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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东廊小正房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身着雪青比甲的丫头伸了头出来,目光在院子里微微一扫便笑了:“果然是周妈妈!太太叫您呢。”
周瑞家的连忙松手,抚了抚衣襟上的褶子,想了一想又理了理鬓发,这才昂首向着小正房走去。
屋子里门窗紧闭,窗棂上糊着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地上摆了冰盆,因此很是凉爽,索性这间屋子还算朗阔,摆设亦是素雅大气,这才不显得阴深,周瑞家的眼珠子也不敢乱瞧,只低眉顺眼的进了房门,抬头却不见王夫人的身影,这才略略偏头左右一扫,便见那雪青比甲的丫头向着东屋一努嘴,比了个口型:’一中午了’。
于是周瑞家的会意,掉头进了东屋。
屋内临窗的炕上铺设着蟹壳青的洋罽,其上横着一条炕桌,桌上散乱着几本书籍,看封面却俱都是心经、金刚经、圆觉经、楞伽经和楞严经等佛教经典。
靠墙处却是一座佛龛,紫檀木的底,走着金线,正中供奉的菩萨乃白玉雕成的,通体莹莹,一丝杂色也无,虔诚中透着隐隐的奢华。
而王夫人正跪在佛前的蒲团上,手里捏着一串玛瑙的佛珠,一粒粒的数过去。
周瑞家的越发不敢说话,只屏息静气的等着王夫人将心经低声诵完了,这才上前扶着王夫人伸出的手臂,一使力将人从蒲团上扶起来:“太太就是太心诚了些,也不想想自己受不受的住。”
王夫人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只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两人慢慢的踱到炕边,缓缓的侧身坐了,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握在手中吃了几口,这才笑道:“拜菩萨可不是要心诚?我膝下可有三个孽障,少不得更加虔诚一些,这样菩萨才会眷顾他们。”
周瑞家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在脚踏上坐了,伸手捏住王夫人的膝盖缓缓的按揉起来,一面揉一面笑道:“哥儿姐儿俱是极好的,太太又何必如此担心?奴婢来之前才去了大姑娘的院子,姑娘好生勤奋,这样热的天依旧在习琴,奴婢腆着脸上去劝道:‘好姑娘,这么大热的天便是用功也不急在一时。’您猜姑娘怎么说?”
王夫人没有说话,只用目光轻轻一扫,周瑞家的连忙笑道:“姑娘说:‘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心生。好妈妈,我省得的。’”
于是王夫人的嘴角便露出一抹笑来,但随即就压了下去:“你就由着她?若是累坏了我儿——”
周瑞家的连忙道:“怎么会?我劝了大姑娘,说姑娘您再努力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别说太太,便是我们也挂记着呢,姑娘说了,她至多再练一两个曲子必得歇下的,我还让抱琴看着小丫头将西瓜切好用井水湃了,只待姑娘练完琴便奉上去。”
“阿弥陀佛,”王夫人道了一声佛,这才道:“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周瑞家的便微微一笑,也不再卖力表功了,只顾低头捏着王夫人的膝盖和小腿,感觉到那紧绷的肌肉渐渐松活开了,这才开口道:“太太,您说老太太什么时候才回来?”
王夫人正翻着金刚经,只是却不知道读进了几个字,闻言将书本往炕桌上一撩,心不在焉:“宫中赐宴都是有规定时辰的,更何况今日是三皇子大婚,想必是要闹一阵的。”
“宫中赐宴必定热闹的紧。”周瑞家的一脸艳羡,错眼督到王夫人一张脸板着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来,不由惴惴住口,只敢小心试探道:“我就是为太太不值。”
王夫人扯扯嘴角,却着实扯不出一个微笑来:“又怎么了。”
“太太也太委屈了些。”周瑞家的一本正经:“太太是这个家的管家太太,今日合该太太跟着老太太进宫领宴才是。”
王夫人的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没有由头的烦躁感:“那人不是还躺在床上吗?况且现在还说这些做甚?不是当初就知道知道——”
不是当初就知道自己嫁的是没有爵位的次子吗?
