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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说那次御史中丞家的老太君说夏霜寒伤风败俗,说夏翰林教女无方,还骂起了夏霜寒过世的娘亲。夏霜寒哪里是好欺负的,回一句‘老太君你倒是教子有方了,自个儿的亲孙子为了讨那怡红院花魁的欢心,偷了自家娘子的肚兜拿到人前去弄,最后落得个自家娘子怒极攻心掉了孩子的下场,你说说,你自家的屁股还被海风吹着呢,现在倒有心情来管起别人家的闲事了?更何况,我娘招谁惹谁了,你竟然骂人骂到已亡人身上,你也不怕损了阴德,死后下拔舌地狱!’”
“你说说,她一个未出的姑娘,说起话来也不避讳,她自己倒是把气给出了,可落下个又凶又悍的名声又有什么好?”
“她还干过些什么其他出名的事不?”
“我想想啊。”卓非凡说着在记忆里搜索片刻,继续道:“哦,想起来了,她还当街打过人呢!夏霜寒**弟弟,这事凡是认识她的人都听说过,她弟弟小她十一岁又早早没了娘,所以夏霜寒基本上是把弟弟当做儿子养的,护得不得了。”
“当然她也不是没原则的护短,只是见不得她弟弟受欺负,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她不放在心上,但要是哪个大人敢欺负她弟弟,她就敢跟谁玩命。你也知道的,戎族人都是暴脾气、烈性子,夏霜寒发起火来更是凶悍得不得了,一条马鞭舞得风生水起,不抽得对方乖乖认错道歉不罢休。”
“他爹对她的这些做法是个什么态度?”
“态度?根本就不需要有态度!”卓非凡笑了:“今上爱画,尤其欣赏夏翰林的画,所以即使夏翰林只是个编撰史书的五品官,在圣上面前也很有几分脸面。”
“夏霜寒当初把御史中丞家的老太君骂得差点没厥过去,御史中丞隔日就上了道弹劾的折子,可圣上怎么说的呢,‘事情的来龙去脉朕都听说了,戎族人脾气凶悍人尽皆知,你家老太君想点炮仗就得做好被炮仗炸的准备,所以,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别再闹到朕面前来了!你不嫌自家人是敢做不敢当的怂货,朕还嫌臊得慌呢!’”
“你说说,圣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谁以后还愿意没事找事点夏霜寒这个炮仗?”
“嗯,可以想见,她这样的脾气如果嫁进高门大户,很容易就能让后宅阴私坑死,但如果嫁进寒门小户,却绝对不会被婆婆、妯娌欺负。”
陆绍云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话头沉默了下来,是了,就是因为这样夏霜寒才不愿意嫁给他,她不嫁进国公府,平日里不和世家贵女往来、和她们又不存在利益纠葛,就算她脾气再凶再悍,她也招惹不到谁。哪怕有世家大族的女眷看她不顺眼,也不至于横跨半个京城从城西到城东去特意找她的麻烦。
可如果她嫁进国公府呢?就算她聪明,过门那日起就让她开始学宅斗,她也不可能玩得过那些个在这里面浸淫了几十年的人!“有所回护”,陆绍云忽然不赞同了,祖父说的“有所回护”真的能护得了夏霜寒一世的平安与喜乐吗?他看可不见得。
“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让你更不想娶她了?”卓非凡注意到发小神情凝重地沉默下来,找补道:“其实,你不想娶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和那个柳举人。。。。。。”
“怎么了,她和柳子润怎么了?”无端端被柳子润这个名字梗住思绪,陆绍云颇有些烦躁,但他还是想听下去。
“其实。。。。。。这个。。。。。。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确实该知道,不能随随便便娶个不般配的老婆不是?”卓非凡见发小的脸色越来越差,也不敢再拖延,如实道:“其实要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街对面的那家真趣你见到了吧,去年是他们开业六十周年,真趣的东家为了纪念,特意搞了个什么绘画竞赛,发放给魁首的彩头,金额还很可观。”
“夏霜寒挺想要这钱的,毕竟她要是不缺钱,也不至于月月都来画不是?所以,为了得到彩头,她拉着她那个同门的,不知是师兄还是师弟的柳子润一起来参赛也不奇怪。”
“绘画竞赛共计三轮,前两轮他们俩画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是过关了。最后决赛是命题作画,题目我倒是还记的很清楚,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当时真趣的老板陈俊堂把声势搞得挺浩大的,所以我和可英、熙然,我们哥几个都来看了。”
(为防止名、字过多导致记错人物,文中的可英、熙然、非凡皆是字,名就不表了。)
“你和可英来看也就算了,熙然那时候不是在查着‘京郊冥婚杀人盗尸案’么?怎么他也有这闲情逸致?”
