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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鸡鸡给哥哥摸,哥哥跟我一起睡!”什么都不懂的弟弟这样大声地说着。
许平抱着自己的脑袋浑身发抖。
“闭嘴。”
“哥哥摸我很舒服。”
“闭嘴!”
“哥哥还有偷亲我。”
“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
他跳过沙发就去揍许正,却被弟弟灵活地躲开,他扑上去,弟弟就后退,每次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把许正堵在墙角的时候,弟弟总能以敏捷的身手从异常刁钻的角度逃走。
许平气得要命,抓起电视柜上的玻璃烟灰缸就向弟弟砸去,许正一低头,烟灰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碎片扫过许正的肩膀,把他的脖子划开了一条不短的口子,许正随手一摸,竟摸到满手的鲜血。他吃惊地愣在原地。
许平趁这个机会跳到弟弟身上把他扑倒在地,按着他的肩膀就是重重一拳。
许正的脸被打歪过去。
许平又重重一拳砸到他的脸上。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你这个白痴!白痴!”
许正捂着脸转过头来,满眼的伤心、愤怒和不可置信。
“我不是白痴!”
“你就是白痴!我讨厌你!讨厌你做我弟弟!”
许正沉默地瞪着许平,突然“啊”地大叫着,把哥哥踢翻在地。他赤裸着身体坐在许平身上,狠狠地往许平的脸上揍去。许平伸手来挡,却被他一只手拨开。他力气极大,单手抓住了许平的手腕,许平竟然无法挣脱,拳头雨点一样落在哥哥的脸上,连牙根都开始松动。
许正像魔怔了一样只顾发泄自己的怨愤伤心,一拳接一拳毫不留情。全心全意依恋着的哥哥,承诺着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哥哥,生命中唯一的存在,自己世界里最宝贵的光,原来都是骗人的。虽然不知道哥哥口中的大学是什么,但是哥哥却打定主意要为了这件东西抛弃自己。许正觉得心口疼痛难忍,想叫却叫不出来,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被人挖走了,可是摸上去却哪里都健全。
手也好,脚也好,都不是自己的了,许正像被附身一样揍着身下的哥哥,直到许平的嘴角被打得喷出血来,他才仿若大梦初醒,猛地停下动作。
许平的镜框被摔裂了玻璃,眼睛也肿了起来。他躺在地上好半天才颤颤悠悠塞入口中一根手指挨个儿去摸自己后槽的牙齿。
摸完了擦掉嘴角的血,大着舌头轻轻道:“还好,咬到舌头而已,牙齿没断。”
他喘了好一会儿气,轻轻推一把还坐在自己身上的弟弟:“下去。”
许正呆呆地从他身上下去。
“去穿衣服。”
许正捡起地上的内裤笨拙地套在身上。
他走回哥哥身边的时候许平正试图爬起来。
许平的头一阵阵地晕。
我该不会是被打得脑震荡了吧,他想。
许正想要扶他的手被他避开了。他抓着桌子腿慢慢地站起来,踉跄了两步,只觉得恶心得要命。
许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又惊又痛又怕。
“哥哥。”
许平没有回答他。
“哥哥。”
许平坐倒在椅子上休息了好一阵,突然仰头笑了笑,笑声带动他嘴里的伤口,到最后变成了“嘶嘶”的吸气声。
许正头脑再不灵光,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巨大的错。
许平笑道:“打赢了架该高兴才是,哭丧着脸干什么!”