周瑞家的小心的睨着王夫人脸上的神色,口中低声道:“太太别怪我说话直,只是今儿这话除了我便再也不会有人和太太说了,太太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哥儿和姐儿早做打算才是,老爷虽好,只是这府里袭爵的到底”
王夫人将手在炕桌上一拍,金嵌南珠的手环和楠木炕桌一撞,发出好大的一声哐当:“说什么胡话呢?这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周瑞家的顿时住口,手脚麻利的在脚踏前跪直了,她刚跪好金钏便打了帘子伸头进来:“太太?”
“没你的事。”王夫人一挥手:“且看好门。”
于是帘子又放下了,周瑞家的闻言不由心头一动,又抬头在王夫人的脸上细细瞧过一回儿:“这事儿虽不是我这个下人可以议论的,只是太太心中也要有数才好,我们大姐儿必定是一个有泼天富贵的便是珠哥儿,也将那大房的哥儿甩了不知几条街,眼下宝玉虽然才三个月大,但是衔玉而生定是不凡的!太太就忍心他们一辈子?”
王夫人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忍心?
不,怎么可能,这三个哪个不是她的心头肉?她又怎么忍心他们将来屈居长房的那堆废物之下?
只是这事不能急,也急不来,嫡长继承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就连太子不也是嫡长吗?
只是心思到底松动了,脸上不由就带出了一两分,周瑞家的一见大喜,便再接再厉道:“眼下老爷和太太虽然住着这荣禧堂,但是这荣禧堂是怎么来的太太也是知道的,容我说句不应该的话,若是哪天老太太”
就在这时门帘后传来金钏的声音:“太太,老太太回来了,此时轿子已经进了仪门了。”
王夫人一惊,一面喃喃道:“这就回来了?”一面忙忙的从炕上下来,周瑞家的也连忙起身,半跪着将王夫人的素纱裙细细的整理了,再伸手将她鬓边的白玉嵌宝金钗扶正了:“太太,再无不妥了。”
王夫人点点头,伸手让周瑞家的扶稳了,又让金钏儿打起帘子,这才顺着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过南北宽夹道往贾母的院子去了。
贾母年纪大了,屋子的里的丫头便要活泼喜气一些,王夫人尚在院外便听到有小丫头叽叽喳喳道:“老太太可回来了!”
于是王夫人赶忙紧走几步,穿过穿山游廊,上了台阶,恰看到一个茜色比甲藕色汗巾子的小丫鬟捧了盆残水出来,和王夫人一对眼便愣了,急急的将手中的水盆往院子的地上泼了,腾出一只手给王夫人打起帘栊,同时不忘回身招呼道:“太太来了。”
王夫人认出她叫鸳鸯,因父亲姓金乃是贾家旧奴,故才留头便进了贾母的院子。
这孩子素日活泼,很得贾母欢喜,因此王夫人冲她微微一笑,这才侧身进了屋子:“老太太,我来给您请安了。”
贾母并不在正屋,王夫人见西边的耳房门口立着三四个丫头,于是躬身走了进去,果然看到贾母坐在靠窗的炕沿上,身上已经除了大衣裳,只穿了一身月白的中单,手中捧着一杯茶慢慢的品着。
王夫人俯身下拜,贾母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一个小丫头跪在她身后用梳子一下下的通着发丝,因此她也不动,只是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老二媳妇,你来了。”
王夫人连忙上前接过茶碗,一触手竟是温凉的,不由恼道:“都是怎么伺候的?这样的茶也端给老太太喝?”
“无妨,”贾母摆摆手,语气有些弱:“热了一天了,那些烫口的也喝不下。”
王夫人便将茶碗放到炕桌上,讨好的看着贾母,嘴唇挪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忍住:“母亲,您受累了,只是宫里怎么说?”