“他真有这闲情逸致就好了!是我们拉他出来散心的,脑子里日日都是尸体尸体的,他自己不在乎,我们可看不下去。”
第二十二章 醋意()
三楼临街的雕花木窗边,卓非凡数落着他和陆绍云共同的发小道:“熙然是个不会画画的,所以当时一听题目就说‘这题目好答,在一丛绿叶中间画一朵花就行了。’我说他俗,说好歹还得是密林深处隐约露出来的一截红色院墙呢。”
“可英构想的比我们都高明,说是‘万顷碧波中一只临波起舞的丹顶鹤’,只不过么,我们的这些构想都比不上夏霜寒和柳子润。他们俩的画最后拔了头筹,并列第一,彩头也是发的双份,一人一半。”
“他们画的是什么?”
“这。。。。。。”卓非凡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道:“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画就挂在真趣一楼大堂里,一左一右,并排挂在一起的。”
“你——”陆绍云还想再问,可话才出口便打住了。
窗外的街道上,骑马而来的夏霜寒揽着坐在她身前的粉雕玉琢的夏朝阳,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走进了陆绍云的视线。
“我要等的人来了。”
“谁?哪儿?我看看。”卓非凡来了精神,一个转身将脑袋伸出窗沿,张望半天后转回头来苦着脸道:“庭轩,你要等的,该不会就是夏霜寒吧?”
“是,就是她。”陆绍云其实早就对陆啸清莫名其的吩咐起疑了。陆啸清说的话,听起来是让他来饕餮楼吃饭,可哪有人一顿饭吃一整个下午的?“三楼临街”这样的暗示就更明显了,故而陆绍云相信,他今儿若是真的只吃了一顿饭就啥也不干地回家去,绝对是要被自己的祖父骂一句“愚不可及”的。
“不是吧,庭轩,你真是在等她啊?”卓非凡一脸无趣地耷拉下脑袋道:“我原以为你是来查案的,所以才陪你坐这么久,但既然你不是来查案的,外头又没什么东西可看,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呆着吧,我忙我的去了。”
陆绍云也不在意卓非凡的离去,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那个他等待已久的姑娘慢慢地越来越近。
夏霜寒的一头棕发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白净的脸庞上是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已经消干净血痂的额角尽管带着伤痕,可那伤疤离远一些看,一点也不显眼。
陆绍云沉默地看着夏霜寒下马、牵着弟弟进店,接着在对面楼的三楼和两个小男孩闹作一团,之后再拿上自己的画作和一个年青男子消失在关上的房门后。陆绍云知道,夏霜寒这是去谈生意了,这不,几盏茶的功夫后,她就又一次回到了正对着他的这间房间里了么。
“她会到一楼大堂里去等她那个出了门的弟弟吧?毕竟,楼下姑且还有字画可以看,楼上却只有蜜饯可以吃。”如此想着的陆绍云径自步出雅间下了楼,他决定了,他要到对面的真趣去,在那里,他还能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说上几句话。
真趣一楼大堂的四壁上挂满了字画,环墙的多宝上则摆满了各式玉器、瓷器、珊瑚、牙雕,店内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而在这些珍宝中,夏霜寒正立在大堂内侧,抬头凝视着两幅并排挂在一起的画。
只需要抬头看一眼,陆绍云就知道为什么卓非凡不愿意告诉他画作的内容而非要他自己来看了。画的题目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这一点陆绍云已经知道了,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夏霜寒和柳子润能依据这个题目画出如此情意绵绵的画?!
