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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芝看着那细细的疤痕,实在是想不出当年她是怎么承受的。
等衣裳都脱了,宁芝第一眼就看见了宁十肩膀处的烙印。
丑陋的烙印在宁十不算白皙的肩膀处……如此刺眼。
然后,就是她身上的疤痕。多数是鞭痕……
一双腿上,几乎没有好地方,甚至看得出疤痕是一层一层的。
也就是说,她好一点就会又被打出疤痕么?
正面更是惨,甚至……左边胸前……都已经跟正常不一样了。
宁芝只觉得心都被揪住了:“这些畜生……”
“她……她似乎怀过孩子……”白芷犹豫道。
肚子上的疤痕很是像。
当年宁芝怀着咩咩的时候,为了防止这些痕迹,就有养生嬷嬷教导过她们的。
里外都看过,宁芝只觉得寒意满身。
宁十傻乎乎的被穿好衣裳,还对着白芷笑。
宁芝过去,将她抱住:“对不起,是我毁了你一辈子,对不起。”
宁十被抱住,就懵懂的愣着。没什么反应。
宁芝松手之后就知道,治不好了……
三十多岁的人,苍老的像是五十岁。
她受了这么多苦楚,如今连被人抱着,都不懂得瑟缩和害怕。
她是已经彻底崩溃了。
也就是废了。
“叫苗先生给她看看吧,不必费心叫她好起来了。只要健康些。那些记忆,就……忘了吧。”
想起来,还怎么活呢?
“好好查,她生过的孩子在哪里。”宁芝叹气:“查她曾经是谁的奴隶,谁伤了她。”
能找到的,她都要替她找到。
还能替她做什么呢?
宁芝自然是愤怒,可是她这个决定,却被彭秀阻拦住了。
彭秀跪在那,脊背挺直:“陛下是想做个随心的皇帝么?像是先帝一般?”
宁芝皱眉:“大胆!”
“陛下素来知道,臣就是这样直言不讳。如果陛下事事都随着心意走,就不该做皇帝。”彭秀是很不怕死的。
“你倒是……一如当年。”宁芝冷笑了一声。
“臣自然一如当年,可是陛下您不能一如当年!”彭秀抬头看着宁芝:“做了皇帝,自然很多事不能随您的心思走。今日,您为您的暗卫报仇,就将已经属于大晋的附属再翻一遍。那么被塔族人伤害过的大晋人有多少?每一个都要报仇,是不是又要起战事?塔族辽阔,赶出大晋之后,他们的地方并不小。要对塔族开战,有胜算么?”
这倒是不是说打不过,而是不划算。
“战争几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百姓们都想过好日子。陛下实在不能为了亲近之人就去报仇。”彭秀叹气:“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的父亲也是死于塔族人之手,可陛下也没想着只管报私仇。如今您高高在上,一言一行,更要顾及天下黎民。”
“彭秀,你……真是好样的。”宁芝先是怒,接着也就渐渐平复了。
是啊,她不是随便任性的宸王妃,也不是宁九姑娘了。
她是皇帝。
如果她带头报私仇……
那岂不是要乱了?
“臣想做一个良臣。”彭秀心里清楚,陛下这是想清楚了。
“好了,你是良臣,朕也不是昏君。起来吧。”宁芝摆手。
心想这秀公子一张嘴,还是能说死人。
第617章 这么傻()
贺秋叶是跑来的。
她头发跑散了,一根簪子没彻底掉下来,还挂了一半在头上。
青丝乱糟糟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来做什么!”韩佩齐一见她就急了。
哪里还顾得上风度。
贺秋叶过来,顿住脚就跪在了裴珩马前:“求……求殿下饶了他一死吧!”
裴珩没说话,也没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说话。说什么呢?
