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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肯定?”
关何一脸理所当然:“若真是如此,那就太过简单了。但凡持有这张图纸的人都能找到宝藏,既是这般,贼人也不会多此一举掳走赖水三的父亲。”
“……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奚画把脸边的散发挽到耳后,寻思道,“我在想,这些个字会不会是有所指?”
“指的什么?”
“……现在我还没想出来。不过既然是在图纸之上,说不准是什么谜语。”她赦然笑了一笑,摸摸鼻尖,“家里还有几本有关建造的古籍,等我回去翻一翻。”
“明日要不要去他家瞧瞧?”关何颔首道,“正好休一日假。”
“行。”奚画仰头望了望苍穹,顶上乌云密布,兼有不少低飞的鸟儿绕来绕去,气息闷热。
“不过我看这天气怕是会下雨,等明儿午后用了饭去吧,到时候我来叫你。”
垂眸自她伤脚处看了一眼,关何抬头看她:“不必,我来找你就是。”
奚画并未多想,笑吟吟点头:“也好。”
离朱雀街已经不远了,二人刚从茶摊子旁绕过去,耳边却听得前头一阵吵闹声,奚画抬眼一看,只见惜玉桥对面,孟硕孟捕头府宅前,三三两两围着几个人在瞧热闹。
这门边儿站了个身形挺拔的少年,套了件青色的衣裳,风尘满面,发丝微乱,背后洗得发白的灰布里似是裹了一把长剑。
看他模样,不过二十来岁。
俩家丁打扮的人正叉着腰,不耐烦地喝道:
“走走走,都说多少回了,我们老爷不在府上,你要找他,过几天请早啊。”
说着将关门时,那人一个箭步上来,伸手扣住门闩:
“等等——”
家丁原不想搭理他,怎料任自己如何施力却也无法将门关上,只得没好气地问:“哎哟,又怎么啦?”
那人声音虽是清朗,可听着略带几分无奈:“我有寄信给孟捕头,他应当知晓我这几日会来,就不曾留话与你么?”
“没有没有。”家丁挥了挥手,连正眼也没瞧就道,“我们老爷哪里来的你这般穷酸邋遢的客人,下回扯谎子也编个像样点儿的。”
“你!”兴许是碍于境况窘迫,那人强压怒火,仍好言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孟捕头既是不在,孟夫人也是认识我的,你告诉她,就说有寒造访,她定能明白。”
“巧了,我们府上老爷夫人今儿都不在。”
对方并不死心:“那管事呢?”
另一人在旁插话道:“行了行了,还有活儿要做呢,别和他磨嘴皮子,浪费时间。”
“说的是。”
家丁点头应声,退到门后,一见那人还不依不饶死皮赖脸上来,索性抄起门边儿立着的扫帚就开始撵人,嘴里还念着:
“你走不走,走不走?!还不走?”
那人急忙闪躲,乍一看去虽是狼狈,可脚下一偏一转,每一动作,扫帚都自身上一擦而过,却半点没碰得他人。关何眼里看得分明,步子不由一停,淡淡道:
“绝行仙人步。”
“嗯?”奚画隐约听到他开口,可又未听明白,“你适才说什么啦?”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那人轻功挺好的。”
奚画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哼,你又知道了。”
“没骗你,他使的是盘云山不外传的独门步法,乃极上乘的武功,没有一定内功根基是练不出来的。”
“又胡说了,人家明明就随便走两步,哪有这么神。”奚画仔细瞅了一回,见那人不过是左躲右闪,步子毫无章法,全不像是什么上乘轻功。
正要出言讽他几句,对面的青衣少年忽而亦朝这边看来,目光不偏不倚恰和她撞上,仿佛是怔了怔,继而便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身形萧索地沿着河岸走。
“……他也是怪可怜的。”
“可怜吗?”关何向其背影扫了扫,淡道,“那把剑当了,别说换身行头,再买个似这宅院大小的房子也够了。”
“真的假的?”奚画闻言忙又特意去看那剑,只可惜对方已然走远。
“走吧。”关何轻声催促,余光不自觉往前瞄了几眼,心里暗暗道:这人不简单,往后莫要与他有交集才好。
*
日头沉了下去,晚风吹得紧,微有些湿意。
回到家时,饭已经煮好了,罗青擦着手从屋里出来扶她,一面还叹道:“腿脚不方便就不要去书院了,养好了再去不是一样么?”
