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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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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离辰时尚有些时候,你等先赶去青口镇。”他颔首道,“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三人皆挺直背脊,拱手齐声道:

    “是。”

    *

    早间空气清新,晨星渐隐,微云淡月。

    因昨夜睡得晚,次日奚画也起得晚,匆匆梳洗后,便拿了桌上摆着的馒头和书袋,与罗青告辞出门。

    等到了书院学堂,钟声恰巧响起来,她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抱着书喘口气儿。

    一旁的金枝掩嘴偷笑,只伸手指指她眼下,奚画意识到是生了黑圈儿,满心不悦地抬手遮住。

    门口的左先生将脸一板,负手悠悠走进来,清了清嗓子。

    “诸位,纸笔且先备好,今日考题的内容是《左传》。”

    大清早的,又要课试?

    满堂一阵唏嘘声,继而便听得四下里有人嘀嘀咕咕在议论,左元和横眉一瞪,中气十足道:

    “吵什么吵什么!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快拿纸笔!”

    纵然再不愿意,众学子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提笔沾墨,摆好纸来等他出题。

    奚画刚把袖子挽上,忽而注意到了什么,她拿眼偷偷朝周围望了一遭,半晌也没寻到那人身影。

    “奚画。”头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记爆栗子,听左先生皱着眉喝道,“你张望什么呢,还不快写题!”

    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脸红道:“是,先生。”

    那个傻小子,该不会又睡过头了吧……

    如是想着,手上却没留神,碰得那一方砚台“啪”一声摔落在地。

    窗外梢头上的鸟雀听得此响呼啦啦的振翅飞上天空,扰得那树叶羽毛也纷纷而落。

    关何站在一棵老榕树粗枝之上,抬头看了看苍穹里一群掠过的鸟儿,继而又往千机弩的箭筒中装上淬好毒的梅花箭,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机括之后放上两只钢指环。

    一切准备妥当,林中不远处已隐隐听得马车驶来,他伏在树叶之后,屏气认真注视着前方。

    对面的官道,一辆湛蓝色布幔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马车之后跟了不少身穿黑蓝相间窄袖云纹服的镖局刀客,其中或有人骑马或有人步行。

    他默默数着人头,统共二十三人,那车内坐的恐怕便是江陵巨富何道东了。

    不过多时,就闻那马蹄声凌乱,骏马踱步于原地,仰头嘶鸣,道上忽起了一股紫色浓烟,一干人等不由慌了阵脚。

    一时斥责声,喝令声,不绝于耳。

    待得紫雾将要散去,刀光剑影霎然而起,一切仍按计划行事。

    西江两把弯刀使得呼呼作响,卷草飞叶,顿时把马车附近几人逼开一段距离。

    关何微微眯了眯眼,指尖一动,弩内一支长箭射出,力道生猛,又准又恨,中箭之人几乎是当场毙命。他飞快射出两箭,随后便开始飞速往箭筒内上箭镞。

    这千机弩一次只能装上三发羽箭,眼下时机正是他本人最危险之时。

    耳听刀刃撕裂布帛之声,想是那马车已被他二人劈做两半,这方法倒是简单得很。

    他食指往箭头上抹好毒,正待施劲,头顶蓦地笼下一团黑影,关何心中一凛,顾不上许多,弃了那弩/箭,纵身一跃跳离原地。

    只见适才自己所站之地赫然立着一人,手持大刀,眸色阴沉,但瞧其服饰,是白氏镖局的弟子。

    能发觉他所在之处,此人武功想是不在他之下。

    关何不自觉拧起眉来,右手探入衣内,迅速摸了两枚三尖两刃掷出,那人抬刀隔开,二话不说飞身上前对着他面门便砍。

    关何侧身避开,臂上两弯匕首挡住刀刃,岂料此人动作极大,竟划过他利器,直逼咽喉。他心惊肉跳,连忙弯腰扫对方下盘,饶是如此,肩上却还是被大刀横刮而过,鲜血乍然涌出,顷刻间就染透了半身衣裳。

    正在此时,背后花深里和西江拎着一个包裹,自他旁边跃过,放声道:

    “到手了,快撤!”

