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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大皇子顾祁在一众宫人的护送下,派头十足地来到了惜华宫,容真老早就得到消息了,还未见到他人影时便站在宫门口迎接他。
终于看到远处那个小孩子的身影了,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玲珑袖珍,穿着淡蓝色的袍子,外面披着件黄白色小夹袄,发间竖着白玉冠,面上也是一派老成的神色。
容真遗憾地摇摇头,这孩子,一点没个小孩样,真是不可爱。
还算令人欣喜的是,在顾祁终于看到宫门口那个含笑的女子时,总算露出了点笑容,眼睛也被点亮,虽然依旧是从容不迫地走到她面前,但弯腰一揖后奶声奶气地叫出那声“母妃”时,容真笑得眼睛弯弯的。
“可算把你盼来了。”面对他的恪守礼仪,她的语气却是丝毫没有母妃的架子,像个温柔的姐姐一样牵起他的手,“用过膳了没?走,去我宫里吃点。”
顾祁被她弄得一怔,面上倏地红了——他一直像赵容华说的那样做着一个严肃又懂事的大皇子,何曾在宫人面前被当做个小孩子拉着手过?
他一下子从容真手里抽回自己的小手,故作严肃地说,“母妃,让儿臣自己来吧。”
表情淡淡的,眼神笃定又毫不在意,但容真还是从他红通通的小脸上发现了破绽。
她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作出一副受伤的神情,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垂眸不看他,只黯然地勉强笑道,“……那好,你,你自己走……”
呵,这表情,着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说:我被拒绝了,心好痛……
顾祁像被针扎了一样看着她,小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痕迹——
他不是真的想要拒绝她啊!只不过……只不过是母亲告诉过他要做一个像模像样的大皇子,和父皇一样……他怎么能让容真牵着,像个奶娃娃一样呢?
可是她的表情看上去好失落,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顾祁小朋友默默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好像很唾弃的样子,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在容真受伤的表情里伸出手去,重新握住她的手。
“嗯,我们走吧。”他没看容真,一副淡定从容好像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只是泛红的耳根子却一不小心泄露了他的内心。
哟,小朋友害羞了。
容真满满地扬起唇角,旁若无人地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真是个好孩子!
顾祁小朋友的脸一下子黑了——这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寸进尺啊!
作者有话要说:要满百章了,虽说最近太累,百章可能没法子加更,但是!百章必须有惊喜!
摩拳擦掌炖肉中,势必超越前面的所有春光旖旎,来一次霸气十足的炖肉戏!
+o+霸王们赶紧出来,大家一起呐喊百章,此所谓千呼万唤肉出来~~~巴扎嘿!
☆、第99章。母妃二
第九十九章
顾祁小朋友从生下来那天起;所有人都待他毕恭毕敬,除了他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之外,更多原因是赵容华待他十分严厉,也嘱咐过身边所有奴才都要对他不苟言笑——笑话!自小就要有帝王风范的大皇子;怎么可以和一群奴才有说有笑的?那不是有失身份么?
所以眼下到了惜华宫,顾祁坐在偌大的圆桌前;看着福玉和闲云一面帮自己和容真布菜,一面有说有笑地夸奖着今日的菜色,默默地扒了两口饭。
……不适应;真是太不适应了。
看来新母妃还和从前当宫女时一模一样,没大没小,也没有尊卑之分。
容真笑吟吟地夹了一筷子鲜虾炒藕丁给他;“来,尝尝这个。”
他愣了愣,十分客气地说了声“多谢母妃”,然后斯斯文文地夹了一块进嘴里,那味道鲜美爽口,当真十分好吃。
容真瞅着他的反应,“好吃么?”
“还成。”他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仍旧一板一眼地回答她。
闲云看了眼容真的颜色,笑眯眯地在一旁对他说,“大皇子有所不知,这道菜是主子亲自为您做的,知道您不能吃辣,爱吃虾,她特意去厨房做了这道菜。喏,您看这些虾,可都是她亲自剥出来的呢!”
