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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洪烈只翻了几页就又一次掀翻了书桌,自己一直敬重的女人居然如此阴毒狠辣,当即下旨将宋贵妃打入冷宫。
旨意一下,朝中立刻闹翻了天。
第20章()
宋子胥曾经是大梁国无数穷苦人的偶像,他出身贫寒,却自幼好学,为了交束修,寒冬腊月里跑到冰冻的河面上凿冰捕鱼,一个游历的侠士正好经过,被宋子胥的刻苦所感动,传他兵法与剑术。
十四岁的时候,宋子胥的父亲去世,他为了奉养母亲应征入伍,驻守北疆边关,其后屡立战功,不到二十岁已经当上了副将。后来老将军旧疾复发病故,他被封大将军继续统兵戍边,那年也不过三十岁。
前朝末帝梁喆登基后,曾多次想夺他兵权,安置自己的人上位,可是那段时间北疆一直战事不断,没人肯去那种苦地方送死,梁喆没办法,只好让宋子胥继续统兵。
梁洪烈起义的时候,一开始梁喆并没有调派宋子胥平乱,可是梁喆登基之后将忠于先皇的大臣杀的杀、贬的贬,留下的大多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辈,那里还有会打仗的,数十万大军屡战屡败,眼看就要被起义军攻进京城了,这才急召宋子胥回京,命他率兵十万镇压。
宋子胥虽然对梁喆不满,但也没有想过要背叛朝廷,一开始还是打了几场胜仗。可是梁喆对他不放心,派了一个自己信任的监军跟在宋子胥身边。那监军靠着一张天花乱坠的好嘴才得了梁喆的青眼,根本就不懂军事,偏偏还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几次陷朝廷大军于危难,最后更被蔺敛设计大败。宋子胥心灰意冷之下,干脆杀了监军转投义军。
宋子胥领兵二十余载,大梁国大半的将领都与他有旧,听说他投靠义军也纷纷跟随,只半年就攻入京城,杀了梁喆奉梁洪烈登基做了皇帝。可以说梁洪烈的这个皇位,宋子胥的功劳并不比蔺敛小多少。
梁洪烈登基后也一直用宋子胥,只是不如蔺敛那般重用,继续领兵是不可能的,但朝堂上一直有他的位置,又封了国公,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划入重臣一档的。
谁知现在为了一本不知真伪的记录,竟然将宋子胥的女儿直接打入冷宫,这让一些从前朝留存下来的文臣武官都有些心寒,尤其是那些曾与宋子胥共事的武将,更是愤怒得在朝堂上差点和要求处死宋贵妃的户部尚书打起来。
户部尚书陈简是陈家家主陈豪甫的堂弟,年刚而立,曾为大皇子的伴读,是梁洪烈为大皇子未来所选的班底之一。大皇子死后,梁洪烈让他进户部历练,后升任左侍郎。户部前尚书去年致仕时推荐陈简,让所有的大臣都吃了一惊,三十岁的尚书?这在大梁国的历史上还从没有过。只有梁洪烈知道,前尚书早已老迈昏庸,这些年陈简一直是当着侍郎却做着尚书的事。果然,陈简上任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税制改革,不仅提高了民生,还增加了税收,让那些在背后等着看笑话的人全傻眼了。
陈妃被淹死在荷花池里,反应最激烈的不是她的亲哥哥,而是陈简。陈妃进宫时只有十四岁,陈简那时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还不能理解心中的朦胧好感到底是什么,等他明白的时候,伊人已经在高墙之内,不说天人永隔也差不多,只好把那份美好暗暗收藏。陈妃进宫十几年一直无所出,在宫女提供的本子上写明,这是宋贵妃曾逼迫陈妃喝下避子汤,大约是时间久了,避子汤的药效减弱了,陈妃居然怀上了子嗣,这才让宋贵妃起了杀心。
通过一些陈家在宫里的眼线,陈简第一时间知道了所有的事,梁洪烈在御书房掀桌子,他却是一声不吭的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夜,第二天走出书房的时候,除了双眼有些红,外表没有任何异常。没人知道他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刺得血肉模糊,也没人知道他的一颗后槽牙被自己生生咬碎了。
杀人偿命,严惩凶手!
