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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我做什么?你凭什么要和我一起死?”徐惠的语气尖锐而带着悲怆,
这恐怕是徐惠第一次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露出这样的怒气,无论是在诗书礼仪的家中,还是在如履薄冰的皇宫里,她都维持着令人称赞的温和有礼,哪怕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只因,这是她最后的自尊,作为东海徐氏长女的自尊。
冷血从来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的尖锐和冷酷甚至在神捕府里是出了名的,被他救了性命的女子反过来斥责与他,他本该生气的,可是,当他一低头看到面前女子眼里里盛满了如破碎的星光的泪水,泪水流满了如花的脸颊,潸然而下,仿佛刚才的怒气只是不堪一破的薄纸,那样的脆弱。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那双眼眸深处里藏着的痛苦绝望,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眸,牵动着他的心弦,似乎是要呼之欲出,
追命说过,女人笑的时候很好看,哭的时候也不会很丑,他从未当过真,他一直觉得女人的眼泪是令人厌烦且无用的,但今天,却让他感到突如其来如丢盔卸甲的狼狈。
“这世上从来不是想同谁一起死就能死的,有的时候死不过也是一种奢望。”
徐惠抱着手肘,微垂下头慢慢地蹲下来,隐忍着哭泣道,像是在告诉他,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听到徐惠的话,冷血心中一震,看着女子微微颤抖着,娇小的肩头,冷血忽然生出想要保护她的心思,但伸出的手却在即将要触及徐惠的肩头时,停了下来。
冷血收回了那动了妄念心思的手,又握紧成了拳头,别过头,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她,不让自己失了举措,变得不像自己,冷血抿紧了薄薄的唇,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道:“自我了断从来不是最好的办法。”
徐惠缓缓站起身来,却没有看他,“对,你说的没错,这本来就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她毫无选择,从她爱上帝王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
她转过身去,继续朝悬崖那边走去,还未想清自己心思的冷血见状一惊,不管不顾地一把掣住她的右手,死死地钳制着,眼眸中闪现从未有过的冷冽,和隐藏在冰冷之下的温柔,“你要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徐惠背对着他,淡淡道,丝毫没有为冷血抓住了她的手而动容,整个人都透着看轻生死般的冷漠。
没等徐惠再次挣脱冷血的钳制,他已在徐惠肩上一点,点了她的睡穴,她便失去了知觉,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来,被冷血接住。
冷血低头看着此时静静地倒在他怀里的姑娘,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她苍白秀美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让他见了无法忘记她方才寻死的决绝,心下不禁想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心事能将她逼到如此境地。
就这么看着怀中的姑娘,冷血忽然发现自己已抱了她许久,不禁生起几分窘意,却没显露在面上,只寻了个有大树遮阴的地方,将她轻轻放下,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竟带了少有的几分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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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心知这位姑娘被他点了睡穴,若不解开,怕是要睡上四五个时辰的,冷血不禁微微蹙眉,他有些担心若解开了穴道,她又会寻死,可不解开,这荒郊野岭的,她一女子和他呆在一起恐有伤名声,两难之下,冷血不禁有些犹豫。
倚靠在树下的徐惠脸色依旧显得苍白,却不掩其姝丽,又带出几分柔弱来,冷血第一次和女子相处得这么近,静静端详着她的面容,她长得很美,周身的气质实在不像是寻常的平民女子,既然这样为何又会出现在荒郊野岭中?