重瞳子必须死,但是这个妇人这般,令这些铁血汉子们,也很是心头不是滋味。
“你回去!你来做什么?”韩佩齐走了跃跃欲试,但是有人押着,终究还是没起来。
“夫君……”贺秋叶也知道裴珩不可能饶恕韩佩齐的,她这会子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黄土里。
“你起来回去……你别哭了。”韩佩齐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女人哭碎了。
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女人从来不会多话,柔和的陪着他。
不爱生气,也不爱闹气。
吃了亏,也不肯多话,上一次被逼到极致,只知道自己要出家去。
她其实也不怎么哭,这一回,看见她哭成这样,他真是看不下去。
“夫君!”贺秋叶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了韩佩齐跟前抱住他:“夫君……”
“唉……”韩佩齐不能动,只是叹气:“别哭了,回去好好的,忘记我,带着孩子好好过。”
“夫君……”贺秋叶似乎只会叫这么一句了,别的都说不出来。
“别哭了,听我说。”韩佩齐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我给你们母子留了银子,那是我的私产,我告诉过你这么拿到。他们都不知道。”韩佩齐小声在她耳边道。
“孩子也大了,你想再嫁也可以,不必回贺家去,在哪都能过日子。孩子以后跟谁姓都行。我只盼着你们娘俩好,不管别的。韩家的香火自然有人继承。何况就我这一支,断了好。但是你要记住,以后要是孩子再有了下一代,还能有重瞳子,生出来就掐死。痛一时也好过一家子都痛一辈子。”
贺秋叶只是哭,一句也不接。
韩佩齐急了,喊了一声:“你听见了么?”
“这些,我都告诉复儿了。”贺秋叶总算抬头:“我还逼着他发了毒誓,有生之年决不许报仇,也不许后代报仇。”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犯傻!”韩佩齐瞪眼。
“是犯傻么?我……要是犯傻的话,我也习惯了。”贺秋叶总算停住了哭声。
她拢了一下头发:“夫君,我舍不得你自己上路啊。我知道,我救不了你,留不住你,就……跟你一道走吧。”
“你别傻了!你跟着我受罪没受够?还要下起受?”韩佩齐又是气,又是急。
“你……你十几岁跟我,这十来年,你有过好日子么?你怎么就不够呢?你……”
“我知道,我知道夫君心里有人。可我心里也有人你啊。我心里就只有你。”贺秋叶摇头苦笑:“我记得嫡母曾经说我,说我这样的性子,也只能做妾了。做不了嫡妻。嫡妻谁会讲究什么小情小爱的?也就是做妾的,没有依仗,才会念着这些。”
贺秋叶笑着落泪:“我给你做妾的时候,是不服气的。我出身又不差,纵然自己是庶出的,就该给你做妾了?可……”
“可跟你在一起,就喜欢你了。连我身边的丫头都悄悄地跟我说你不是好人,叫我自己顾着自己。可……你其实是好人。”
“只是你背负的太多了,你要是没有这不一样的一双眼睛就好了。那就好了……”贺秋叶伸手,抚上韩佩齐的眼睛:“是这眼睛害了你啊。”
“是啊,是这眼睛害了我。你知道么,我的生母其实是被毒死的。因为生了我这样的人,所以留不得。怕她再生一个。你说好不好笑?既然说重瞳子是上天注定,那么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呢?再有一个,不就不算上天注定了么?韩家,我那祖父,难道不知道?杀了我的生母,是强行要我这样的人是天注定?”
韩佩齐笑,真是笑的无比讽刺:“我爹不喜欢我,可又不敢得罪祖父。任由祖父随意处置他那些怀孕的妾室。嫡母是个好心人,可惜也命不好。怀孕几次,都被打掉。一切都是怕再有一个重瞳子。也是掩饰韩家多年来不看重庶出却看重我的缘故。长房只有我,再不看重,不也得看重?”
“就为了这些,就为了我这一双眼。多恶心?”韩佩齐摇头:“所以你生复儿的时候,我多怕他还是这样的眼睛,要真是,我难道要走一遍祖父的老路?”
“你不会。你不会的。”贺秋叶摇头:“你会杀了他吧……但是你不会叫他活受罪。”
“是啊,幸亏不是。幸亏他好好的。好好的就好,一辈子还长,没了我他也能好好过。所以,你别闹了,回去陪着孩子好不好?”
