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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就没办法了。”苏合秋随便的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手,“我这里有几个仆从,倒是非常可心的,便送予公子,一路之上有个照顾,也不至于旅途寂寞。”
旅途寂寞这四个字实在是太令人琢磨了。燕和瞪大眼睛,想看看这苏合秋能送什么莺莺燕燕给少爷。连夫人要给少年安排人都被少年拒绝了,只带了他燕和一个出来,这苏合秋能有多大来头,想给人就给啊!少爷您肯定、必须、绝对也要不假思索地拒绝掉!
然后,他看见从苏合秋的身后走出来四个人。前头两个二八妙龄的少女,身着桃花醉红的纱裙,挽着桃心髻,婷婷袅袅的在云彤身前一拜。
“奴婢苏莺鸾。”
“奴婢苏燕燕。”
“见过公子!”
燕和差点趴到地上去。原来人家真的就叫莺莺燕燕……这真的是……
“你们以后是云家的人,就改名叫云鸾云燕吧。”苏合秋笑眯眯的说。
“是!”云莺云燕退到一旁,她们身后是两个少年,穿着天水碧的轻衫,头上一色的天水碧包巾。这两个少年身量修长,燕和都得仰着头看。他们都长得眉目清俊,四肢修长,一个皮肤微黑,一个却是特别白皙,比那对莺莺燕燕看起来还要白。燕和心中警铃大振,这俩一看就是又精明又强干的,这是要顶他燕和云家第一贴身书僮的肥缺吗?绝对不能轻敌!
“在下郎清。”
“在下郎越。”
“见过公子!”
不对,燕和突然回过味来。刚刚那俩姑娘可是都自称奴婢的?既然这俩也是苏家送的仆人,为什么要自称在下而非小的或奴才?这绝对不合规矩!正要板着脸指正一下,燕和瞧见了自家公子的脸。
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似惊、似喜、似怨、似怒……燕和跟了云彤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家公子脸上的表情这么丰富过,这简直要吓坏他了好不好!
“如此,云彤多谢苏兄美意。”燕和惊恐地看到自己家的少爷对着苏合秋行了一礼,咬牙切齿的说,“却之不恭!”
却之恭啊!怎么能不恭了呢!燕和快哭出来了。少爷您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就收了人家的礼了呢?这又不是几块玉几幅画几箱金子!这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是要把他从第一书僮宝座上挤下去的敌人啊!少爷您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啊!
“呵呵……”苏合秋拿着扇子掩着嘴,一连串的笑,笑得人头皮发麻那就这样吧。祝公子此行顺利,来日若有机缘,苏某必回京城请云公子喝酒。”
“客气!”云彤抱拳,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苏合秋送他的四个人,然后翻身上马,对还傻愣愣站着觉得世界都要崩塌的燕和说,“站着干什么?咱们回去!”
啊?啊!这就回去了?燕和抬头看了看过于明艳的蓝天和刺目的骄阳……一口水都没喝上!不是,是人家连门都没让你进一下啊!他摸摸鼻子,颇有几分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正迎上苏合秋看过来的双眸。
苏合秋对燕和眨了眨眼睛,风情万种地一笑。燕和浑身一抖,叫了声“妈呀”,连滚带爬上了马,追上了少爷的脚步。
出了涿州府一路向南,被沉重的车马拖累着,他们行动的速度也不可能太快。云彤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列,远处的天际,薄薄的云彩被夕阳镶上了金红橘黄的彩边,如流锦闪烁着璀燦光华。云彤的身体在马背上随着前进的步伐微微的晃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出发到现在,只是一个人默默的走,不与任何人说话。
燕和骑了一匹小马跟在他后面,心中充满了忧虑。虽然少爷以前就不是个爱多话的人,但他该笑的时候会笑,该喊的时候会喊,私下里也会和自己开开玩笑的。他可从来没见少爷这么失常过!就好像,少了三魂七魄一样,随他说什么话也没个反应回来。
燕和再次确认,少爷肯定是病了!打从那晚上去过苏宅,少爷就得了什么怪病。他看着少爷的后背,鼻子一阵发酸,心里想着的事情不知怎么地就顺嘴溜了出来。
“呜……少爷你可不要抛下小的。你要是病死了,小的就跟你一起下去。”
“你下去干嘛?”