冷血有些疑惑,却在看着徐惠的容貌时,心中凉意渐生,飞快地从怀里取出一副卷轴,翻到其中一处拿起来与面前的姑娘对比,竟是一模一样,而画像旁边的小字写着,江州秀女,楚映雪。
她竟是出逃的秀女,冷血眼眸中满是震惊,手中的画卷也无力地滑落掉在了地上,
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不愿入宫,或或是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宁愿一死。
许久的沉默后,冷血眼底暗了暗,喉间带了几分涩意,伸手抱起昏睡的徐惠,向林子外走去,捉拿出逃秀女是圣上给神侯府下的旨意,便是诸葛伯父也不能违背的,若是他轻放了秀女,圣上怪罪下来,整个神侯府都要受到牵连,他决不能这样做。
冷血低头看向怀中的徐惠,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如鸦翅般柔软的眼睫,静静地落在雪白的脸颊上,就像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起徐惠面带悲意地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也许他不该救的,救了她的人却是要捉拿她的人,她若是醒了,是不是会恨死了他呢?枉他在悬崖边还说“要死他和她一起死”,冷血几乎可以想到她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
想到这,冷血心中带起几丝苦笑。
但他决不能做下错事,冷血抿了抿唇,抱紧了怀里的徐惠,这般告诫自己,脚步一轻一重地向树林外走去。
出了林子后,冷血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几匹马儿噔噔踏蹄而来的声音,没过多久,就见三名男子骑着马过来了,其中一人还牵着另一匹马儿。
三人潇洒利落地跨马而下,来的正是神侯府的另外三名神捕,温润如玉的白衣书生无情,吊儿郎当,洒脱不羁的追命,还有沉默冷峻,性格宽厚的铁手。
他们见了冷血居然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差点没把下巴惊到地上,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无情也不禁脸色变了变,“她是?”
“她是出逃秀女之一,楚映雪。”冷血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而冷冽,说着就往无情等人为他备好的马儿走去,追命和铁手都习惯了冷血说话的语气和冰块一样的表情,听了他的解释也不以为意,只追命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冷血你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
无情敏锐地察觉到冷血听到这话时身子一闪而过的僵硬,他本就是四人中心思最为细腻之人,不比追命和铁手的粗枝大叶,他方才便以注意到冷血说话时的情绪不对。
看着冷血抱着怀里让他们瞧不清相貌的姑娘,抓着缰绳一把跨上了马,而那浅绯色衣裳的姑娘依旧被他小心地护在他怀里。
无情皱了皱眉,心里浮现几丝不好的预感,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见冷血没有说话,无情也只好将这些担忧压在了心底,骑上马和他们往附近的城镇去。
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后,追命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这几天的尘土都快把他吃吐了,他无意地看了冷血怀中徐惠一眼,道:“她怎么还没醒?”
冷血眼眸微垂,淡淡道:“她被我点了睡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哦。”追命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问为何点了睡穴,虽然冷血抱着一个姑娘骑马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就以冷血一贯不近女色冷酷无情的性格,追命和铁手也没多怀疑,只是一直注意着冷血这边的无情心底的担忧又浮上了两层。
找了一家客栈后,几人就停下来系马,冷血抱着徐惠稳稳的落下马,和追命说了一声后,就进了客栈,要了五间上房,在店小二的牵引下上楼进房,将徐惠轻轻放在了床上,紧跟着他进来的无情随即就听见他给了店小二一枚银锭,并冷声道:“买两件衣裳,找个姑娘给她梳洗换上。”
隔着半开的门,无情这才看清徐惠的容貌,雪肤玉容,尽态极妍,的确很美,只是身上沾了不少灰尘。不过,能让冷血动心的女子恐怕不仅仅是容貌长得美吧。
无情不知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就此女子为出逃秀女的身份就不是冷血能够动情的,到最后,只怕落得个伤心断肠。
他轻叹了一声,声音虽小,但却躲不过冷血的耳朵,他转过身看到无情那透彻的仿佛能看清一切的眼眸后,冷血默然,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到了楼下,追命和铁手已经点了一桌的酒菜,就等他俩下来了。
用饭间,冷血没有说过一句话,连最粗心豪爽的追命都瞧出了不对劲,戳着饭菜道:“冷血,你怎么了?几天不见,一句话也不说。”
无情手一顿,刚想开口岔开话题时,却见冷血默然道:“出逃的秀女被抓回去后,会怎么判?”
