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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本以为之前所见只是界主出游的神念,在这住处里能应该能见到他的本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哪怕是在这住处之内,他所看到的,也依旧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而已。
叶芹将文轩留在这里,临去之前却又附在界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待她走后,界主看着文轩道,“我这个徒儿,很担心你。她观你举止,知道你与寻常妖兽不同,心中必有阴霾。”
文轩低下头来,自嘲道:果真连这个小姑娘都看得出来。
“可愿与我一说?”界主问。
文轩不知从何处说起,想了许久,从身上掏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粒冰珠,前身却是简易那能让他看到幻境的玉珠。玉珠一经使用便会化为齑粉,而后文轩将齑粉收集,凝结成了这一颗冰珠。
简易知道他这举动,只当他要将幻境中所见画面铭刻于心,并未阻拦。
“这是……”如今小通界之主一见这冰珠,神色微变。
片刻之后,小通界之主笑了一声,“真想不到,此物上所泛出的气息,竟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你从哪里找来这个东西的?”
闻言,文轩也十分意外。但他记得简易险些杀死叶芹一事,害怕眼前之人会找简易算账,一个字也不愿回答。
其实简易与这小通界之主并没有半点关系。让他熟悉的,是简易背后的力量。
界主见文轩不答,也不强求,凭空将那颗冰珠摄入手中,把玩片刻,便发现了其中所藏的那些齑粉。他隔着冰层,用神念触碰那些齑粉,轻咦了一声,“这玉粉中曾记有幻象。”
“这玉中景象,便是你心中阴霾?”随后他问文轩,“我能否一观?”
文轩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其实这冰珠早已不是原本玉珠,就连那些齑粉,也并未被文轩收集齐全。通过这冰珠,本该什么也看不到。但界主并非常人,只凭一点玉粉,竟也能还原出当初文轩所见的所有画面。
越看,界主越将眉头皱起。全部看完后,界主叹出一口气,“原来如此。竟能映出另一条路上会发生的事情,真是一门奇术。”
再一追根溯源,界主却又发现,那玉中景象竟然还并不是全部,其中有着被人为剪切的部分。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文轩,并询问文轩是否需要将那些被剪切的部分还原。
文轩点了点头,在地上写出“拜托”二字。
界主便将玉粉中所藏画面一点点地抽离出来,再一点点地还原其本来的面貌。一个光团在他手中冉冉升起,又逐渐凝实。而后他将光团抛向文轩。
文轩合上双眼,任由光团映入脑海。
那玉中景象,曾经令他痛不欲生。当初他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还来再看一次。
上次所看到的那些画面,这次依旧在那儿等着,再一次刺得他遍体鳞伤。
但这一次有一个不同。在一切发生之前,又多了一段画面。那是文轩当初未曾看到过的,被简易特地瞒去的,一切真正的起因。
一切的中心,是掌门纪子昂。
当初文轩也曾困惑过,分明全水云宗的人都在疯了一样追杀着他,为何独独不见纪子昂的身影?但这等事情,在那些伤人的画面之下,在简易紧贴着他身体的不断劝慰下,终究没能让文轩去追根寻底。
如今文轩终于知道了真相。
在那个没有简易的世界里面,文轩未曾识破过纪子昂那不怀好意的目的,一直修炼着纪子昂所提供的功法。终于,纪子昂觉得时机已到,想要以文轩为柱,成就自己的元婴。然后……
简易曾经说过,文轩破坏了纪子昂的计划,并没有让纪子昂得逞。可是简易从未让文轩知道,他之所以能破坏纪子昂的计划,是因为当时文轩体内的妖气感觉到危险,猛地从他体内爆发而出,让他趁着这纪子昂最无防备的时刻,直接将纪子昂毙于手下!