顾祁筷子一顿,默默琢磨了片刻刚才那句十分违心的评价,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瞧了瞧容真——只见他的新母妃坐在那里默默地垂着头,像是在……沮丧?
也是,费尽心思为他做的菜只得到了这么勉强的评价,换做是他也会心头不好受。
顾祁于是又挣扎了片刻,露出一抹笑意,“母妃手艺真好,这菜当真是儿臣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容真瞥他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是么?”
看样子是不相信他的忽然改口。
顾祁尴尬地看了眼碗里的菜,都赖他,因为惦记着少傅教过的“不因物喜,不以己悲”,所以就算真觉得好吃,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句。
眼下可好,又伤了她的心。
小小的人心头当真不好受,只得一个劲刨饭,对着那道鲜虾炒藕丁吃得十分欢快,力图身体力行,以证明自己是真的喜欢这道菜。
……不适应,真是不适应,好像所有少傅和母亲教的东西到了容真面前就不适用了,一旦乱用,就会伤到她玻璃般的脆弱心灵。
顾祁小朋友真是好生挣扎。
可容真心头真是无比欢快,看着爱装老成的小孩子一次又一次吃瘪,然后一次又一次露出真实的一面来,她除了恶劣的玩心得到满足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身为六岁的小孩子,理应活泼天真,哪怕被宫里的阴谋诡计提前教得早熟又警惕,可她仍旧希望这个孩子能有片刻的欢愉,哪怕只是在这惜华宫里,能露出片刻的真实心情也好。
她唇角轻扬,眼睛弯弯的,忽然心生一计。
她要把她的新儿子给打造成这宫里独一无二的皇子,尽管在外少年老成,听话懂事,但在惜华宫里却可以是另一个样子。
至于这个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在心里笑得十分放肆。
三日之后,到了大皇子每月一次去宣明殿觐见皇帝的日子,身为父皇的顾渊除了要检查儿子的学习状况以外,也要看看他在惜华宫这几日过得如何。
临走前,容真对着顾祁又是扎头发又是整理衣裳,最后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去吧去吧,见到父皇要问好,不要老是板着脸,要经常笑一笑嘛。”
顾祁神色僵硬地站在那里,“我不去……”
“哎哟,还闹脾气了?”容真状似无奈地摊摊手,“怎么能不去呢?我今天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来帮你打扮打扮,你好歹也要珍惜我的劳动成果呀!你看,为了你有精气神,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也陪着你早起了,你就算不替我着想,也得汇报它的一片苦心呀!”
她说的理直气壮,神情哀怨地盯着自己的肚子。
而顾祁的血液在身体里汹涌奔腾,她她她……她还有脸说!
什么叫做打扮打扮?什么叫做有精气神?这几日她老是做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先后骗他剪了头发,换了衣裳,扎了小辫……今天更过分!
顾祁小朋友转过头去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羞愤欲绝地转过头来——神啊,你见过哪一个皇子扎着朝天的羊角辫,留着毛茸茸的齐刘海,然后穿着这身……这身仙君身边的小跟班穿的大红袄子去见父皇的?
他默默地看了眼桌上的那瓶花,有种自己若是把它捧在手上就可以爬到门上去当年画的感觉。
心里在流血——他塑造这么多年的形象……三日之间就干脆利落地崩塌掉了。
容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住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的冲动——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刺激他了,再刺激下去,估计这小子会跑到后院跳池塘了。
她回过头去吩咐福玉,“行了,送大皇子去宣明殿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福玉强忍笑意,状似严肃正经地对顾祁道,“大皇子,咱们走吧。”
宣明殿。
顾渊把手中的册子抛到一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怎的还没来?
正想到这里时,就听门外传来了郑安的声音,“皇上,大皇子来了。”
“进来。”他端坐在桌后,调整了片刻坐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又一丝不苟。
这是他一直以来给顾祁的印象,因为他希望顾祁也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皇帝,而非从小贪图享乐没有形象的皇子。
于是——门开了,顾祁垂着小脸慢吞吞地走了进来,然后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羞愤,在最敬爱的父皇面前俯□去,恭恭敬敬地请安道,“儿臣参见父皇。”
……桌子后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顾祁心里开始飙泪……父皇这是怎么了?对他失望了?被他惊吓了?连理都不愿意理他了!