他翻过桌上倒置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漱掉满嘴的铁锈味。
“哥哥。”
许平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像煮过的面条一样软塌塌的。
“哥哥。”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12下。许平惊讶地想,咦,原来这漫长的一天才刚刚过去。
“哥哥。”
“你他妈闭嘴!”许平拍着桌子怒吼起来。
许正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许平想,别这样,他就是个傻子,你犯得着和他生气吗?你应该高兴!你看你把他教得多好,这么些年,你在他身上费的心血,告诉他不准白白挨打,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他长大了,以后你不在他身边,他也能保护自己了。
他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
我不伤心,他想,我就是累了,太累了,这一天太长了,我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第24章 第 24 章
二十四。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传道书
许平以为自己会睁着眼到天亮,没想到脑袋沾着枕头的下一秒,他就熟睡了。
他什么梦也没有做,像一个被断电的机器人,手放在腹部平躺在床上,一整晚连身都没有翻一下。
醒来的时候听到院墙外马路上洒水车经过的声音。
五月就要结束了。
天亮得越来越早,气温也逐渐攀升。带着湿润气息的春季像飞入林间的燕子,慢慢地再也看不见踪迹,而初夏的阳光则在爽朗干燥的东南风里一天天强烈起来。
季节转换的周末总是有很多事要做。长袖衬衫该收进箱子里,短袖短裤该预备起来了,厚棉被该拆该洗,凉席凉鞋也是时候晾在阳台上散一散冬天的霉气。
他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的旧痕,只觉得形状陌生,眨眨眼才想起来,自早己已经搬进爸爸的卧室。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屋子,不管愿不愿意,这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许平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柜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眼镜在昨天已经被弟弟摔坏了。
他缩回手坐在床边沉默一阵,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慢慢穿起来。
弟弟房间的门还是关着的。
许平走进浴室,挤上牙膏,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漱口,然后慢慢地刷起牙来。
洗脸池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里面的人有着苍白的皮肤、小而尖的下巴和清澈的眼睛。也许是家庭遗传的原因,许平的皮肤非常细致,即使熬夜也从不会产生青春痘的问题。脖颈是男人中少见的细长,下巴的线条从侧面看有一种难以描绘的雅致和优美,虽然不像许川和许正那样拥有令人惊艳的英俊,但是却有一种高贵的洁净感,好像不属于这个红尘俗世似的。
许平漱掉口中的泡沫,拿清水泼了泼脸。昨天被弟弟揍的地方还疼痛着,左眼的眼角青肿起来,唇边裂开的伤口没有愈合,今天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
他轻轻地拿毛巾吸干了脸上的水珠,抬起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愣一愣,然后好像很厌恶似的迅速地转开眼。
他低着头拉开浴室的门,下意识地踏出一步却撞在一具温暖的身体上。
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赤裸着上身安静地站在浴室的门口。
许平迅速地后退两步。
兄弟俩谁也没开口说话。
许平沉默一阵,突然笑笑,道:“好了,赶快进来刷牙洗脸,我先去弄早饭。”
他低着头把弟弟的身体推开在一边,迅速地侧身离开浴室。
早饭是小米粥配酱菜,有脆瓜、玉笋和面筋,拿小碟子盛着放在饭桌中间,旁边是一小锅煮得金黄的小米粥。
许正的饭量很大,平时这样的一锅总能喝得干干净净,这天早上却像没什么胃口似的不停地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许平一言不发只是垂着眼睛吃饭,竟然破天荒头一遭比弟弟先用完早餐。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对弟弟道:“你慢慢吃,我还有事要做。”
路过许正身边却被牢牢抓住手腕。
许平转开脸用力地抽开手问:“什么事?”