然后才有张笑晴的那声尖叫,然后才有水云宗众人对他疯狂的敌意。那时没有简易将魔头引去青羽门一事,纪子昂准备万全,顺利将整个水云宗都安全转移到了中盛洲,正是最受弟子们爱戴的时刻。文轩却在那个时候杀死了纪子昂,欺师灭祖,为世人所不容。
是啊,根本就不全是因为文轩的妖兽血脉。若只有妖兽血脉,就算为大多数人所不容,也绝不会真的连一个愿意接受他的人都没有。
但话说回来,就算他杀死了纪子昂,如果不是当时萦绕在他身遭的那些妖气,也总有人会愿意听他一句解释,总有人会发现是纪子昂心怀鬼胎在先,总有人能理解文轩的举动。
无论是妖兽血脉,还是杀死纪子昂的事实,如果仅仅只有其中之一,都不足以让所有人与文轩为敌,都或许会有着一线转机。但当时的情况,是两者合一。哪怕文轩并没有做错什么,在那种情况下,也百口莫辩。
这才是一切的真相。
文轩趴伏在地,半晌没有反应。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有了动静。他笑了一声,那声音却比哭还难听。
或许在简易的眼中,这个真相并不重要,毕竟无论如何,那些人对文轩的伤害都是实实在在的。但如果简易真的是这么想的,又为何要特地将这个缘由瞒去?这一事实已经证明,简易很清楚这会对文轩的判断产生多大的影响。
在这一瞬间,文轩几乎心如死灰。到最后,就连他的简师弟,也欺瞒了他。
界主在上方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缓过劲来。
终于,文轩从地上起身,又磕了一个头,来感激他让自己得知了真相。
“界主大人,”文轩在地上写道,“事到如今,我唯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这一生,自认无愧于心,走到这里回首望去,却全是荒诞可笑。”文轩便继续在地上写道,“我愿与此前种种道别,只希望能剔除体内妖血,重新作为一个人类而活。”
小通界之主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想要转世重修?”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能让我剔除体内妖血?”
“并无。”
文轩惨笑一声,不再多言,只又磕了一个头。
“若你执意转世重修,我可为你护持,保你神魂无恙,亦能为你安排来世接引之人,将你再次引入道途。”小通界之主道,“但与此前种种道别……说来容易,你可真的想好了?”
若说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止文轩这个念头的,便只有他体内那尚未解决的同心蛊了。他便又将此事一说,询问能否帮他先将这同心蛊去除。
“如果只是这点,你不需要担心。”小通界之主道,“此界与外界并不相通。如果你在此界兵解,就算有同心蛊相连,也影响不到外界之人。”
如此,还有什么可不舍的呢?
小通界之主却又递给他一个圆盘,让他再回去多考虑考虑,“转世重修之事,事关重大,没有丝毫后悔的余地。此物能映出你的心灵,你拿着它,等到能真正斩断心中所有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文轩道了谢,拿着圆盘离开,又被等在外面的叶芹带入了客房。
说是客房,因为文轩的妖兽之身,其实只是一个更干净明亮些的洞穴。
待叶芹离去之后,文轩将那圆盘放在地上,缓缓让自己的心神浸入。很快,他就到了圆盘的内部,看到了蹲在其中的另一个自己。
这被圆盘所化出的文轩,仍是一个人形。这是当然的,因为在文轩的心中,他自己始终都该是这么一个人类的模样。
文轩走过去,看到这另一个自己身上盘绕着的许多锁链,那便是他此生所有的牵绊。只有斩断这些牵绊,他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已经做好了和一切道别的准备,才能转世重修,来世重做一个人类。
他伸出手,碰到第一根锁链。
他看到了自己的幼年。那时楚涟还在水云宗内,丢给他一本功法,却根本懒得管他,只任他自生自灭,自己琢磨该如何修行。幸而宗门内还有三位金丹长辈,只要文轩捧着功法去问,便都会认真给他指点,甚至比对自家的徒儿还要耐心几分。这是文轩内心最初的温暖,养出了是他对水云宗最初的归属之感。
然而事到如今,纪子昂恶态尽显,其他两位长老也早已与他没了那份亲近。至于师父楚涟,更是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过音信。