小脸涨得通红,眼睛有点发酸。
父皇一定是看他这滑稽的模样被震撼得无语凝噎了,呜呜,他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而书桌后,顾渊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大红袄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子……这是他的儿子?
“……抬起头来。”他嘴角抽搐着,在良久的沉默后吩咐道。
于是顾祁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父皇总算跟他说话了!
此时此刻,站在御书房里的活脱脱就是个年画上的小娃娃,冲天的羊角辫被红色布绸包得可爱至极,胖乎乎稚气未脱的小脸蛋上有抹可疑的红晕,圆溜溜又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泛着水光,而那身大红袄子更是耀眼灿烂,简直就是小仙童。
顾渊被这样一反常态的儿子给弄得哭笑不得,心里也立马明白了这身造型的创造者会是谁。
惜华宫里那个狡猾的小姑娘约莫是童心大起,把顾祁当成了自己的布偶娃娃,打扮成了这幅模样……顾渊憋得有点内伤。
他想起了那日在沐贵妃的生辰宴会上时,他和太后都不约而同地夸容真性子沉稳,一看就是个好母亲,如今看到顾祁这模样……他觉得君无戏言这句话果然是有水分的。
“你……”他斟酌了片刻用词,才说,“你今日的打扮……很有童心。”
顾祁被自己的父皇震在了原地。
童心……
童心?
童心!
这不就是在说他幼稚么?这不就是在说他无知么?这不就是在……变相地嘲讽他么?
小娃娃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父皇……”他眼泪汪汪地开口唤书桌之后的人,“儿臣知错,儿臣不该由着母妃胡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内心早熟的顾祁忽地意识到,若是父皇真的生气了,那他把过错全都推到容真身上以后,遭殃的人就会是她了……
于是牙一咬,心一狠,他继续颤巍巍地说,“儿臣不该由着母妃胡来,让她迁就儿臣改头换面,做出这等蠢事情……都是儿臣一时玩心大起,看着年画上的小娃娃十分可爱,就想着弄出这造型来逗父皇开心……结果,结果大失颜面,叫父皇见笑了……”
顾渊一直看着儿子表情的变化,包括他眼里的挣扎与最后下定决心后的坚定,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么说是怕连累容真呢?
心里某个地方忽然陷下去几分,叫他对这个一直以来刻意疏远的儿子也有了几分亲近感。
只因父子两人都在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同一个人,哪怕自己扛下了过错罪责,也不愿她受到半点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像是血缘注定的默契一般,他们彼此都没有沟通过,却这样不谋而合。
顾渊觉得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也在提醒他,眼前这个孩子是他的骨肉,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朕没有责怪你。”他倏地笑了,笑容里有一丝无奈,又带着几分温柔,“君无戏言,朕是真的觉得你这样挺乖巧的。”
不知是他的夸奖还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叫顾祁蓦地傻眼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看到顾渊对自己如此闲适惬意地笑了,眼神里似有父亲对儿子的温情,也有终于释然的什么情绪。
眼眶一红,他嗫嚅着叫了声,“父皇……”
顾渊看他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乌溜溜的眼睛红红的——这才真的是个六岁的孩子,而非那个和自己童年一样老成又早熟的皇子。
这样的顾祁,叫他怎么忍心硬的起心肠来?
他在心里骂那个狡猾的小姑娘,她的目的大约就是这个吧?从头到尾都希望他给予顾祁多一点的父爱,而非这样冷心肠的帝王的教育方法。
他缓和了语气,有点生硬地尝试着温柔些的语气,“这些日子学了些什么?可还顺利?”
顾祁受宠若惊,也略微不适应地腆着脸答道,“唔,少傅教了儿臣《道德经》里的学问,儿臣起初有些……有些不解,后来多问了几次,也就明白了,谢……谢父皇关心。”
父子俩都在很生涩地表达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