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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袁少监是在卢雪死后由乾元帝指过来的,便是齐王再蠢笨些儿也能知道,这袁少监说是服侍万贵太妃,实情是监视来了,心上自是恼怒。只他如今也受多了气,颇能隐忍,当时微微笑道:“孤用得着时再唤你。”
齐王原以为袁少监叫他说得这句之后就要退下,不想袁有方依旧笑嘻嘻地道:“殿下可不要与奴婢客气。像这等殿下在殿内坐着,却叫宫人们都避在外头。哟,您瞧瞧奴婢这嘴儿。”说着轻轻拍了自家嘴一下,继又笑说,“您与贵太妃娘娘叫宫人们都退在殿外,知道的,是贵太妃娘娘与您体恤宫人辛苦,不知道的,还当奴婢不会教导人呢。贵太妃娘娘与殿下都是一片慈悲心肠,好歹也疼疼奴婢。”
齐王叫袁有方这几句惫赖的话,说得脸上发红,冷笑道:“孤若是不疼你,只凭你拦在孤身前,孤就好问你这狗东西的不是!莫不是你不知道卢雪是个什么下场吗?”
袁有方叫齐王这几句说得脸上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了两下,到底忍住了,做个惶恐的模样在齐王面前跪下,道是:“奴婢逾矩,还请殿下瞧在奴婢初犯的份上,饶过奴婢这回。”一行说着一行磕了两个头。
齐王心知既然袁有方是乾元帝指了来的,便是自家真将他送去宫正司也不能将他如何,指不定收了袁有方回去,再指个新人来,多半儿更难缠。好在这没了子孙根的东西气性软弱,叫自家几句话吓住,不若就此罢了,因此道:“这回孤且饶了你,若是下回再犯,孤定当将你送去圣上那里,问问宫中内侍可都像你这等张狂!”
袁有方自是连声道不敢,齐王这才叫他起身。袁有方又与齐王磕了个头,方才爬起身来在退在一边。齐王又将他瞪视一眼,便与齐王妃相携离开,走得几步,忽然转回身来,却看袁有方依旧规规矩矩地站着,这才放心走开。看得齐王夫妇走得远了,袁有方这才直起身来,伸展了下腰身,脸上莫名闪过一丝笑容。
又说齐王妃即得着齐王与万贵太妃首肯,次日就要往清凉殿下去,不想袁有方慢腾腾地踱出来将她拦着,又客客气气地道:“王妃娘娘请留步,殿下那里您不能去。”齐王妃故意怒道:“圣上使我与齐王来侍疾而非圈禁,你这样拦着我,可是要矫诏!”
袁有方忙笑道:“娘娘这话奴婢当不起,奴婢便是长了十颗脑袋也不敢矫诏。只是您在宫外并不晓得,圣上素来爱惜殿下,知道殿下不耐烦与人啰嗦,是以令娘娘贵人们十日请一回安。今儿并不是请安的日子。王妃娘娘要与殿下请安,或是再等上七日,自然能见着。若王妃娘娘不耐久等,递个折子请见就是了,您与殿下份属妯娌,殿下还能回了您的折子吗?”
齐王妃听这袁有方这一番长篇大论,十分心烦,却也知道成理,只得忍气吞声回来,亲自写了请安折,复又出来,待要寻个人投去,依旧是袁有方接话道:“若殿下信得过奴婢,奴婢替娘娘走一回?”
