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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话。婢子是想,孟姨娘那样的出身,太太能许她进门,已是天大的恩德,如何还能心怀怨愤,更在三姑娘面前挑唆,要是叫三姑娘对太太生了芥蒂,岂不是更辜负了太太,是以来回了太太知道。”
马氏还不及开口,一旁的月娘已然冷笑道:“这话说得我恶心。一个养在外头的贱丫头,我娘接回来是我娘心慈。她一庶女,别说婚嫁,就是生死都在我娘手上,还怕她翻天了!要你这样蝎蝎螫螫的过来!”马氏皱眉道:“你安静些。”又问彩霞,“那丫头同孟姨娘说什么了?”
“回太太,三姑娘倒是说着知道太太恩情。可有件事要回太太知道,三姑娘手上窘迫得很,打赏人都是孟姨娘出的钱。孟姨娘挽回了三姑娘的颜面,三姑娘岂有不感激的,她们又是亲母女。”说到此处倒是住了口,却是大着胆子抬头看了马氏一眼。
马氏听了,想了想,转脸同红杏道:“你去叫洪妈妈进来。”看着红杏出去,马氏这才同彩霞道:“你是个聪明的,知道来回我,我很喜欢。我知道你,倒不是轻狂的,一心想着家里定的亲,这回的差事要当得好了,我定给你好好备份嫁妆,叫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彩霞满心欢喜地磕头谢过,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洪妈妈来得极快,马氏看着洪妈妈进来,就打发月娘回去。看着女儿出了门,马氏这才向洪妈妈道:“我心里有事决断不下,又不好同你们老爷说,你也替我分断分断。”说了就把彩霞同青梅的话都说了洪妈妈知道。自己叹息回,又道:“都是我叫他几句好话哄得糊涂了。那丫头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肯同我一条心!若是打小儿养在我身边的还好些,偏又这么大了。把她送了过去,不得意也就罢了,若是得了意,只怕我这里捞不着半分好处,全便宜了她!”
到底是近三十年的主仆,洪妈妈熟知马氏性情,想了想,就道:“奴婢同三姑娘也相处过,倒像是个温柔沉默的,也知道些好歹,肯听人劝。奴婢是奉太太的话去接她的,眼圈儿都红了。只是人心隔肚皮,终究猜不透她。只是太太到底是三姑娘嫡母,我们家又是有规矩的,便是三姑娘日后得了意,到底妻妾有别,孟姨娘又是那样的出身,哪里就能越过太太去。”
马氏听说,冷笑了声:“规矩!要真有规矩,哪里还有这对母女在!”这句话指着谢逢春去的,洪妈妈就是在马氏跟前再得意,也不好跟着她指摘男主人,只低头不做声。马氏想了想又说:“你去取五两银子并两贯钱,给那个丫头送过去。便是姑子们手上不肯漏些给她,便是替人做针线也能换些银钱,哪里就能一文没有!人家女孩子都做得的事,如何她做不得?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这后头半句却是指着玉娘空身从甘露庵出来,手上一文没有的事。
洪妈妈看着马氏话风转了,也悄悄松了口气,顺着马氏的道:“太太说得。不过三姑娘打小没人教导,不懂这些也是有的。”马氏似笑非笑道:“我不过白说几句,你倒是急着回护。”洪妈妈笑道:“奴婢哪里是回护三姑娘,奴婢这是心疼太太。横竖三姑娘在家也就呆不了多久,太太何苦为她操这个心,倒是伤着自己身子。”马氏听了,笑一笑也就罢了,摆手令洪妈妈去取银子。
洪妈妈过去开了马氏装零碎银子的匣子,取了五两银子并两吊钱来先给马氏看了,又当着马氏的面取了个荷包将银子装了进去,马氏在洪妈妈手上瞧了眼,点了点头。洪妈妈见马氏点了头,这才握着荷包铜钱回身出门去。
