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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听昌盛这番说话,倒是叫万贵太妃与齐王更是惊疑不定。齐王又悄声问万贵太妃道:“母妃可曾教她做甚事?”齐王口中的她,自是指楼司正。
万贵太妃藏在袖中的手也有些发抖。楼氏虽是她的人,可自乾元帝登基,虽依例封了她贵太妃,却将她拘与清凉殿,因此与楼氏久断联系,唯一的一回,却是万贵太妃从卢雪口中得知陈婕妤要安排新人与乾元帝,要分皇后的宠。是以万贵太妃使人扼杀杜鹃,嫁祸朝云,原是想以此挑拨得玉娘与陈婕妤势不两立,一个是新晋有宠的皇后,一个有成年皇子在手,两个对起来,实是有的热闹。只是万贵太妃计算虽妙,可她到底久居清凉殿,再不是那个将未央宫握在手上的万贵妃,案子做得不周全,不得不动用楼司正将案子匆匆了结。
如今若是因华内侍事发,牵累了楼氏,楼氏再熬刑不过,将此事招出,依着乾元帝的性子,怎么肯轻易放过。
第333章 投子()
万贵太妃虽忧心着楼司正捱刑不过,可清凉殿中服侍的人都叫乾元帝尽数换过,若是从她口中漏出一字半句,立时就能报到乾元帝那里,倒成了不打自招,是以虽是忧心忡忡,也只得咬牙不言。
说来从前永兴帝时期,未央宫尽在万贵妃手上,是以倒也不用楼司正做甚阴私事。而到了乾元年间,万贵太妃更是失了权柄,只得按兵不动,直至陈庶人要用朝云与谢皇后分宠。
朝云一案说来不过是个太妃瞧不惯皇后专擅,要与她下些绊子,使人杀了个宫人,便是乾元帝再不喜万贵太妃,也不能因着这事定了万贵太妃罪名,将她废黜。可这未央宫到底在他手中,他若是要寻些罪名来,却也不是不能。若是乾元帝处置了,倒也罢了,偏生乾元帝那边按兵不动。这情形就如一柄钢刀悬在万贵太妃母子们头顶,却是引而不发,这等滋味实叫人如芒刺在背。可再是坐立难安,却也没有自家去认罪的道理。
到了这时,万贵太妃与齐王心上都是后悔不迭,不该无端生事。如今他们自家叫乾元帝扣在宫内也就罢了,阿康小小年纪又怎么撑得起一个王府来。
想在此处,齐王陡然醒转:阿康放在齐王府中,又无人与他个信儿,乾元帝要对他作甚,极是容易,倒不如将他放在身边,乾元帝便是再瞧他们父子们不入眼,就是为着天下人言,为着他自家的名声,也不能平白要了他们性命去。
是以齐王忽然厉声与一旁的齐王妃道:“你这妇人糊涂!祖母病重,康儿是做人孙儿的,合该在宫中伺候祖母,如何能在家躲懒。”又扬声道,“袁少监何在。”
袁有方缓缓地踱进殿来,对了齐王一笑:“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齐王道:“贵太妃身染沉疴,想念孙儿,还请袁少监行个方便,启奏圣上,将世子接进宫来与贵太妃见上一见,以全祖孙情分。”
袁有方听见这两句,似笑非笑地瞧了眼齐王:“这也容易,只是您也知道圣上日理万机,再没有拿这等小事啰嗦着圣上的道理,您且缓缓,待得圣上得闲,奴婢一定替您传到。”
齐王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不知道袁有方这些话不过是些推脱之词,竟是拿他当孩子哄了,他本是凤子龙孙,虽叫乾元帝打压了这些年,到底气性仍在,再忧心爱子安危,便是身在危墙,也忍气不住,站起身道:“既然接世子进宫与贵太妃相见是小事,那还辛苦袁少监走一趟,就说孤求见圣上。敢问袁少监,哥哥要见弟弟,是小事么?!”