    闻言,关何颔了颔首,不再恋战,只扔了一粒毒弹,趁机抽身逃开。

    *

    今日天气阴沉,清风微凉。

    和往常一样,整个上午,关何都没有来书院。

    用过饭,奚画便早早到讲堂里坐着,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的毛笔,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连金枝走到跟前也未曾发现,待得她往肩上推了一把,方是回过神来。

    “干嘛呢,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挨着奚画旁边坐下,偏头笑问道:“一早上就看你这么魂不守舍的,可是有心事?”

    “哪有。”奚画放下笔,取了书随意翻着,“我不过是在想刚才的试题。”

    “啧啧,又说谎。”金枝趴在案几上侧过脸看她。

    “爱信不信。”拿着茶水喝了两三口,正读到《楚辞》中《山鬼》一篇,奚画摇头晃脑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她停了声儿,忽然转头去问金枝。

    “对了,你可知不知道,大半年前,咱们书院里上吊而死的那位木归婉?”

    “嗯……有所耳闻,怎么了?”

    奚画合上书,四下里一瞥,这才小声凑到她旁边:“她因何自缢,你晓得么?”

    “我和她不熟。”金枝摇了摇头,“那日我恰好迟到,一进书院就见她的尸身被仵作抬走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有传言说她是和什么人起过了节,言语一冲,想不开便寻了条白凌上吊自缢。”

    奚画急忙问道:“和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颦眉一想,“不过爹爹当时好像监察过此案,你若是想知道原委,我倒可以去问问。”

    “当真?那可好极了。”奚画抚掌一笑,随即道,“多谢帮忙。”

    “小事一桩。”

    与此同时,平江城城郊外,关何几人在林间疾步穿梭,一路往城内奔去,不时回头注意追兵。躲了两个时辰,总算是将镖局那些人甩掉了,自次虽是行动快速,对方亦非等闲之辈,交手后他几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关何近战并不拿手,这回事出突然,竟被发现得如此之快,作为一名杀手若被对方轻易寻到藏匿之处,无疑是大忌。

    花深里在城墙下站住脚,回身问道:“小关伤势如何?”

    “不妨事。”关何摁了摁肩头的刀伤,强自忍耐,“翻墙还是不成问题。”

    西江皱眉:“从这儿进去,还得当心城门守卫,你可行不行?”

    他摇头:“没事。”

    “那好……”花深里对跟来的另外两人道,“你们俩伤势不重,去城郊河边找管事,将首级给他。我们先去城里避一避,夜里再出来与你们会合。若有急事,飞鸽传书。”

    余下二人忙抱拳应道:“是,堂主。”

    ……

    书院内,窗外薄云散了一些,投下来几道淡淡的阳光。

    金枝正拿了壶煮好的茶进来,忽而问道:“这些日子,倒看你和那个关何走得很近啊,你们从前认识么?”

    “不认识啊。”奚画不以为意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我几时和他又走得很近了。”

    “还说没有呢。”金枝笑得不怀好意,“那日我可是瞧见你们俩在孔子祠旁边说话儿了,好几回都这么偷偷摸摸的……真真是可怜了我宋先生了。”

    “什么毛病啊。”奚画咬牙切齿地看她,“怎么也和街头巷口的婶婶姑姑些学得这一嘴的胡话,再这么胡说瞎猜下去,往后嫁了人看夫家人嫌你不嫌。”

    不料,金枝不恼反笑:“他敢!”

    奚画登时拿手指损她:“好个妒妇,也不羞。”

    “我羞什么,先羞羞你自个儿吧。”金枝戳着她脸颊,忽而问道,“对了,我倒是没同那位日日迟到的关何说上几句话,你和我讲讲,他是个什么性子?”

    “他?”奚画想了想,不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来,“他啊,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罢了。瞧着有些呆呆的……还说些乱七八糟听不懂的话,大约是听戏听书听太多罢。”说着她就努了努嘴。

    “怎么说?”

