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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县令在里面的打斗声小下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进了磨坊。他站在廊下,看了眼被衙役羁押起来的管事、婆子等人,便将视线投向院子里哭哭啼啼的一群女子和二十几名孩童与婴儿。
“都搜查完毕了?”张县令问旁边的林捕头。
林捕头拱了拱手,回禀道:“是。这磨坊里里外外都搜查完毕了,共解救出女子五十三人,孩童与婴儿二十四名。”
“这里面,可有蚌兰村乔家的那个女婴?”张县令眼神一闪,沉声问道。
“这个……恕小的还未来得及查验。”林捕头愣了下,随即告罪道。
“连夜派人将这些女子、孩童和婴儿的身份查验清楚,并登记造册。这么大的案子,这么重的罪行,可不是我能决断的了。”张县令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往朱府的方向瞧了一眼。朱县丞的末日到了,这一次,不论他如何申辩,都是铁证如山!
只是,还未等张县令再说话,一名小厮脸色苍白的匆匆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夫人和小姐被歹人劫持了!”
“你说什么!”张县令面色一变,厉声道。
那小厮是张县令平日使唤的,颇得信任。可如今面色惨白的跑来,张县令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人,就在一盏茶之前,内院里进了贼人,他们直奔夫人和小姐的院子,将人掳走了!”小厮跪倒在地,疾声禀报道。
张县令身子晃了晃,林捕头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大人,肯定是朱县丞那边察觉到了动静。我现在就带人去将夫人和小姐救回来!”
背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张县令总算回过了神。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制止住林捕头,眼神森寒:“磨坊这边马统领围得水泄不通,没有走脱一个人。想来,那朱县丞会派人去府宅,肯定是因为账册不见了,惊动了他。林捕头,这边剩下的事情,你负责处理。朱县丞那边,我带着马统领去!”
林捕头自然应下,他看着张县令满脸寒气的带着小厮往外走,已经可以预见朱县丞一系,会有多么惨烈的下场了。
买卖人口,或许暴利。受贿行贿,试图用女色控制朝廷官员。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的绑架朝廷命官的家眷。等明日,这案子一闹起来,不轰动整个安南省都难。
而有那本账册在,朱县丞的背后的人,撇清自己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再护他?
林捕头摇摇头,以前他便听说过朱县丞背后有那么一座靠山。但在看了那账册之后,他才彻底明白,朱县丞的靠山是怎么得来的。
看了眼院子里的那些容貌上层的女子,林捕头眼底的悲悯一闪而逝。她们还算幸运,那些已经被送出去,此时还能活着的,恐怕没几个了。至于那些被转手卖掉的婴儿和孩子,要重新找回来,更是难如登天了。
张夫人与张青璇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屋子四周有满身血腥气的大汉把守。
张青璇有些担心的看着不停咳嗽的张夫人,“娘,你忍耐一下,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出去的。”
张夫人捂着唇,勉强的笑了笑,“我知道,娘还忍得住。只是,璇儿你不怕?”
“怕什么?”张青璇眼底闪过一道冷光,“那些人直直的闯入我和娘的院子,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想来是一早就摸清了内宅的情况的。既然迟早躲不过,不如冷静的面对。”
“旋儿你长大了。”张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以前你只对那些诗词歌赋感兴趣,我和你爹也总想着让你过得无忧无虑一些,也不强求你学那些你不爱的东西。可自从出了朱茵茵的事后,娘便后悔了。如今见到你这样,娘是既高兴又心疼。”
“娘,女儿总要长大的。”张青璇握着张夫人的手,笑着道:“现在我对那些诗词歌赋不怎么喜欢了,等回去之后,娘便教我打理铺子吧?”
张夫人含笑着点头,随即又好奇道:“怎么就想起来要学打理铺子?”