并排挂着的两幅画,右边那幅是柳子润画的,画上是一位绿衣绿裙、立在竹楼二层雕栏边的姑娘,姑娘脸上含羞带怯,水润的朱唇是画上唯一的一抹红色。在这幅画左边的那幅画则出自夏霜寒之手,画上是青袍翠带、立在竹林里的男子,男子手执玉笛,扬头吹奏着,玉笛尾端挂着的一枚红线编成的同心结却刺痛了陆绍云的眼。
这是两个人分别画的么?这分明就该是一个人画的啊!竹林里、竹楼上,郎情妾意月下相会,陆绍云看着画中人眼中**的情思,眉梢嘴角那一抹温存的笑意,简直能想象出那男子吹奏着的乐曲究竟有多么的**悱恻。
“虽然我早就知道你衷情于柳子润,可我还是有点伤心了。夏霜寒,你能不能不要对着这两幅画露出那般幸福却又惆怅的笑容?这会让我止不住地心生嫉妒。”如此在心中念叨着的陆绍云,迈步走上前,出声将夏霜寒从回忆中唤醒了,“夏姑娘这是在睹画思人么?”
夏霜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回想前世的时候,在自己身边见到她所正在回想的人。闻言转身的她在见到陆绍云的那一刻迷茫了,一瞬间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置身在前世还是今生。若是前世,那她不用思人,因为她所思之人已经近在眼前了。只可惜,她过的是今生。
“既然不能与之相守,思人也是白思,不过是折磨自己罢了。”是啊,既然自己今生已经决定不再嫁给陆绍云,那前世的事情她还是尽早忘了的好。
只不过,这话在陆绍云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怎么,你这是在感叹你与柳子润有缘无分么?
“陆公子今日是来买画的?”夏霜寒调整好心情,尽量对陆绍云做到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字画什么的,其实我不太懂,只是进来随便看看。”
“庭轩哥哥!”从店外进门来的夏朝阳打断了夏霜寒和陆绍云的谈话,他“噔噔噔”几步从门口跑到两人跟前,咧嘴笑着抬头道:“庭轩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日也来逛西市么?”
“是啊,哥哥今日休假。”陆绍云说着蹲下身,平视着夏朝阳道:“朝阳这几日过得好么,有没有想哥哥?”
“想了!”夏朝阳眉开眼笑地回应道:“前两****还梦见庭轩哥哥去年回京时的样子了呢!庭轩哥哥当时一身银甲、威风凛凛,我、还有姐姐,我们当时都到城门口去看了。”
第二十三章 同行()
“哦,哥哥回京那日,朝阳原来去朱雀大街上看过哥哥了么?”陆绍云对于这意外得来的情报感到很是欣慰,他笑着摸摸夏朝阳的发顶道:“姐姐带着你去看的么?”
“是啊,姐姐说庭轩哥哥和边关众将士们一起荡平了桐城关外茹毛饮血的漠北人的王帐,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日后往来丝绸之路两端的商旅再也不用担心被夜袭、被劫杀,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了。姐姐说,庭轩哥哥是保家卫国的真英雄!是值得我钦佩的男子汉!”
“是嘛,能听到朝阳这么说,庭轩哥哥心里真是太高兴了!”被夏朝阳的话语彻底治愈了的陆绍云眉开眼笑道:“为了奖励朝阳,哥哥让你骑一骑和哥哥一起上过战场的战马怎么样?”
“好!好!好!”一听能骑战马,夏朝阳瞬间高兴得手舞足蹈。没办法,戎族人爱马,这是流淌在血液里无法抹杀的天性。
“你是谁?”跟随夏朝阳进店后就一直没说话的陈经纬,不满地抬眼上下打量着陆绍云,终于憋不住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一来就想抢走我们的小伙伴?大人和大人玩,小孩和小孩玩,你这人懂不懂规矩啊!你想找人玩,你把霜寒姐姐带走就是了!”
“。。。。。。”夏霜寒无语了,陈老板,你想为亡妻守身所以家里除了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妈子以外没有别的女人我可以理解,可你不好好教教你的两个儿子何为男女之别却是不对的!
“就是就是,霜寒姐姐打包送你就是,但你得把朝阳给我们留下。”陈经纶附和道:“我们都一个月没人陪着玩了,哪能这么轻易就把朝阳放走?”
“你们俩哪是要人陪着玩?你们俩根本就是在玩我!”夏朝阳忿忿不平地各瞪双胞胎一眼,回头对陆绍云道:“庭轩哥哥,你别听他们的,你现在就带我杀出重围去骑马,陆爷爷说你那是汗血宝马,汗血宝马我摸都没摸过更别说骑了,你快带我去,快带我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