几天时间,从民间到朝廷之上到处都是这个声音。
本来这也没错,宋贵妃害死了那么多的妃子和皇嗣,论律足够问斩几百次的了。可问题就在于,喊出“杀人偿命”的那些人不只要杀宋贵妃,还有“从宫外为宋贵妃带滑胎药”的宋家人。
这下宋子胥一派的人怒了,后宫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你别拿到朝堂上来说,这是皇上的家事,让皇上自己处理就行了。况且那本记录谁知道是真是假,除了那宫女之外,没人出来作证,万一是假的,岂不是冤枉了宋贵妃,更冤枉了宋家人。
陈家人更愤怒,这不止是害死自家的女儿,还有那么多的妃子,这些妃子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况且了,天家事就是国事,我们凭什么不能管?你怀疑那宫女做假证,又有什么证据?万一是真的而不处置宋家人,岂不是让那么多妃子白白枉死,让那么多送女儿进宫的人家心寒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朝堂犹如菜市场,大家各自站队,向着对方喷口水、捅刀子,只差大打出手了。
可就在这种时候,宋子胥却告病了,旧疾复发。
确实,认识宋子胥的人都知道,他早年在北疆时与胡国的一场战斗中,曾受过重伤,差点就一命呜呼,后来虽然活了下来,但每逢阴雨或者天寒时节,就会全身骨骼疼得仿佛针扎一般,遍寻名医也无法治愈。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是温暖的五月了,今年又天旱,根本没有阴雨绵绵的日子,怎么会旧疾复发?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关心被打入冷宫的女儿?一点不关心宋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而且,不管是宋子胥的好友、同僚、下属上门探望,一概不见,到最后甚至关紧了大门,谁来敲门也不理。
没了宋子胥做顶梁柱,朝堂之上的争斗立刻变成了一边倒,要求严惩宋家的奏章几乎堆满了御案。
梁洪烈看着大殿之下闹腾腾的群臣也很纠结。
严惩宋家人,不是不可以。前朝遗留下来的大臣原本就不多,现在又大多已经作古,即使有人为宋子胥鸣不平,也很容易处理,不会对自己的皇位和声誉有任何的影响。
可是,正如那些支持宋子胥的大臣所说,宋贵妃害死陈妃的证据不足,尤其是那个拿出记录的宫女,在第二天就“投井自尽”了,留下一封遗书,说自己因为说出了实情,被宋家派人逼迫,不得不自尽。然而,正是她的自杀,让梁洪烈开始怀疑那份记录的真实性。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报,皇家陵园被盗,三皇子的尸身被焚。
第21章()
在梁洪烈所有的儿子中,宋贵妃所生的皇三子可说得上是最才华横溢的,他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的诗词集子更是风靡一时,甚至引发京城纸贵。
皇三子死后葬入皇家陵园,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不少年轻的学子前来祭奠,发现他尸身被焚的正是几个前来祭奠他的学子。
按理说皇家陵园应该有守卫每日巡视,皇三子的陵寝被盗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外人先发现。可事情奇就奇在这里,那日清晨皇陵守卫刚刚进行了例行巡视,然后杂役前来打扫,期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几个学子前来祭拜,皇陵守卫知道这几个人每月十五必会前来祭奠皇三子,就派了两个人随他们一起进入陵园,等他们走到皇三子的陵前,却发现墓门洞开,里面还隐隐有黑烟冒出。
两个跟随的守卫不敢大意,连忙通知头领,那头领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这要是皇三子的陵寝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的人头可就要落地了。
急急忙忙的带了人赶到皇三子的陵前,那几个学子已经吓跑了,只见一尺多厚的墓门向内倒在地上,空气里一股焦糊的臭味。等头领带了两个守卫进入墓内查看时,更是吓得手脚冰凉,主室中放在石床上的棺椁已经成了一块巨大的黑炭,一些地方还在噼噼啪啪的冒着火星。
头领心知这事无法隐瞒,只能一边带人救火,一边派人禀告皇帝。
而这一切也在那几个学子的口中流传出去,很快就宣扬得京城人人皆知。
“这一定是陈家人为了报复而做的。”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甚至连梁洪烈都有过这个想法,但也仅仅是有过而已。
陈豪甫是很务实的人,陈妃的死虽然让他愤怒,但绝不会失去理智,现在他想的最多的一定是如何在这件事里获得更多的好处。至于陈简,虽然梁洪烈不知道陈简对陈妃的感情,但他了解陈简,即使陈简要报复,也只会针对宋贵妃和宋家人,焚毁皇三子的尸身没有任何意义,还会令人同情宋贵妃,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一向精明的陈简不会这样做。
那么到底是谁做的?