这么第一条锁链,便就这么应声而断,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文轩又碰到了第二条锁链。
张笑晴入门时,乖乖巧巧唤了第一声师兄,叫得文轩十分高兴,咬咬牙便将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法器送了过去。之后张笑晴便对他异常亲近,哪怕那柄文轩所送的法器之后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一直被张笑晴珍藏着。至于骆轻泉入门时,其实也乖巧得很,师兄二字叫得最是清脆响亮,恭敬无比。随着之后骆轻泉打遍水云宗无敌手,却独独败在文轩手中,这小子才逐渐执拗起来,每每红着眼眶高喊着自己一定能赢,绝不服输。文轩一直对这个师弟有些头疼,但打心底里,其实也是亲近的。到了石不悔,因为入门太晚,加之性格木讷,与文轩的交谈并不太多,没前面两个那么熟络,却也是文轩极照顾的一个师弟。
现如今,这些师弟师妹,与他就算还谈不上仇人,也与陌生人无异。
这第二条锁链,又能留下些什么呢?终究还是就这么断了。
再后来,是那些其他的师弟师妹。他们并非核心弟子,与文轩没有那么多交集,却对文轩最是崇拜。曾经的曾经,这些人的每一个名字,文轩都记得……
文轩就这么一条条锁链的触碰过去,一点点看着自己这一生中曾经珍视过的美好,然后一点点看它们在自己手中碎裂。
很快,原本密密麻麻盘在那里的许多锁链,便只剩下数得出来的几根。
再过片刻,仍旧还留在那儿的锁链,更是只剩下最后一根。
文轩将手深处,终于碰到了这最后一根锁链之上。这个时候,文轩心中甚至已经有了些麻木。他一时间并没有去想这最后一根锁链里会是些什么,只想要快些结束这一切。
却就在碰触上去的一瞬间,文轩猛地一颤。
他阖上双眼,肩头不住抖动,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是简易啊,当然的,他这心中最后所剩下的牵绊,只能是简易。
最开始,简易倚在门前而笑,那样张扬自信。后来他们一起智取妖兽,进入那传送阵后,简易第一次展露出自身的特殊之处,为文轩取得法宝飞剑,自己也筋疲力尽,第一次让文轩看到他脆弱的一面。那时他躺在文轩怀中,那样的紧张羞涩,仿佛还近在眼前。
后来他们又一同经历了许多,简易一直守在他的身侧,甚至无数次挡在他的身前。
“师兄,我想对你好。”
这是很早之前简易曾说过的话。那时文轩虽稍有触动,其实并未放在身上。却在之后的许多瞬间,简易一直都在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来证明这一切。
文轩要如何不被感动?
最近那么多次,文轩在听到简易口中那句“我都是为了你好”时,因其哑口无言,因其屈服顺从,甚至因其而怅然不满时,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在最初的最初,这句话中其实有着一个“想”字?
若是他早些想起,是否会有些不一样的心情?
但那少年认真的模样,文轩其实一直未曾忘却。哪怕简易其实早就不再是个少年,身量也不知什么时候长得比文轩还高了。
此时他再想将这少年的模样驱出自己的脑海,竟也怎样都做不到。
文轩再也忍不住,终究又一次伏地痛哭。
他心中却隐隐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次露出这等丑态了。一切对命运不公的埋怨,一切的自怜,一切对自己血脉的不满与愤恨,都在这次痛哭中成为过去,成为迟早会被忘却之物。
文轩知道,他必须接受自己的身世,必须接受自己的血脉了。
他不再做能剔除妖兽血脉的梦,不再指望什么转世重修。他曾夸下要与此生的一切道别的海口,曾相信自己能斩断一切……却就在真正触碰到这锁链的一瞬间,他知道,他办不到。
分明只剩下最后的牵绊了,他却不可能将其斩断。
哪怕抛却一切,他也忘不掉曾经那个少年。
文轩不知道在原地痛哭了多久,直到最后哭得累了,直接睡去。
翌日,叶芹再过来看他时,便见他守在那圆盘边上坐着,身上似乎已经与以前有了许多的不同。这种不同十分微妙,很难形容,似乎多了些终于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