马氏虽将玉娘接了回来,到底心里还有些膈应,故此将她的屋子安排得远远的西北角上,洪妈妈从马氏房里出来到玉娘房中,几乎要斜穿过整个花园子。谢家花园虽说不大,却也不小。洪妈妈才走到半截儿,从几株桃树后转出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梳着低髻,插着扁银簪,容长脸面,黄黄的脸儿,带着些病容,颤巍巍开口唤了声:“碧桃姐姐。”
第4章 慈悲()
洪妈妈是马氏的陪嫁丫头,闺名碧桃,二十岁配了谢逢春身边的管事洪富,自己也做了马氏身边的管事妈妈,碧桃这俩字才没人再唤起,猛然听见旧称呼,转回头去看,见是这个妇人,也就站住了,脸上露出些不忍来:“你脸色黄成这样,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又往她身后瞧了眼,见没有小丫头跟着,皱眉道:“那些小蹄子也越来越猖狂了,看着你出来,竟也不跟着。”
这妇人姓卫,从前也是马氏的陪嫁丫头,生得有几分颜色,又是个温婉顺从的性子。谢逢春养了孟姨娘在外头之后,马氏抬举了她起来同孟姨娘打对台。谢逢春起先也新鲜过几天,没几日就丢在了脑后。卫姨娘为人沉默,身子也单柔,十几年来一无所出,若不是为了膈应孟姨娘,只怕还挣不上个姨娘。
卫姨娘苦笑道:“姐姐也是知道的,我经年见不着老爷,又是个病秧子。 “怎么怪得她们不用心。我听着孟姨娘的女儿接了回来,虽说养在庵里,老爷太太认了她,就是正经的三姑娘,我也该同三姑娘见个礼。只是我这身子,老爷太太也罢了,可孟姨娘那里,姐姐也是知道她的脾气的。”说了拿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
卫姨娘看着病歪歪的模样,说话也细声细气,话里却是指着孟姨娘骄狂。连谢逢春马氏都没嫌她忌讳,不叫她出来,几时轮着个姨娘出来计较了。卫姨娘对着洪妈妈说这样的话,自然是借着和洪妈妈曾一起在马氏跟前伺候的情分,要借她的口向马氏传话。洪妈妈做得马氏心腹,为人自然不糊涂,哪里听不明白,虽同卫姨娘是从小的情谊,却也不肯就这样叫她当了枪使。更何况谢逢春同马氏将三姑娘接回来是有盘算的,哪里会在这里计较,所以只当着没听明白,反笑问:“孟姨娘那脾气,这些年一贯这样,真要同她计较,白气坏了自己。说来也巧,我领了太太的吩咐要给三姑娘送些银子,姨娘你要是支持得住,便随我走一遭如何?正好见见三姑娘。说起来三姑娘端的好相貌,性子又比孟姨娘温柔许多,日后只怕是有个好前程的。”
洪妈妈知道孟姨娘是卫姨娘心底的刺,若不是因着那个孟姨娘屡次同马氏争驰,马氏也不会抬举起卫姨娘来去分孟姨娘的宠。卫姨娘起先不大情愿,可谢逢春样貌生得俊秀性子也算温存,后来慢慢也就肯了。不想谢逢春在卫姨娘这里不过逢场作戏,依旧看重孟姨娘,没过多久就将她抛闪了。卫姨娘性子柔弱,自然不敢恨马氏,更不敢恨谢逢春,孟姨娘却不会不恨。
果然,卫姨娘听着洪妈妈说着孟姨娘那个贱人的女儿比孟姨娘更出落,仿佛一口气转不过来,立时大咳起来,咳得整个人都缩了下去,眼泪滚珠般落下来。
到底是打小的情分,洪妈妈看着卫姨娘咳得可怜,也就罢了,叹息了声:“姨娘咳得这样,还是回去歇着罢。我这里要去办差。待我办完了差事,得空再来寻姨娘说说话。”说了,摇头叹息了声,抬脚走了开去。待得卫姨娘咳完,洪妈妈早走得不见人影。卫姨娘依旧蹲在地上,眼中的泪却是慢慢收住了。
马氏虽将玉娘接了回来,到底不是亲生的,不肯叫她在眼前碍眼,远远打发玉娘住在院子西边角的一处房舍,离着她的主屋远远的。
玉娘屋子地处偏远,风景却是好,一条鹅卵石路蜿蜒曲折,两侧疏篱花障,修竹成林,一路行来花香扑鼻,走到尽头是一处白墙黑瓦的房舍,向南两间正房是玉娘起居处,房后两株梧桐,树干都有碗口粗细,枝繁叶茂,亭亭如盖,遮在屋顶上,夏日里就是不用冰,也有凉意。
洪妈妈还没到房前,恰好马氏拨给玉娘的小丫头晓娟恰好端着水盆出来,看见洪妈妈,知道她是太太马氏的心腹,有意奉承,忙搁下水盆,将双手在背后擦了擦,快步走到洪妈妈身前,蹲了蹲:“洪妈妈好。”洪妈妈瞧也不瞧晓娟,只问:“你们姑娘呢?”