奚画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上课要紧。”
“哪里要紧了,本就是个姑娘家的,把功名利禄看那么重作甚么?”罗青一提起这事便有满腹的话想说,“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念书了,规规矩矩寻个好人家嫁了成不成?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考到宫里做了女官,往后嫁人就愈发不容易了,哎……”
奚画努努嘴:“嫁人有什么好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嫁了,怕是别人也不会认真待我。人若不为自己争一口气,怎能妄想会有人平白尊敬自己的?”
“看这许多书,倒把脑子给读得固执了。我是后悔,就不该让你去念什么书的,没得和你那爹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又说不过你……”絮絮叨叨了半天,罗青才往门外瞅去,那街上早已是空荡荡无一人。
“诶,这早晚送你回来的那个呢?”
“他啊。”奚画展目未见得关何身影,遂笑道,“走了吧。”
“……该叫人家进来坐会儿的,老这么麻烦别人,多不好啊。”
经她一提,奚画才感到有一丝丝歉疚:“下次吧,下次得空……”
“下次你又要忘了。”罗青搀她在桌边坐下,拿勺子给她舀汤,“一会儿我去炒点栗子,你明儿给他带点去,他可爱吃栗子么?”
奚画挠挠耳根不确定道:“不知道。”
“那他爱吃什么?我给他做些。”
“……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好像什么都能吃的样子。
“你这丫头。”罗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怎么就不留个心眼儿呢,问什么都不知道。”
奚画捧着碗低头喝汤,心里直犯嘀咕。
好端端的,作甚么要留心这些……
*
夜里吃过饭,奚画就捧着几本古籍照着那图纸翻阅。
书院的位置风水极佳,可谓是山环水抱,曲径通幽,其中楼阁有大观楼,望山楼两处,祠堂有便孔子祠和武侯祠等一共五处。
假山水池自不必说,除此,讲堂和敬师堂。
除了较为偏僻,上回出了木归婉之事的对江亭外,别的地方平日都有不少人来往,若真有什么宝物,百年来岂会无人知晓?
而那群匪贼又如何这么肯定在书院里头会有宝藏呢?他们又从何而知的?
窗外雨疏风骤,这一看就看得甚晚,直到子时她方觉困倦。
外头的树吹被得莎莎作响,听这风声,恐怕将有大雨。
思及如此奚画忙起身去关窗,又到院外把黄狗的窝给挪到檐下,一切打点妥当方去床上睡了。
约莫是气候凉爽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翌日,奚画醒得很迟,还是被门外的狗叫声给唤醒的。
早上雨点叮咚,雨势倾盆,狂风凌乱,院子里木芙蓉的叶子被吹得满地皆是。
因不知是不是雨太大,那黄狗叫得很是古怪,一阵一阵的没个消停。
怕院里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奚画只得揉着眼睛披上外衫起来,自厨房去拿了油纸伞。
一推开门,迎面的风雨简直让她快要睁不开眼。
似乎是瞧见她出来,黄狗屁颠屁颠跑到她腿下,亲亲热热地蹭了蹭。
登时,裤子就被它扑得又湿又脏。
“出什么事儿了,叫得这么厉害?”
把脸上的水一抹,见那院门已被风吹开,门闩也落在地上。
奚画举着伞打着呵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其拾起。刚行至门边,蓦地却看到自家门外还躺了个人。
她愣了半晌,险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花了眼。
第28章 【关关雎鸠】()
“诶?喂、喂,醒醒啊……”
奚画一手撑着伞,俯身下去推了推那人肩膀。
他浑身被雨淋得透湿,发丝亦黏在脸上,遮了满面,不知在这儿躺了多久了。
若是附近的居民,彼此互相都是认识的。奚画遂把他覆着脸的头发拨开,正待瞧瞧是哪一个,却在看清此人相貌时微微一愣。
他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五官清俊,剑眉紧蹙,眉宇间点染侠义之气。竟是昨日在桥下孟捕头府门前遇上的那个人。
“怎、怎么是你?”