虽袁少监是奉了乾元帝旨意的,要将齐王留在清凉殿中,可齐王再无权无势,也依旧是个还是亲王,并不好太得罪他,是以当时就答应道:“您稍候,奴婢这就替殿下传禀去。”说了正要转身,不想齐王妃忽然从蒲团上爬起身来,扑过来一把抓着袁有方胳膊道:“你去替我传禀,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话未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齐王不意自家妻子竟是如此失措,忙过来搀扶,又劝道:“你莫怕,我这就去求见圣上。圣上爱惜兄弟,人所共知,又怎么肯亏待子侄呢。”说着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来。
自乾元帝践祚之后,齐王每办一件差使都要出些岔子,而朝中臣子多的是知道乾元帝与齐王从前恩怨的,看着这样怎么不明白乾元帝这是记恨齐王从前与他争斗,要与他计较,只是先帝尸骨未寒,不好横加罪名,只能这样作弄,好坏齐王名声。众人有明白乾元帝心思,道他情有可原的,也有道乾元帝量窄的,大多不过是私下议论罢了。
可这世上多的是趋炎附势之徒,就有些官员为着讨好奉承乾元帝,屡屡上本弹劾齐王。客气些的道齐王昏聩无能,难当大用,请齐王居闲职,不要耽误国家大事;刻薄些儿的,竟有直骂齐王尸居余气,是为官蠹禄蠹的。更有狠毒的,竟是暗搓搓提起乾元帝从前遇刺的事来,道是:“这都是天佑大殷,是以才保得圣上无恙。”
齐王原有贤名,可哪经得起这样众口铄金,没几年折腾下来,自是名声尽毁。说来齐王原本是永兴帝最心爱的儿子,自是养得骄傲,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磨搓,不仅志气全无,老得也格外快,虽比乾元帝只大着两三岁,没几年竟是差着十余岁的模样。
而乾元帝因不肯听从御史们参劾,一力保全齐王,便叫他得了孝悌的名声去,是以齐王才有此言。可也因着这个名声,若是他执意求见乾元帝,乾元帝又怎么好一意拒见。
齐王妃叫齐王劝得这几句,她是经过齐王与乾元帝交锋的,怎么肯相信,含泪道:“王爷,不是妾不信着您,可殿下那里曾说过,妾可常去她那里坐坐,想来殿下也算金口玉牙,不能哄妾的。”
到底是齐王妃少进宫的缘故,只以为便是谢皇后再有心机手段,与他们无有不解之仇,又未必知道他们做了甚,且都是为人母的,总比乾元帝好说话些。而乾元帝爱惜这个皇后如珠如宝,朝野哪个不知道,若是得着谢皇后开解几句,许就能叫乾元帝放过阿康去,是以一心想见玉娘。而万贵太妃是听着齐王妃竟做此痴心妄想,又惊又怒,待要叱呵几句,一眼瞥见袁有方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只得隐忍。
她这番欲言又止,叫袁有方瞧见了,将万贵太妃瞥了一眼,慢吞吞地道:“齐王殿下,到底是先见圣上,还是先见殿下,您给个准话,奴婢好去传禀。”
齐王扶着齐王妃与袁有方道:“在袁内侍瞧来,我们夫妇不能同时面圣吗?这是哪个的意思,袁少监竟敢言之凿凿。”
这话就将乾元帝带了进来,袁有方倒也不敢再啰嗦,左右他就是将话传到,乾元帝与谢皇后未必肯见他们哩。再则,乾元帝令他来时,也不曾说过不许传禀的话,是以又软了声气,忙先请罪,又笑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了将拂尘一甩,转身出殿。
袁有方先去求见乾元帝,将齐王言行加油添醋地与乾元帝回了,乾元帝想也不想地答应了。袁有方又小心翼翼地道:“圣上,齐王妃要见殿下,您看,奴婢要不要去传禀?”
乾元帝自是知道齐王妃用意,可在他心上一力以为玉娘生性软糯娇怯,最是肯替人周全的,唯恐她叫齐王妃蛊惑了,转过头来替他们求情,到时若是答应了她,倒是前功尽弃,若是不答应,又见不得她委屈神色,索性不叫她见也就是了,因此就道:“不许齐王妃打扰皇后。”
袁有方起先听着乾元帝肯见齐王,还有些忐忑,待听着乾元帝不许皇后见齐王妃,要笑不敢笑,垂头答应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回在清凉殿,把乾元帝的口谕传了,齐王妃听着乾元帝不叫她见皇后,身上仿佛没了力气一般,跌坐在蒲团上,呆了呆,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落下。