“当然是下去伺候少爷……啊!”燕和吓了一大跳,扭脸一看,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哇靠!郎清,你这么突然说话想吓死小爷啊!”燕和想也不想,一巴掌就向郎清扇过去。郎清嘻嘻一笑,身体向后一倾,轻描淡写的将燕和这巴掌让开。
“咦?小子你居然有两下子!”燕和吃了一惊,眼睛眨巴两下,一卷袖子,“好,再来!”
郎清一脚脱蹬,身子快速向旁边一拧,又让开燕和的一次攻击,笑着说:“燕和小少爷,我可比你还大着呢。”
“大又怎么地,先来后到你懂不懂!”燕和眼中战意陡起,“少爷身后的位子是小爷我的,你和那个郎越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向前靠。”
“是吗?”郎清摸摸鼻子,“靠不靠的又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定的事。云少爷想要谁就是谁,就是要我们去死咱也得去死一死啊,燕和你说是吧。”
燕和怔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啊!”话音还没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顺着郎清的话接下去了,嘴里骂了一声,双脚脱了蹬,跳上郎清的马就和他较量起来。
燕和年纪小,武功远远不如自己,郎清哪能真的跟他计较。就算不看燕和是个小孩子,他也得看主子的面子。郎清叹了一口气,躲闪挡阻,不多时就把燕和四肢困在自己怀里,一脸无奈地将目光投向自己身后,正悠哉游哉骑着马的郎越身上。
这时,云彤突然回过头,那对漂亮的眼睛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越过纠缠在一起的郎清和燕和,目光灼灼的看向后面的郎越。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郎越微微一笑,脚跟一敲,身下的马紧着向前几步,已经来到了云彤的身后。
郎清低头看燕和:怎么样,我怎么说的,瞧着,郎越可靠近你主干了啊!
燕和噘着嘴,根根瞪他一眼:要不是你困着我,我家少爷怎么可能叫他不叫我!
这边两人无声的交战,那边云彤对郎越伸出了手:“刚刚郎清说,我是你们的主子?”
郎越嘴角一翘:“是啊。”
“他说,就是让你们死,你们少不得也要去死一死?”云彤挑着眉,看着郎越的样子,说话有点不太受控。
“没错。”郎越点头:“身契都在你身上,可都是死契。”
郎清在后面深深叹了一口气,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燕和奇道:“你干嘛?”
郎清只看着眼前并驾齐驱的两人,很小声地嘀咕着:“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万一主人真让我去死一死,我该怎么办……”
燕和嗤了一声少爷他已经说了。”
郎清皱着眉头说我听到了。”
燕和一挑眉毛,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那你怎么还没去死一死?”郎清垂头看他:“主人这不是还没发话嘛。”
燕和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这人定是脑子有病,他既然已经听到了少爷刚刚说的话,怎么又要说主人还没发话?
云彤却“噗”的笑出声来,因为郎越刚刚凑在他的耳旁,以仅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云少爷想是没看清吧,那身契上的名字写的是郎清和郎越,却不是你面前的郎越。”
“有什么区别吗?”云彤斜着眼睛看他。
“区别可大了。”郎越笑眯眯的看着他,目光一如三年之前那个雪夜,带着一丝狡黯,却又清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我知道,你一定还都记得。”记得又如何?云彤撇过脸不去看他,突然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了一下。身下神骏的乌骓仰头“呜”的一声长嘶,鬃毛炸开,撒起蹄子就窜了出去。
“少爷!”身后的护卫惊得大叫,想要催马去追,郎越将手一挥,笑着说:“不妨事,我去追他回来,你们好好看着车马。”说着,双足一夹,身下的白马一用头,也奔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燕和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绝尘而去的两骑,一脸的惘然。好端端的,少爷和郎越都跑什么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别多问了。”郎清叹了一口气,伸手在燕和头上揉了两把。
“喂,你说谁是小孩子!”燕和怒目。
“好好,我是小孩子!”郎清双手举过耳,觉得自己近日叹气的次数未免过多了些,实在有损自己开朗活跃的形象。若是叫真的郎越看到,又不知要怎样被他取笑了。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云彤这才勒住马缰,翻身下来。身后蹄声疾响,郎越果然紧紧地跟了上来。
甩开马缰,云彤对着飞身下马的郎越单膝跪了下去:“见过琅琊王丨”
“怎么,认出来了?”萧植轻笑一声,单手托住了云彤的手肘,示意他起来。
“殿下龙章凤姿,您觉得但凡见过的,有谁会认不出?”云彤翻了翻眼睛,颇有些怨念地看着他,“殿下微服离开藩地,就不怕被人发现,向朝中举报而获罪吗?”