贾母决意小选()
19
贾母撩起眼皮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本就有些惴惴,此时被贾母的目光一惊,反射性的站直了身子嗫嚅道:“母亲”
贾母却不再看她,只闭了眼睛:“无事,我知道你是个口拙心直的。”
王夫人感激的点点头,转而想到贾母闭着眼睛,复又开口道:“母亲,您知道我向来是个不会说话的,今儿又着实心急了些,只是这事儿——”
“罢了,我不会怪你。”贾母便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她年纪虽然老迈,一双眸子却是精亮:“只是我今日试探过了那太子妃看起来却是不愿意再进新人了。”
“怎么会?”王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周围的小丫头被王夫人的声音一吓,皆尽有些瑟缩,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贾母不怎么赞同的盯了王夫人一眼:“小声些,老二家的,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当家太太的样子?”
王夫人一捏帕子,神色间挣扎了一下,终是放低了声音:“她怎么会?她又怎么敢?难道她不知道‘妒’为七出之一吗?她就不怕太子——”
“她不怕!”贾母沉声打断了王夫人:“她是大礼迎娶的太子妃,便是太子也没有为了一个侧室动她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大丫头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王夫人张口结舌了一阵,仿佛这才蓦然想起自己的女儿还不是皇家的人,但纵使认识到了这一点,也终究忍不住:“她且得意这一阵吧不过是”
——不过是一个只会生女儿的贱命!
贾母再看了王夫人一眼,想了一想便叫停了身后帮自己通着发丝的丫鬟:“且退下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那小丫头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的放下梳子从炕上下去。
贾母又一挥手:“都下去,谁敢将今日的话泄露出去,我就把她连同老子娘一家都发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小丫鬟们肩膀一抖,便有那要哭出来的,只是到底忍住了,只瓮声瓮气道:“记住了,婢子们再是不敢的。”
等到这些人从耳房间鱼贯出去了,贾母冲着王夫人招招手,又一指炕沿儿:“过来坐。”
王夫人微有不解,但是还是顺从的走过去,却也不敢坐实了,只敢歪着身子倚着炕沿儿:“母亲?”
贾母将头凑过来,低声道:“老二家的,我有个主意,只是着实怕委屈了我们大丫头。”
王夫人谄媚一笑:“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的主意必定是使得的,又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那好”贾母一声叹息:“你也不要怪我老二家的,我想后年的大选是不成了,不若我们走小选吧?”
“什么?!”
王夫人本来就没有坐稳,被贾母的话一吓更是整个人直接滑到了脚踏上:“——小选?!”
“小些声!”贾母恨恨的去堵她的嘴:“你也不想我是为什么让丫头们退下去?这么大的声儿,你是害怕她们听不到吗?”
王夫人一哆嗦,只是整个人依旧是愣愣的:“母亲!怎么就怎么就那小选可是可是”
——那小选选的可是伺候人的宫女啊!
王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的木掉了:元春可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她怎么可能?!她又怎么会忍心?!
贾母看到王夫人这样也是一声长叹:“你认为我心里好受吗?大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狠得下心让她去吃那个苦,可是——”
她紧紧的盯着王夫人的眼眸,目光中已经露出了一抹坚定之色:“可是若要通过大选给太子挑人,太子妃可是说的上话的!”
王夫人依旧懵懂,似乎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茫然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贾母。
这使得贾母又是一声叹息:“老二家的,我在回来的路上就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了,你想想,你会愿意给政儿挑人吗?”
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王夫人似乎清醒了一些,连忙分辩道:“母亲,我不是”
“好了好了,”贾母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没有怪你,你生的珠儿和元春都是好孩子,宝玉更是有大福气的。只是对于政儿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想?”
王夫人知道这说的就是贾政书房里伺候的两个丫头了,她们一个姓赵一个姓周,俱是已经开了脸的了,平时她看着这两个丫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却还没傻到现在承认,当即就强笑道:“母亲说哪里的话,媳妇是那样容不下人的人吗?老爷既然喜欢她们,留着红袖添香也是一桩美事”
贾母再次抬眸看了王夫人一眼,她无需说什么,只是目光就让王夫人那些虚假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茫然的开阖了一下嘴唇:“母亲?”
贾母抬手摁了一下额头,疲惫道:“你也别说这些假话空话了,又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
王夫人登时就涨红了面颊,只诺诺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