,到底孟姨娘打十六岁上就跟了他,这些年来温婉娇媚,颇知心意,不由也心软起来,过去将蹲在在地上的孟姨娘拖起来,揽在怀里道:“胭红,你也不要伤心,玉娘总是我们的女儿,她若是有出头之日,也不能忘了你这个生身之母。”
孟姨娘终于哭道:“婢妾知道老爷是为着玉娘好,都是婢妾的出身提不起。那地方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儿?独她是这个出身,可不要叫人看得轻了,能记在太太名下,日后说出去也好听,婢妾只有欢喜的。只是婢妾统共这么一滴骨血,婢妾,婢妾心里疼。”说了几句,到底悲从中来扑在谢逢春肩头哭了起来。
若是孟姨娘哭闹不肯,谢逢春许还能觉得她不识抬举,不想孟姨娘满口答应,话又说得委屈凄切,谢逢春便不忍起来,揽着孟姨娘的纤腰,一手拿过孟姨娘手上的帕子,替孟姨娘拭泪,道:“你即知道是为着玉娘好,该高兴些才是,哭什么呢?且玉娘在家也呆不了多久,总是一样的。你即怕膝下空虚,再养个孩子也就是了。”
孟姨娘含泪道:“自打那回小产后,大夫就说婢妾不能生了,老爷何苦说这话来刺婢妾,全然不顾婢妾心疼。”说了放声大哭,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命苦,又说,“老爷即嫌婢妾不能再生,当日怎么就要救婢妾呢?叫婢妾同那苦命的孩子一块儿去也就罢了。”直哭得谢逢春手忙脚乱。
原来孟姨娘自生了玉娘之后,还怀过一胎,在六七个月上时误食了烧在鱼汤里的薏米杏仁豆腐,竟是活生生滑落了一个男胎,又因失血过多,险些儿性命不保,好容易救回来了,也伤了身子,导致不能再孕。孟姨娘这一胎,滑得很是蹊跷,哪家会把薏米杏仁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