“云卿不知道孤被父皇罚守太陵了?”
“擅离太陵与擅离藩地不知哪样罪责更大些?”云彤咬牙。
“莫非云卿想举报孤?”萧植微眯着眼睛,将脸向云彤凑了过去,“对了,年前因举报汾阳公主家奴纵马伤人一事,父皇特地封了你个七品的章台闻知事,可以直接参劾朝中臣子王孙的不法之事。虽然官小,京中的百官对你可都忌惮得很呐。”
云彤板着脸说:“只要各位奉公守法,云某自然不会当那种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小人。”
“父皇说你与令尊一样刚正,胆子大,心眼细,生冷不忌油盐不进,可是让很多人头疼不已啊。”萧植呵呵一笑。
“殿下微服出来与小臣会面,为的就是说这句话?”这什么章台闻知事本来就是皇上一时兴起乱给封的官,任吏部翻遍本朝建制也找不出这么一个官名。只是皇上金口一开,云彤就得了个风闻奏事的权力,这让人一边忌惮着云家,一边羡慕着天恩。而云夫人一句,让我儿子做着这得罪人的官,却连个官印俸禄也没有,皇家打得好个算盘。于是自从年后,云彤便被母亲拘在家里,哪儿也去不得了。
“想不想知道父皇为什么封你这么个官儿?”萧植依旧笑眯眯的,云彤突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莫非与殿下有关?”
“孤也就是跟父皇随便提了提。他本就十分喜欢你,听说你今年要参加春闱,父皇本想钦点个探花给你,然后让你娶了汾阳,做了他的女婿的。没想到汾阳闹了这么一出,想来让你尚主也没希望了。于是孤对父皇说,不如索性直接给你个官做,有了官身,你就再也不能入场参考,也算帮汾阳出了一口气……”
听萧植得意洋洋的说了这一长串话,云彤的脸由青转白,由白变黑。由科考进仕途的路子被堵,多年的苦读没了用武之地。被母亲在府里拘了大半年,人都被拘出了磨菇,究其首尾,居然是萧植在背后使的坏。云彤黑着脸,手指节捏得“啪啪”响。
“怎么,生气了?”萧植立刻用手捂住嘴,一双乌目眨巴眨巴,明明已经快二十岁的人了,做出这般稚气的动作来居然毫无违和之感。云彤看着他,半晌放下了手。
“生气又能如何,总不能把你按倒打上一顿。”云彤蔫蔫的说。
“我可是听说你初进国子监的时候,把我那两个弟弟都给踩在脚下揍的呢,怎么现在就不敢了?”萧植不怕死的凑上来,像三年前一样,一手揽住云彤的肩。云彤身子陡然一僵,面上腾地红了起来。萧植含笑看着他涨红的耳根,浑若未觉一般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莫非,舍不得了?”
云彤狠狠瞪他一眼:“既然殿下这么想让人揍你,那小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第六章
大队人马赶上这两位的时候,云彤和萧植二人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他二人头发散乱,身上也全是尘土,两匹马在不远处悠然啃着青草,一派和谐景象。
燕和吓了一跳,冲到他们身前,拿了手巾给云彤擦脸:“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
“少爷刚刚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萧植在一边慢悠悠的说,“那马儿太淘气,所以我们方才教训了它一下,不碍事的。”
燕和腹诽,我家少爷精贵着呢,哪是你这种粗人可比的!还不碍事呢!少爷就算少一根头发丝儿那都是天大的事!不过不知为什么,明明对着郎清他可以骂甚至可以打,但对着这个郎越,他连与人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你说明明是一个下人吧,明明看起来懒散得很’身上偏有一种说不清的气势,这气势……就算是他燕和,对上了,也不由自主要矮上半分。
看起来,哪像少爷是主子,你才是真正的主子!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燕和在心里给萧植扣了顶大帽子,才殷勤地将云彤扶起来。
“天色已经晚了,前方二十里有个集镇,少爷咱们再赶赶,在前头安置吧。”
“好。”云彤点了点头。和萧植打了一架,郁积在胸中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此刻也觉得有些疲惫。回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