“早上哥哥要带我要去跑步的。”
许平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忘了。”
他是真的忘了,这么多年的习惯,今天早上他竟然什么也没想起来。
许正又凑上来要碰他,许平退开一步,脸却面对着厨房平静道:“今天可以不去吗?我有很多事要做。”
丢下这句话他就要抱着碗盘往厨房走,弟弟猛地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哐当”一声,碗盘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许平用力地挣脱开弟弟,埋头蹲在地上捡碎瓷片,轻轻道:“你看你!害我把碗都砸了。以后不要冲过来抱住我。好好喝你的粥,今天不去跑步了。”
许正没说话。
明明知道弟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许平却不想回头。
他听到弟弟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勺子的声音。
即使觉得难受也要继续生活下去,后面的人是用看不见的血缘线维系着的弟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觉得客厅的空气都稀薄起来,许平捧着碎瓷向厨房匆匆跑去。
上午在挂钟摇摆的嘀嗒声中过去了。
许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写了两份卷子,连昨天的大题也不知怎么随手就攻克了。心里越是烦闷,精神就越是集中,好像要把那些无法倾诉的感情全都化成墨汁从笔端流出似的。
弟弟没有来敲他的房门。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得了哮喘病,哪怕张大嘴呼吸也觉得空气不够。
午饭是在一片安静中吃完的。
弟弟穿着白色的T恤坐在许平的对面笨拙地扒着米饭。因为是周末,两个人都不用去学校,所以这一天就显得更加漫长。
半敞的窗户外传来嘈杂声,不知道是单元里哪一户邻居买了新的冰箱,正叫嚷着让工人小心地搬上楼去。
许平在厨房慢慢地洗碗,弟弟就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午间的《动物世界》。
今天栏目的主题是狮子的交配。
“在母狮大约每两年才有一次的发情期内,公狮子会形影不离地伴随左右。每次交配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是每天交配的次数却可以达到五十次以上……”
许平洗干净手,把围裙解下来挂在厨房门后。
他捋平袖子,低头对沙发上的弟弟道:“我要出门一下。”
许正转过头,慢慢问:“哥哥去哪?”
“去朋友那里取资料。”
许正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不用跟来。”
许正停下动作,慢慢想了想,低头道:“哦。”
许平抿抿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出去乱跑。钥匙我带在身上,有人敲门你不要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处理。”
许正慢慢答应了一声。
弟弟低着头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一样的表情让许平心里痛了一下,他迅速地转开头。
沿着河堤栽了很多杨柳,微风一吹,嫩绿的枝条就在风中摆动。
自行车摔坏了,出门的时候看到后轮的链条从车轴上脱落,想去哪里只能靠走。
许平站在石堤上,河上吹过来的风拂乱了他的头发,绿色的水面泛起粼粼的金波。
身后的小道上有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在散步,长椅上坐着相拥绵绵叙话的情侣,有附近的大学生斜背着书包匆匆走过。
许平从地上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横着扔了出去。石头在水面跳了三下,终于“嗵”一声沉入水底。
“小同志,能不能帮我们照个像?”
许平点点头,接过相机。
一家三口趁天气好出来踏青,年幼的儿子搂着妈妈的脖子被抱在怀里。
“准备好,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候,年轻的夫妻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两三岁的儿子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大哭大闹。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妈妈这样哄着儿子。
“冰糖葫芦!”小孩子大声喊着。
“好好好,等一下给你买冰糖葫芦。”妈妈这样宽慰道。
“买什么买!都是你把他给惯的!出来没走几步就要人抱,看见什么好吃的就闹着要买,养成这个毛病了以后怎么办?!”
“滚你的吧!你就是舍不得那俩钱!他才几岁?!吃个糖芦葫怎么了?!你不疼儿子我自己掏钱买!”对着儿子无比温柔耐心的妈妈转头生猛地训斥着丈夫。
“你懂个屁!我怎么不疼儿子?!我那是要从小给他立个好榜样!你这个当妈的就会溺爱他。慈母多败儿!你懂不懂?!”
嘴架打得正欢的时候,儿子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夫妻俩又一齐慌张地去哄。
这样无聊的对话却让许平从内心深处感到由衷的寂寞。他把照相机还给对方,慢慢地步下河堤。
对弟弟说要拿资料不过是自己离开家的借口。许正在的地方,就像是水流中的漩涡,卷走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和心力,越是挣扎,越是沦陷得快,慢慢的,好像连存在的空间和呼吸的氧气都被夺去。可是自己的痛苦,在这个世界上又能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