“娘,芸妹妹你还记得吧?爹看重的那个赵瑞之的妹妹,月前上府里,我还领着去给您请过安的。”张青璇抬眼,抿了抿唇问张夫人道。
张夫人点头,“我自是记得。挺大方聪慧的一个小姑娘。只是出身差了些,要是生在大户人家,指不定会是一位了不得闺秀。”
“娘,虽然我比芸妹妹的出身稍微好一些,但真论本事,我却是比不上她的。她两位哥哥不在家,她就自己种花卖花,挣银子买地盖房子,如今更是开起了点心铺子,独立置下一份产业。赵家在几个月前,只有一个破败的院子。而如今,住进了新宅不说,家里还买了佣人使唤。您说芸妹妹厉不厉害?”
张夫人头一次听说这些事,讶异的反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青璇点头,解释道:“这些事,爹也知道。当时芸妹妹卖花挣了好大一笔银子,就买下了他们村后的几十亩良田和一个小山头建农庄。许多人嫉妒得眼红,暗地里使坏,还是爹让林捕头去将人抓来打了板子,威慑了一翻才消停下去的。本来我也不知道这些,不过柳绿无意间听爹身边的小安子说漏了嘴,转头当新鲜事告诉了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夫人了然的点点头,随即看向张青璇道:“怪不得你不过是与她见了几面,就对她如此亲近。”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自从出了朱茵茵的事情后,张青璇在与人相处时,思量得多了,也谨慎得多了。
不过与人见过几次面,相谈甚欢一场,就往家里带。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尚属首次。她当时弄不明白,如今却是懂了。张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张青璇愣了下,随即扯了扯唇角:“果然瞒不过娘。我一开始对芸妹妹,确实是刻意交好。不过相处下来,我发现我们两个竟是很合得来。不论我想什么,只要提一提,她便能理解。而有些我想不到的,她却能提前想到,甚至做到。她年纪比我小,能力却比我强,我觉得很佩服。”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家里没有父母,主事的哥哥又去了府城,她若没能力,还不得被人欺负死?不过,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心眼儿不坏,按照你的心意,好好与她结交吧。”张夫人笑了笑,慈爱的摸了摸张青璇的头顶,还想再说话,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两名带刀的壮汉走进来,一人押住张夫人,一人押住张青璇,便推着两人往外边走。
手腕和肩膀被死死的扣住,很疼,张青璇忍耐着,与张夫人对视一眼,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打量外边的环境。就是等不到张县令过来,她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娘逃出去!张青璇咬了咬唇,那只荷包还在身上,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两人被押到了大门口,看到门外密密麻麻的士兵,与站在最前方的人之后,两人都有些惊喜。
“老爷!”
“爹!”
张夫人与张青璇同时出声,情不自禁的还想往前走,一把明晃晃的刀便分别横到了两人脖子上。同时,一道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大人,你今日若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放过你的妻女。若不能,那我便让她们倆给我陪葬!”
第三十九章 走脱,狡诈朱县丞(一)()
“朱大人,你休伤我妻女!你自己做下的那些事,你自己知道,足够砍好几次脑袋了。如今事情败露,你不伏法认罪,还一错再错。难道,你就不为你朱氏一族想想?”张县令忍耐的捏了捏拳头,给了张夫人与张青璇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才直直的盯着朱县丞,诘问道:“你的罪行本就罄竹难书,但你今日若真的伤了我妻女,拒捕逃窜。皇上必然怒上加怒,到时候,你朱氏一族,谁都逃不过一个斩刑!”
朱县丞脸上的肉狰狞的抖了抖,磨坊被查,账册被盗,暗地里的做的那些事情被掀了个底儿掉。一连串的事情来得太快,打得他措手不及。如今,看到面前义正言辞的张县令,他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干他的血!
“张大人,你真的是好心机,好手段!我早该明白,以张大人的机谋,仅凭一桩风月案,是辖制不住你的。可是,你偏偏配合的装出一副气愤又忍耐的样子,让我以为你拿我无可奈何。暗地里,你却派人仔细调查我。”朱县丞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他一直都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在丰乐县只手遮天到如今。
朱县丞一开始不过是个小吏,挤开别人,一路升迁,后来花了些心思,捐了个举人功名,运作一翻,县丞一职就到了他手里。可是,因为他本不是科考出身,坐上这县丞一位后,便再难升迁。县丞与县令只差半级,他熬了许多年,竟硬是升不上去!