奚画忙把伞搁在一旁,出门来瞧热闹的黄狗,一见她碰那生人,二话未语,张嘴就往对方手臂上咬了一口。
后者登时惊叫出声,蹭的一下自梦中醒来。
“你这嘴啊,走开!”她扬手一巴掌挥去,黄狗赶紧松口,夹着尾巴灰溜溜躲开。
“咳咳咳……”
尽管被手上的剧痛惊醒,那人的神智仍不甚清晰,眼皮微抬,看了四周一圈,半晌却只是咳。
“你……你没事吧?”奚画慌手慌脚地检查他胳膊,愧疚道,“实在是对不住,我家的狗方才不小心咬了你,你感觉可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方艰难启唇,嘴张了许久,才喃喃念道:
“好……好饿……”
“饿?”
奚画凑上前听得他这话,左右瞧了瞧街上巷口,眼下风雨正大,半个行人也没见着。她咬着下唇思索了一阵,还是将他扶了起来,径直往院中的棚子里走。
草棚很简陋,平日里用来堆放些杂物,也是黄狗的狗窝所在,而今被如此一个不速之客霸占自己的领土,难免会让其不满。
于是奚画端着肉粥推门出来时,就见它龇牙咧嘴,炸着毛围着那人一圈一圈地走,不住对吠叫。
“诶,你也是烦得很。”
她摸索着从怀里掏了根猪骨头丢过去,黄狗狗眼一亮,一口叼住,安安静静伏在一旁磨牙啃咬。
见它总算是消停下来,奚画才放下食盒,蹲下身去仔细瞧那人状况。
恐是湿衣寒凉,天气又恶劣,对方亦不知是醒是睡,眼睛半睁半闭,唤了几声都没反应。无奈奚画只得又取了件干净衣裳暂时给他披上,之后拿那绢帕细细替其擦去满脸的水珠。
“咳……咳咳……”
兴许是感觉到未再淋雨吹风,后者不过多时,便悠悠转醒过来,举目望着头顶草盖的住屋,嗓音嘶哑,轻轻道:
“此地是……”
“你醒啦?”
奚画收了手,把帕子递给他:“来,自己擦擦吧。”
那人坐起身,低头看着手里的绢帕,似乎尚有几丝朦胧。定了定神,再抬眼去端详她时,只觉得她瞧着眼熟。
“你是……”
奚画把食盒打开,将肉粥捧起凑到他跟前:“吃罢。”
扑鼻的一股肉香,食物在前,他也管不得那许多,伸手接过,拿了勺子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那声响连一边儿啃骨头的黄狗都不自觉抬起头呆呆看他。
“……慢点吃。”奚画好心提醒道,“这儿还有呢。”
他一面点头一面感激道:“唔、嗯……多谢。”
瞧这饿虎扑食的样子,也不晓得有几日没吃东西了,看着着实可怜的很,奚画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歪头打量他,内心不住啧啧而叹。
一连吃了三碗,那人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问她道:“这里是你家?”
“我家后院。”奚画笑着答道,“我娘还在睡觉,怕她不喜我带外人进来,所以只能让你在此处避一避雨了。”
“无妨,能有避雨之处我已十分满足了。”
“你……”奚画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打哪里来的?怎么在我家门前躺着。”
那人闻言,放下嘴边的饭碗,嗟叹一声:“我原是自汴梁来此地办事的,只因孤身一人,不识得路,耽搁了几日,把盘缠给用光了。本想找到孟捕头接济一下,哪知……他却不在。”
“你,和孟捕头是什么关系啊?”
他未及多想便道:“我是他的上……”蓦地他戛然止声,手握成拳在唇下轻咳了一下,“我是他的远房亲戚。”
骗谁呢,孟捕头是个孤儿,全平江城都知晓这事,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
奚画面上虽没拆穿他,心里却多少有几分戒备,他到底什么身份说不得,非得胡诌不可?还装出一副和孟捕头很熟识的样子,有猫腻……
但转念一想,这世上谁没几个秘密不能道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