    奚画笑道:“……人家做梦都想当大侠呢,还以为自个儿多大能耐。”

    “唔,那也不差啊。”金枝听着,却是非常看好地点了点头,“至少他箭法好,要当大侠,也是有资本的……倒是小四你啊,还要人家来救呢。”

    奚画哑然无语,脑中忽而浮现起那日马场上光影之间见到的侧颜,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有些惭愧。

    *

    今日下学早,申时不到,夫子就因事先行离开了。

    奚画收拾着东西准备走,将出门时,她又迟疑了一瞬,终是回到案几前取了张白纸,凭着记忆把早间的考题写了上去。

    此时正值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流云长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类小贩立于街侧,叫卖声朗朗,不绝于耳。

    但唯有一处较之其他地方却显得格外安静。

    只见那临河几株垂柳旁有一座小院,内中乍然无声,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门前尚有一个水洼还未曾干,其中躺了一枚落叶,水坑中倒映着一人身影。

    奚画行站定脚,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册,于是抬手叩门。

    隔了半晌,却也没听到动响,她心中狐疑,又敲了几下,里面的人声音低沉:

    “谁?”

    她忙道:“……关何么?我是小……我是奚画。”

    隐约闻得一些奇怪的声响,过了良久,院门才被人缓缓拉开。

第12章 【负荆请罪】() 
奚画的视线自他脚下往上一拉。

    但见关何内着里衣,外罩着书院的青衫长袍,脸色发白,嘴唇微裂,一双眸子甚是浑浊,肩上却还在渗血。

    “奚姑娘,是你啊……”

    她吓了一跳,愣了一阵方是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奚画指着他,亦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今日怎么又没来上学?左先生有课试,见你没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关何心不在焉地应道:“是么。”

    “你都作甚么去了?”奚画纳闷地望向他,“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和人打架去啦?”

    她说罢,手却不自觉伸了到他肩头。

    关何微微蹙眉,后退一步避开,解释道:“我没与人打架。”

    她不依不饶问道:“没和人打架,那你怎么受的伤?”

    “没怎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砍到自己的……”

    “自己还能砍到自己?”她听得满心莫名,想了想,又问,“止血的伤药可还有,要不要我替你去买一些?”

    眼见她脚就将踏进院内,关何登时急声道:“不用了!”

    奚画微怔一瞬,仍是关心道:“你一个人,又受了伤,出门怕是不方便,不如我还是……”

    “当真不用了!”

    “你伤在肩背,怎么好上药呢?”她好言劝道,“我去给你叫个大夫来吧?”

    见她说罢竟真转身欲走,关何心头一惊,不暇多想擒住她手腕就喝道:“我都说不用了!”

    奚画被他拉了个趔趄,怀中的书脱手落在地上,好巧不巧正摔在那水洼里,顷刻间,半边书本就被水浸湿了。

    关何情急之举自不想会变成这样,眼见她神色骤然阴下来,盯着地面一语不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

    “不用就不用,有什么好凶的。”奚画咬咬牙,一把将怀里给他誊的那一纸试题仍到他手中,扭头就走,“好心当做驴肝肺,被人砍死算了!”

    原是想开口唤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关何只呆呆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手里的试题,神色复杂。

    半晌才俯身下去把那湿透的《左传》拾了起来,关上院门,慢慢往屋里走。

    房内,那蹲在梁上的花深里见得他推门进屋,瞧得周遭并无旁人跟随,这才旋身落下,凑上前问道:

    “那丫头走了?”

    他把书放在一边,皱着眉认真翻了翻,颔首:“走了。”

    西江闻言松了口气,从床下小心翼翼钻出来,躺在地上笑叹道:

    “倒是虚惊一场。”

    桌上的一堆纱布伤药没来得及收拾,倘使方才奚画真进了屋,确实是不知怎样拿话遮掩过去。

    花深里往那桌前一坐,自取了药膏敷臂上的伤口,随口便问道:

    “这姑娘是上回你提到的那个,知你底细的人?”

    “嗯。”关何正淡淡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她眼下尚不知我底细。”

    “那适才还是当让她进来的。”花深里正绑上巾布,“在此地一刀杀了她,也省事。”

    关何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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