朱县丞是个财迷,也是个官迷,县令主掌一县事务,县丞虽然权利已经不小了,但他并不满足。
无意间他听说上面有位大人在女色上有些特别的喜好,他便打起了歪主意。让人或拐或骗的弄来许多妙龄女子,在磨坊里调教一番后,给那位大人送去,他便得了不少嘉赏。这两年的年终考评也都是一片花团锦簇。
朱县丞尝到了甜头,对需要巴结的上司,需要拉拢的同僚都施以同样的手段,效果不凡。锦国的官员禁止狎妓,虽然大家私下里都不老实,但没人敢放到明面上来。如此一来,有时难免不太尽兴。朱县丞调教的这些女子,正好能满足这些官老爷,于是大家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结为同党。
丰乐县里几个重要位置上的人都被朱县丞拿捏住了,自然以他马首是瞻。而对于一些不太配合的人,朱县丞或是拉拢,或是打压,或是直接设个圈套将人辖制住……上面有那位护着,周围有同僚敬着、畏惧着,朱县丞在丰乐县简直是如鱼得水。
当任县令任职期满,要升任别处,朱县丞以为凭他对那位的贡献,那位提拔他当个县令轻而易举。可惜,他空欢喜了一场。吏部竟是直接指派了一位资历不差的翰林顶了这个缺。
朱县丞心里哪能好受了,新县令一来,他便给人使绊子。花了半年时间,他将那有学问,为人正直却经验不足的新县令给挤走了,以为终于能轮到自己上位。结果吏部又派来了张县令,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老血!
他恨得变本加厉,可张县令明显不是前面那个容易挤兑的翰林书生。这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了,朱县丞却没拿到他的任何把柄与失误。
于是,他便想到了一个歹毒的主意——将自己的庶长女朱茵茵送上他的床,然后控告张县令强奸。朱茵茵不是普通女子,她是他朱县丞,是朝廷命官的女儿!张县令若想平息事态,就只能任他摆布。
这次他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想着与其将张县令挤走,让吏部再派别人来顶缺,还不如控制住他,他自己当这丰乐县的幕后主事。
他想得挺美,朱茵茵的事情发生之后,张县令确实在他面前势弱很多。可县试之后,又冒出了一个赵麒,与他走得及其亲近。本来朱县丞也没多在意,可等收到朱启文的来信,知道赵麒在府城被学政与知府看重,更是得了那孔学院名额之后,他便警惕起来。
赵麒是张县令的人,若是让他一直这样好运下去,说不得张县令就能想法子压过他,成为丰乐县名副其实说一不二的人。到时候,他的算计,全都会打了水漂!
更何况,在朱县丞眼里,孔学院的名额,该是他儿子朱启文的,哪里能有赵麒的份?他开始关注赵麒,自然也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正好那会儿关于赵芸的流言在村里还未消下去,朱县丞便知道了她擅于种花的事。
后面的事情,他更有关注。等查清楚百花坊送到京城国公府的花,竟然是她种出来的时,朱县丞便又看到了自己升迁的希望与大笔大笔钻进口袋的银子。所以,后来才会有方公子的试探,越发沸沸扬扬的流言,和如今娄少恒对祝春娘的挑拨。
张县令嘴角抿直,神色严肃,“朱大人你误会了。我调查你,并不是因为私怨。年后不久,蚌兰村有一名女婴被偷,当时没找到线索,这案子便搁置了下来。前段时间,有村民举报,说是同村的夏婆所为。我便遣人去做了仔细调查,确认了其罪行不说,还将幕后的一个叫三婆的人贩子挖了出来。我让林捕头继续查下去,事实却让人心惊。”
“三婆这个人贩子,只是那买卖人口组织中的一员!他们三年多来,屡次在丰乐县甚至临县的村庄城镇拐骗女子,偷盗婴孩儿。这些女子与婴孩儿都被他们送到了一个磨坊里。婴孩儿转卖,牟取暴利。女子,却多数被送去了朝廷命官的别院!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