齐王与齐王妃感情甚笃,看着她这般,自是怜惜,正要安慰几句,一边的袁有方已淡淡地道:“殿下,圣上等着您呢。”齐王情知,这回是自家求见,若有耽搁,如今乾元帝正寻自家岔子,只怕立时就好压个不敬的罪名下来,只得忍痛拍了拍齐王妃的肩,随着袁有方走出殿去。
袁有方将齐王引至温室殿,温室殿外守着的正是昌盛。这回昌盛见着齐王,倒是端了副笑容,殷勤地过来与齐王见礼:“奴婢问齐王殿下安。”齐王淡淡点了点头:“圣上在里头?”昌盛笑道:“正等着殿下您呢。”说亲自推开温室殿的殿门,殿呢乾元帝穿着常服,盘膝在罗汉榻上坐着,面前摆了张棋坪,听见门开的声音,抬头见是齐王,脸上露了些笑容,点着自家对面道:“二哥来了?坐。我们兄弟手谈一局。”
齐王却依旧与乾元帝行了君臣大礼,方才走在榻前,将袍袖一抖,当真在乾元帝对面坐了。
两人先猜了枚,倒是齐王执黑,乾元帝执白,两个落子都极快,兔起鹘落一般,不过一炷香功夫,乾元帝一条白龙已然成形,团团将齐王的一大片黑棋围住,已成绞杀之势,便是国手在此也无力回天。齐王将棋势看了会,抓起一把棋子扔在了棋盘上,抬头与乾元帝道:“当哥哥的服输了。”
乾元帝看着齐王投子认输,便将身子往后靠去,早有小内侍爬过来,匍匐充做椅背叫乾元帝靠住。乾元帝盯着齐王看了回,慢慢地问道:“二哥还是同从前一样,总要到山穷水尽才肯认输。”
齐王听说,脸上竟是露了些笑容:“圣上难道肯早早认输?”乾元帝一笑:“自然也是不肯的。”说着一拍手,如意趋步过来,将一叠折子奉到乾元帝面前,乾元帝取了头上一张扔在齐王面前,抬了抬下颌:“朕不知道,朕的皇后碍着贵太妃什么事,贵太妃要这样为难她。”
第334章 下场()
齐王看着乾元帝脸色不善,知道事泄,只以为是楼司正捱不住刑,探手将面前的折子翻开,才看得几行字,手已然瑟瑟而抖,却原来折内说的哪里是什么朝云案,却是齐王世子景康举发亲父行不道事。折子上头一个个墨字似钢针一般刺入齐王心底,实有锥心之痛,齐王身子原虚,惊痛愤怒下,两眼昏花,勉强还能认得折子上的字,看到后来,已是双眼模糊,手上一松,折子摔落在地。
乾元帝看着齐王这样,倾身向前道:“朕的皇后,素来羸弱、言不高声、行不张扬、怒不动刑,她碍着你们母子甚了?把这个的流言来害她?!还是你们,对皇祖父心怀不满,所以借朕的皇后来生事?”
齐王迷迷糊糊间听着乾元帝夸赞着玉娘,想要笑一笑,笑乾元帝将蛇蝎当做羊羔,一张口,竟是喷出一口血来,鲜红滴滴地落在棋坪上,身子一软,缓缓地滑落在地,再听着乾元帝将个怨恨延平帝的罪名扣在他们头上,待要辩解已是有气无力,挣扎着张开眼,看向乾元帝,又看着乾元帝在他面前蹲下,身,脸上带些笑容:“你要问景康吗?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知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所以亲自出首,你合该高兴!”齐王听见这句,哪里还撑得住,双眼一闭向后直直倒下,竟是昏死过去。
乾元帝这才站起身,先嫌恶地瞧了染着齐王鲜血的棋坪一样:“烧了。”两个内侍忙过来将棋坪抬了出去。乾元帝这才从齐王身边绕过,回在书桌后坐了,昌盛早将齐王世子的折子拣了起来,搁在乾元帝眼前。
乾元帝慢慢掀开折子,自家又看了回,脸上竟是现出一抹笑容来,轻声道:“二哥,你养了个好儿子,当弟弟的在这里谢过了。”又与昌盛道,“你去请楚王叔来。”楚王是为大殷朝宗正寺宗正,掌天子族亲属籍,即是请了他来,便是要发落齐王了,昌盛不敢耽搁,答应一声,立时转身出去。乾元帝这才叫内侍们将齐王搭出去,还叹息道:“刘焘到底是朕的哥哥,他对朕不义,朕不能对他无情,宣御医来与他好好诊治。”
又说楚王陡然接着乾元帝宣召,不敢耽搁,立时换了衣裳随昌盛进宫,才进温室殿,就看着乾元帝把袖子掩面,叹了声道:“皇叔,朕无颜见君父矣。”
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听乾元帝说得这句,楚王哪里还敢再站,双膝一软已跪在乾元帝面前,将帽子摘下露出苍苍白发,重重磕头道:“臣惶恐,臣万死。”
乾元帝将袖放下,转过书案来双手将楚王扶起:“此事是朕行事不周,使二哥心怀怨愤,与皇叔何干?”
楚王历经延平、永兴、乾元三朝,老大年纪,可谓老而弥精,听着乾元帝这话立时知道,刘焘怕是叫他抓住了什么要命的把柄,就要动手了,脸上一点子也不敢露出来,只颤巍巍地顺着乾元帝手势站起身来,睁着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