“怎么判?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追命毫无察觉地开口道。
“轻则被派去守陵,终生常伴青灯古佛,重则赐白绫毒酒处死。”无情冷静而平淡地叙述道。
“这么严重?”先开口的是一向大喇喇的追命,他随即把筷子扔到了一边,看向无情。
无情端起酒杯,继续道:“她们犯的是藐视圣意之罪,以当今的性子定是严惩不贷。”
突然响起冷血拉开椅子的声音,几人抬起头,只听他说了一句:“我吃完了。”就往楼上走去了。
追命歪了歪头瞅了冷血的背影好几眼,道:“他今天也没吃几口啊,怎么就吃完了?”
铁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继续吃吧,别管那么多了。”
追命点了点头,想想也是,说不定冷血今天心情不好呢。
无情垂下眼眸,目光触及到丢在冷血座椅下被生生折成两半的筷子,心下又是一沉。
冷血上楼后,路过徐惠的房间,脚步一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下午,追命他们又看不见冷血的身影了,无情心里有些猜测,等了许久后,才见到他回来。
临近暮色时分,徐惠才悠悠地醒过来,看到自己身处的又是另一处地方,她不禁默了默,起身走下床,看到放在床下的一双白色蝴蝶落花鞋,怔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并非她之前穿的那件,那又是谁替她换的?
徐惠推开房门后,发现这里有些像是民间的客栈,她幼时随家人出外也曾住过的。
楼下的追命,无情等人早在徐惠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以他们的武功,探测到房间休息之人的呼吸也是寻常之事。追命还是第一次看见徐惠的容貌,不禁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还真漂亮,比画像上美多了。”便是心中早已有所慕的追命也不得不赞叹道。
他说的也是实话,楚映雪这副容貌本就和徐惠又是一模一样生的美,,再者徐惠曾贵为贤妃,又有簪缨世家养成的气度,怎不令人惊艳,便是这平民衣衫的打扮也是遮掩不住的。
铁手和无情对追命的话也持赞同之意,无情之前匆匆一瞥,只见了半面,没想到真正一见,也是风华绝代,见徐惠缓缓下楼,无情不禁想到了一句,闲静似娇花照水,真是应景的很。
“你们是谁?”徐惠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位俊美男子似乎认识她或知道她,甚至和之前阻止她寻死的那位黑衣男子有关系。
铁手一拱手行礼道,“楚姑娘,我们是神侯府的人,奉皇命捉拿楚秀女回京城”
徐惠听到他们的话,脑海中又浮现了一段记忆,属于楚映雪的记忆,被继母下药,送上秀女的车马,最后联合其他秀女设计出逃。
神侯府,是朝廷的人?
征召秀女,皇宫,还真是令人熟悉的字眼啊,徐惠心中苦笑了一声,面上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美人蹙眉,总是令人怜爱的,又联系到她被他们带回去后的判决,几人不禁默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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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冷血从门外进来,正好对上了走在楼梯上的徐惠的眸子,“你醒了。”
“是你把我弄晕的?”以徐惠的聪慧,自然能猜得出。
冷血似乎默了默,又道:“我若不及时点了你的睡穴,只怕你现在已经了断性命了。”
闻言无情不禁皱了皱眉,却听站在楼梯上的徐惠轻声道:“我活着,不过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死来得干净。”
冷血听到她的话,身上的冷凝之气愈发重了,无情突然插嘴,道:“楚姑娘,皇命不可违,我等必是要带你回去的。”
徐惠无心再与他们争辩,这些和她没什么干系的事,她只背过身去,缓缓上了楼,“那随你们,带我的尸体回去复命也罢。”
无情还要说什么时,房门已经轻轻合上了,追命早已一脸目瞪口呆,颤抖着手指着楼上的房间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要寻死?”
铁手抱着手肘,道:“被我们带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倒还不如她说的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