齐王妃待要不答应,可仓皇间又寻不出第二个人来,且这袁有方即是乾元帝刘熙的人,想来也不能做这等小儿手脚,这才将折子朝袁有方递过去,袁有方双手接了,转身走出清凉殿。
说来这袁有方脚程倒快,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见着齐王妃还满脸是笑,道是:“殿下瞧着是齐王妃求见,当时就答应了,您这就过去吗?”齐王妃挂心一双儿女,哪肯久待,连忙道:“殿下宣召,妾怎敢拖延呢?待妾换身衣裳。”说了不待袁有方说甚,疾步进殿,拿抿子抿了抿两鬓,又将那枚黄玉玉佩与万贵太妃写就的一张纸条塞在袖中,匆匆转身出来。
袁有方将齐王妃看了看,脸上一笑,道是:“王妃娘娘早去早回。”这话也是常语,由袁有方口中说来,听入齐王妃耳中,便有许多别扭,只这时齐王妃也顾不得与袁有方啰嗦,携了自家带进宫来的宫人匆匆往椒房殿赶去。
要说上回齐王妃来见玉娘,叫玉娘一番言语敲打,又隐晦地暗示了要对齐王一双儿女不利,险些儿叫齐王妃心惊胆战。可这一回,玉娘倒是十分可亲。
玉娘原本就生得一副娇柔外貌,即便叫乾元帝捧在手上爱惜了这些年,如今更做得皇后,也依旧不改娇滴滴软绵绵的做派,一旦和颜悦色起来,格外可亲可爱,便是齐王妃对她深具戒心的,看着她娇容软语,也觉其温柔可爱,竟是渐渐就软了姿态。
不想齐王妃才放下些戒备来,就听玉娘闲闲地说起她景宁与景琰兄妹两个,道是:“阿宁素来乖巧孝顺,说去懂事来,远过他年纪,叫人不得不多疼他些。哪像阿琰,叫圣上纵得厉害,好在还肯听话,只是顽皮任性之处真是叫人生气。”
齐王妃听说,顺口就道:“妾的阿康,平日大概也懂事,只是脾气倔些,有时也叫人做恼。”这话才出口,齐王妃心上就是一跳,隐约知道不好,果然听玉娘笑道:“阿康,是齐王世子么?我听着齐王世子今年也有一十四了,齐王妃如何不带进宫来叫万贵太妃瞧瞧,到底是嫡亲祖孙,弄得这样生分,可怎么好呢。”
齐王妃听着玉娘这两句,惊惶之下,险些儿站了起来,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强自镇定着依旧坐好,这才与玉娘笑道:“回殿下话,阿康都要成年了,无有旨意,不敢擅专。”这话出了口,便见拘谨,却是正中玉娘下怀,因掩唇笑道:“齐王妃也太小心了。自家子侄,哪里计较这许多呢?你若是真要求旨,我与你下一道也就是了。”齐王妃听说,只怕玉娘当真要作弄她,忙立起身来推辞道:“并不是妾小心,只是,只是那孩子孤僻些儿,不大爱与人说话,进来了也不过是讨人嫌罢了,殿下饶了那孩子罢。”
玉娘听着这话,只笑道:“哪有你这样做人娘亲的,罢了,你即不愿我也就不讨这个嫌。”齐王妃听着这句,才略略放下心来,恨不能立时就走,可到底不敢,又耐着性子陪着玉娘说了会话,这才起身告退。
因今儿玉娘在齐王妃面前提了回要宣景康进宫,直叫齐王妃更心焦些,恨不能立时按着万贵太妃所说的法子将消息递出去,不想一路回清凉殿时,来往的宫人内侍颇多,竟是抽不出空儿来,齐王妃虽是满心焦灼,却也无可奈何。
又过得几日,正是宫中妃嫔们与玉娘请安的日子,齐王妃也往椒房殿走了一回,故意寻了个替万贵太妃折花贡瓶的籍口退了出来。这回路上宫人内侍比上回少上许多,齐王妃匆匆来在清凉殿下的石台边,看着左右无人,便按着万贵太妃所言,摸着一块微凸的石头,将它抽出,将万贵太妃手书与那枚黄玉玉佩一块儿搁了进去,将石头依旧放回,这回返清凉殿。
过得些时辰,就有个粗使太监模样的内侍匆匆经过,看得石台脚下落着两块碎石,看着四周寂寂,摸着那块石头,才要将里头的物件儿取出,身后忽然窜上两个人来,一个将他制住,另一个却探手去摸齐王妃留下的信物。
第331章 酷吏()
那内侍叫人按在地上待要挣扎喊叫,已叫人在口中塞了麻核,又把一条绳索来将他捆了,方将他扔在地上。还不待他抬头便觉得有只脚在他头上踩了,一把声音在他头顶笑嘻嘻地道:“圣上果然明见万里,带回去。”说话时踩在他头顶的那只脚也挪了开去。
那内侍原还在挣扎,听着这句,身上顿时没了气力,软摊在地,两旁胳膊叫人架住往上一提,内侍无意间把头一抬,却见个少监服色的内侍怀抱着拂尘正对他笑,年不过二十许,生得面目清秀,体态欣长,正是乾元帝身边的如意。
见着是他,那内侍自知再无幸理,竟瑟瑟发起抖来,叫人拖了跟在如意身后,竟不是往三大殿去的,却是绕去了永巷。
掖庭令陈奉为人宽和,可叫宫中内侍宫人们闻风丧胆的祕狱正在永巷,祕狱丞周俊臣为人酷烈,有的是手段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凭是什么样的铜齿钢牙到了周俊臣手上,由不得他不吐实情。是以那内侍万念俱灰,待要嚼舌自尽,偏口中塞了麻核,莫说嚼舌了,便是说话也不能,只得闭了眼,由人将他一路拖进了暴室。
周俊臣与梁丑奴恰恰相反,梁丑奴名中带个丑字,人却生得俊秀昳丽,萧萧肃肃。这位周俊臣,实在对不住这个俊字,面应白而黑、眉该清偏乱、眼合大却小,全无鼻梁,下头生了一张巨口,牙齿又露在齿外,偏他还爱笑,一笑时,嘴唇几乎裂到耳根,实在丑陋。说来,以他的形貌,本不应入选内侍,旁的且不论,没的将宫中贵人吓着。不想选拔当日,前一任的祕狱丞何善在,因看周俊臣实在丑陋,冷不丁地看着便要叫他吓一跳,倒是个人才,这才将他留下。
周俊臣相貌虽丑,人却机敏,知道自家唯有这条出路,是以十分用心向学,将何善的手段学了个齐全不说,更是青出于蓝,是以才在何善病故后接任了祕狱丞。说来周俊臣虽是个酷吏,可也十分知机,知道如意是乾元帝跟前说得上话的,是以对着如意,倒是十分客气,亲亲热热地与如意把臂而行,又笑道:“怎么劳少监亲自送来了?”