“夫君,我不走了。我……不可能再嫁。这一辈子不可能,下一辈子,如果还有可能,我还愿意陪你,做妻做妾都好。”贺秋叶又擦了一次眼泪:“我这一辈子,都不后悔跟你。”
“你又是何苦呢……”韩佩齐知道,她一旦是定了的事,也很难扭转。
“夫君,我……先走一步,我等你。”贺秋叶又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秋叶!”韩佩齐大惊:“你不要这么傻!”
“夫君……求你了,我求你了。”贺秋叶仍旧是笑,但是刚擦干的眼泪又滑落:“求你了,我想与你在一起。”
“秋叶……何苦呢,何苦呢?”韩佩齐颓然,却知道拦不住……
现在拦住又如何?他死后呢?
他眼睁睁看着贺秋叶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
鲜红的血顺着贺秋叶桃红的裙子落在地上。
黄土地上很快就有一滩褐色的血迹。
“给他松绑。”裴珩始终没下马,只是淡淡吩咐。
这女人死意已决,拦不住的。
韩佩齐被解开了手,便跪着将贺秋叶抱在怀里:“怎么就非得这么傻?”
第618章 一家子()
贺秋叶血流的多又快,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真心求死,并没有摆花架子,她皱着眉头却笑了:“夫君……就算你心里……有旁人,最后……还是……还是我要与你一起走了。”
“唉……你呀……”韩佩齐抱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你呀,怎么就那么傻?我心里是有过人,你也知道是谁,人家如今是女帝了。”
他苦笑:“不过,就算我心里有又如何?不过是心里有个影子。可这十来年,与我在一起的是你,你怎么就总是觉得我心里没有你呢?”
“傻秋叶,你给我生孩子,陪伴我,一心一意只有我,我都看得见。所以不要遗憾,就算是如今叫我选,我还是选你。你不必跟谁比,你很好。”
“真的……真的吗?”贺秋叶眼睛已经看不清了,那是大量失血的后果。
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嘴角的笑意却还在。
“真的,安心去吧,我会求殿下,将我们埋在一起。不回劳什子韩家,就你和我,下辈子我们在一起。我娶你,从头到尾只有你好不好?”韩佩齐眼泪落下来,他看着怀里女人渐渐失去体温,甚至血都流的少了。
那是已经要流干了……
“好……”
贺秋叶最后说了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没了声音。
不过韩佩齐还是看出来了,她叫了一声夫君。
夫君……
多好的称呼,这傻女人从头到尾都对他情根深种。
“求殿下宽恕,将我们埋在一起,不必回韩家了,也不必立碑。”韩佩齐抬头看裴珩。
“好。我应了你。”裴珩看着韩佩齐:“你也不必遗憾,至少你们夫妻真情实意。”
“是啊,是真情实意。我后悔很多事,但是不后悔有她。”韩佩齐笑着,怀里的女人还没彻底断气,但是也快了。
既然不能活,死在一起也好。
“希望殿下与陛下,也一辈子都好好的,真情实意,永不分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好,你这番祝福,本殿收下了。”裴珩叹口气:“将我的佩剑给他。”
陈奉应了一声,亲自将裴珩的佩剑接了递给了韩佩齐。
韩佩齐单手接了,笑了笑:“多谢殿下了。”
这是被高看了一眼。
他单手将剑拔出来,又低头看了看贺秋叶:“为夫来了。”
然后就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一划。
裴珩的佩剑,自然是好剑。就算是不能削铁如泥,却也锋利无比。
剑划破了动脉,韩佩齐的血冒出来很远。
他低头,将怀里的女人抱紧。然后就没有再动过。
两个人的血将一片黄土地全部染成了褐色。
冬日的西北很冷,午时的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却有融融的暖意。
那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两个人的衣裳都已经被血水染的变了色。
不知过了多久,裴珩开口:“好好洗漱收殓起来。既然他不想回祖坟了,就带回盛京吧。找个好地方埋了,叫他们的儿子亲自操持。”
韩家根也在盛京,就算是不想回祖坟,回乡总是可以的。
韩复十多岁了,他其实懂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