玉娘在房中听着洪妈妈声音,就问:“外头可是洪妈妈?”洪妈妈脸上堆出几分笑来:“三姑娘,正是奴婢。”说话间来到门前,早有丫头打起了帘子。
洪妈妈进门就见玉娘已梳洗过了,愈发显得粉面朱唇,比方才更鲜艳些,不觉多看了几眼。玉娘似叫洪妈妈看得有些羞,脸上摸了摸:“洪妈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洪妈妈笑道:“奴婢想姑娘到底是个女孩子,一路颠簸,怕累着了,如今看姑娘比方才精神些,奴婢也就放心了。”玉娘垂了眼一笑。洪妈妈又说:“太太知道姑娘要回来,就叫人收拾屋子,急了些,姑娘看哪里不合意的,只管同奴婢说,奴婢这就令人改去。”在玉娘回来的路上,洪妈妈还一口一个你我,现在这位三姑娘在老爷太太面前都磕了头,又同两位少爷都厮认过了,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谢府三姑娘,所以到了这时,洪妈妈也一口一个奴婢起来。
玉娘忙立起身,,怯怯道:“妈妈说这话折煞我了。太太接我回来,已经是恩典了,我再若是不知好歹,可也辜负了太太的心意了。”洪妈妈是马氏心腹,同孟姨娘天然的不对付,又是奉着马氏的吩咐要摸摸玉娘性情,故意道:“太太听着小丫头说 ,姑娘手上很不方便,连打赏的铜钱都是孟姨娘给垫的。不是奴婢僭越,到底姑娘没投生在太太肚子里,手上不该这样的散漫。”
玉娘叫洪妈妈说了几句,脸瞬间红得透了,眼中水汪汪地,似有些泪在,将个帕子扭来扭去,低声道:“妈妈不知道。我在庵里时,也曾替人做些针线,托了师太拿去换些银钱,这些年也积了五六两银子。只是回来前,静尘师太说,太太接我回来是大恩德,我也该知恩图报,叫我替太太在佛前点了长明灯。”她越说声音越是轻,若不是洪妈妈加意留心着只怕错了过去。
洪妈妈也就笑道:“这样有孝心的事,姑娘如何不早说,也好叫太太欢喜欢喜。”
玉娘此时脸上也红得透了,越发显得一双眼秋水粼粼得动人,微垂了脸不做声。洪妈妈看着她毫无得意之色,这才道:“好叫姑娘知道,我们家少爷姑娘都是有月例的,每个姑娘,无论嫡庶,一个月都是一两银子,偏姑娘到家的时间不巧,这个月的月例早发放下去了。太太知道姑娘身边不方便,所以特命先奴婢给姑娘送些零碎银子来,姑娘打赏人好用。”
玉娘听着洪妈妈这句话豁然把头抬起来,脸上露出些惊喜之色来,转而又垂了眼道:“叫娘费心了,左右我在家里住着,也没使钱的地方。”
玉娘话音才落,就听马氏才拨给她的丫鬟秋葵哧的一笑,过来道:“虽说姑娘吃的用的每个月都有分例下来,可万一姑娘想吃个新鲜菜色,或是使不是我们房里的人办件差事,总要打赏的,皇帝们还不差饿兵呢。这都是太太疼惜姑娘,才为姑娘想得这样仔细呢。”
洪妈妈点头笑道:“秋葵说的是正理,姑娘且安心收着。明儿给太太请早安时谢过太太也就是了。”说了将银子都交在了秋葵手上,又眯着眼把玉娘从头到脚打量了回,笑微微出去了。才踏出门口,就听得秋葵道:“姑娘看,婢子说得可对?太太就是个宽厚慈悲的。孟姨娘虽生了姑娘,可也是孟姨娘将姑娘留在外头的,若不是太太,姑娘还在庵里受苦呢。不是婢子多嘴,她的话,姑娘要仔细思量思量呢。”又听那位娇怯怯的三姑娘道:“姨娘她到底生了我,你且叫我想想。”
听了玉娘这话,洪妈妈脸上一笑,拢了袖子往马氏那里覆命。马氏看了洪妈妈一眼,嘴角往下一撇:“你个老货,去了这许久,我还当你在哪里躲懒了。”洪妈妈笑着凑上来道:“奴婢恭喜太太。太太可知道她怎么会身边一文钱也没有的?原来是在佛前给太太供了长明灯,虽说是静尘师太开的口,可三姑娘回来没在太太跟前说,可见是个老实的。”说了又把秋葵说的那些话,玉娘又怎么回的,学了马氏知道。
马氏捻了捻手上的楠木念珠,道:“明儿你再去次甘露庵,给静尘师太送十两银子去,算是谢过她们这些年照顾玉娘。”洪妈妈心知肚明,这是马氏信不过三姑娘随口一句话,要找静尘那姑子核准,自然是满口答应。马氏复又冷笑道:“我就说孟姨娘那贱人心大。人才接回来,事还没定呢,她就猖狂起来,敢给我使绊子!真当我不敢卖了她!”说了重重将手上的念珠重重往桌上一拍,眉梢也有些立起来。
洪妈妈看着马氏满脸怒色,对着青梅递个眼色,示意她去倒茶,自己凑上来,双手将那串楠木念珠捧起来,送到马氏眼前,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