皇子的陵寝被毁不止是皇家脸面被打,如果不查出主犯,并狠狠的处理,是会动摇国家的根基,引发大乱的。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倾巢而出,详细的勘察了皇三子的陵墓的内部和四周。第二天,勘察的报告就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让梁洪烈吃惊的是,盗贼不是从外面砸开墓门进去,很可能是从内部打开墓门的。
大梁国有“事死者如事生”的传统,庶人的坟墓一般为土丘并立碑。官宦勋贵按品级,建造大小不等的石丘并立碑。
皇室的稍微复杂一些,皇帝的陵墓看本人的奢侈程度,有些简直豪华得让人瞠目结舌,不仅墓室庞大宏伟,陪葬品多得吓人,有些甚至用活人陪葬。皇子、公主的次一等,通常包括巨大青石建造的墓道和左右宫殿组成。不管是奢华的皇帝陵寝还是皇室其他成员的陵墓,墓道外都用一扇巨大的石门封住,石门外是祭亭,用作每日的供奉和民众的祭拜。
皇子陵寝的墓门厚约一尺半,安放好棺椁之后关闭墓门的时候,墓门后会有一巨大的石球滚落,嵌入一个石槽内顶住墓门,这样再大的力气也无法从外面推开墓门,内部又是厚重的青石,只要皇陵守卫每日巡视,基本上杜绝了被盗的可能。
可是现在那潜入凹槽的石球被移开了,这分明是从墓室内部才能做到。
墓室内有谁?皇三子梁谡,虽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梁洪烈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下面的众臣,他的目光移动到哪里,那里的大臣就忍不住缩起脖子,实在是从没见过皇帝的脸阴沉成这样,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有人不仅害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连已经死去的儿子都不放过,自己大概会想杀人。
“皇上,臣有事启奏。”陈简出列躬身说道。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祈祷,千万是好事,再出什么乱子,皇上肯定得大开杀戒了。
“说。”梁洪烈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寒气。
可惜陈简完全没领会到群臣的祈祷,恭声说:“启奏陛下,前几日臣的一个家仆在集市上发现了几枚私铸的铜币,那钱币铸造工艺精细,不细看竟然无法发觉。臣将家中的铜币全部取出查看,发现平均十枚中竟然有两枚是私铸的,臣请陛下细查此事。”
梁洪烈心中一惊,私铸铜币,还是如此之多,想到之前皇后对他说的,有人在针对打压内帑的生意,难道说……
“此事由刑部协同户部一起查办。”梁洪烈眯起了眼睛,自己当初起义时,是从尸山人海中爬出来的,难道还会在这种事情上栽了跟头?“退朝。”
回到御书房,梁洪烈第一件事就是将梁熙召回,如果没猜错,下一步那些人就要拿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开刀了。至于太子妃,梁洪烈压根没担心过,到不是他不在意这个儿媳妇,而是这个儿媳妇的安全他完全不需要担心。
就在梁洪烈下了召回太子的旨意的同时,京城城南静慈庵的巨大炼炉里,又丢进去了一个探子的尸体。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尼望着炉内的火光,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小尼姑说:“小心看着火,这可是我们家小秋的救命的药呢。”
小尼姑只有十一、二岁,脸上还有着几分婴儿肥,她微微歪着小脑袋,看着炉膛里的探子的尸体,说:“主持,这尸体压着火呢,下次不要随便丢东西进去,这样很浪费柴火。”
那女尼挑了挑眉,说:“我那不是懒得丢到后山去了嘛,而且,后山的那几只狼最近老吃这种东西,我怕它们吃坏了胃口。”
小尼姑笑了起来,脸蛋上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说:“也是,大灰它们可挑嘴了。”
正说着话,一个老尼走了进来,说:“二小姐,大小姐来了。”
那女尼听得犯了个白眼,说:“奶娘,我说过多少次,要叫我主持,要叫她蔺夫人。”
那老尼失笑,道:“是,主持。不过,你也该叫我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