如意把头向后一看,俯在周俊臣耳边说了几句,周俊臣听说,脸上勃然变色。他原就形貌丑陋,这一动容,五官扭曲,更仿佛厉鬼一般。便是如意,瞧在眼中也有些儿心惊胆战。
周俊臣将如意的手放开,搓了搓手指,呷呷笑了两声:“您放心,到下官手上的,可还没不招承的。您叫这两位退开些。”如意便朝压着内侍的两个点了头,两人撒手退在一旁。周俊臣将袖子挽一挽走到内侍跟前,将缚在他嘴上的布条一解,一手托着他下颌,一手伸出两指来往内侍口中一伸,夹住麻核往外一掏。内侍觑得这空儿,正要咬舌,顿觉两腮剧痛,竟已叫周俊臣卸了下颌。
周俊臣便将内侍胸口衣襟一揪,将内侍提到面前来,笑嘻嘻地道:“咱们打个商量?我问甚,你答甚,不要欺哄我,我便不叫你吃苦头。这样,我省些手脚,你死前也快活些,如何?不然,我这一动手就收不住,将你拆得七零八落的,到阎王面前也不好交代哩。”
内侍听得这段话,再看周俊臣笑得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仿佛择人而噬的厉鬼一般,身上抖发起抖来,无如他是叫周俊臣卸了牙关的,哪里说得出话来,徒自嗬嗬。
周俊臣看着内侍不出声,将内侍扔在地上,又把个脚踩在他咽喉处,依旧是个笑嘻嘻地模样,问道:“说还是不说?”内侍咽喉处叫人踩着,呼吸困难,哪能不挣扎,他这一挣扎,周俊臣足下用力,直踩得他呼吸不能,脸上渐渐发紫,口角流涎。
如意本在一边儿笑看,待看着周俊臣将脚踩在内侍咽喉处,不叫他呼吸,只怕这内侍叫周俊臣踩死,便是个死无对证,坏了大事,乾元帝必定大怒,定然要降罪的,周俊臣本就残暴,死了也就死了,自家倒要白受连累。是以忙上来相劝。
周俊臣自然肯给如意颜面,且他也尽知内侍还有用,是以如意一劝,他就叫脚挪来。内侍陡然能呼吸,自是猛吸口气,这口气吸得又快又急又深,自呛得他咳得眼泪也出来了。周俊臣看着内侍咳完,这才走到内侍面前在他腰间踢了脚,似笑非笑地道:“如何,招不招。”
内侍心知,自家若是招了,自然逃不过一死,而万贵太妃母子们也要受连累,不得善终,是以依旧不肯认承。周俊臣看得他不招,一撩袍子在他面前蹲了,把手一探,就有个小太监捧上一个红漆盘来,描金画花,十分华美,上头猩猩红的垫子,密密麻麻插着银针,小的不足寸许,就是寻常绣花针的模样;而大的却足有一虎口。长粗如儿指,密密麻麻、银光闪闪、十分骇人。
周俊臣取过最小的那根银针。捉了内侍的手,将银针从内侍指尖与指甲的缝隙间扎了进去,直痛得内侍嗷了一声,无如他下颌依旧卸着,这一声痛呼也是含含糊糊。周俊臣好似没听着一般,又取了稍粗些的银针来,往内侍另一根手指扎了下去。这一针下去,内侍痛得如叫人钓上岸的鱼一般,直挺挺地跳了两跳,而后便躺在地上直喘粗气,虽是指尖一滴血也无,可十指连心,这疼痛哪是常人受得住的。
周俊臣笑嘻嘻地道:“还是不招么?取水来。”不过片刻,就有个内侍捧了个铜盆过来,里头的水不知道是铜盆的颜色还是水中有甚,瞧着黄澄澄的,扑鼻又有些儿香气。如意嗅得俩嗅,竟是打了个喷嚏。
铜盆把来便搁在周俊臣与内侍之间,周俊臣抓住内侍刺了两根银针的手往铜盆里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