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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阉怠!
不知为何,生死之事被她这般平静地讲出来,会给我这般悲凉彻骨的感觉。
卫添抽了剑,一步之内,便可取秦不羡的性命。我的心随他抽剑的动作也抽了一抽,手指不由自主地摸过靴子里暗藏的匕首,思忖着从这个角度把匕首甩出去能不能声东击西,能不能暂且护秦不羡一护。
只是本王没想到,秦不羡竟从卫添手里接过那把剑,其从善如流的样子,令本王心惊。
卫添也愣了一愣,似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正要夺回那剑,却发现剑柄一转,袖口一抽,秦不羡在自己手臂上那处疤痕的位置划开一道口子。
她抬头:“麻烦陛下拿一只碗来。”
卫添怔了一怔,一副惶然无措的模样。
秦不羡皱眉:“晚了东里枝连三天都活不成。”
卫添便迅速找来一只碗。
血水成束流进碗里,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我认识的二十来岁的姑娘,个个娇艳欲滴柔弱可人,绣花针扎到手指都要痛得眼泪打转的。
就连本王在战场上被敌人划了一刀,也要皱起眉头、破口大骂,我不知道秦不羡到底是何时变成这个样子的,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只是想起来回帝京那一天请她去府上喝酒,我曾威胁她:“我怕是说过,本王的手段比请你喝酒、比好生询问更多一些。”
彼时她醉酒低笑,声音清冷:“我若是说,我已经尝过最狠最恶的手段呢?”
那时候我不信,现在想来,可能是真的。
031、鹿呦呦的罪孽()
血水流了一整碗,她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面上露出一些捉摸不透的阴沉,顾不得收拾一下手臂上的口子,手指便探上东里枝的眉心,在那寸皮肤上摩挲片刻。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忽然发现随着那手指在东里枝眉心摩挲,竟有几缕血水从那眉心中钻出来,这几缕血刚一见空气便化成丝丝缕缕的血雾,沿着秦不羡的指尖缠绕而上。血雾在她指尖攒聚成墨红色一束,她端过方才那碗血,指尖的血束便疯魔了一般,倏忽间钻进血水之中,溅起不大不小的血花。
不远处的火烛炸开一个灯花,潜藏在血水之中的那股墨红血束便随着灯花炸开的声音也冲起一圈纹路,整个场景诡谲异常,已非常理所能解释,惹得梁下的卫添和梁上的我皆是一惊。
“你你在做什么?”此刻的卫添已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是不是还有办法让小枝多活一些时日,朕想”
“微臣没有让东里姑娘多活几天的办法,”她打断卫添,“但是我却有让她在这三天内开心的办法。”
卫添怔住。
她低头理了理衣袖,唇上勾起一抹笑,“若是陛下不知道该如何讨东里姑娘的欢心,微臣可以给陛下支个招。东里姑娘体内还没有完全死掉的恨种都被我引出来了,陛下不放去种在本该被种恨的那个人身上。”
面前那碗血,已不见方才诡谲的场景,表面恢复了平静。
她把血碗往卫添身旁推了一推,抬头的时候面色淡然如往常,声音却带着冰冷的笑意:“陛下带着这碗血去凤栖宫罢。鹿呦呦鹿贵妃,许是受宠太久,以至于都忘了这世上另一个姑娘在替她承受惩罚、抵仇怨了。如今这个姑娘要死了,那本应该由鹿贵妃偿还的罪孽,就让她自己领回去罢。”
鹿呦呦的罪孽。
这句话让卫添惊愕不已,可我却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卫添、卫期、鹿呦呦他们三人曾经为了一个太子之位做过什么事,又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
锦国二十六年冬,十六岁的卫朗与十四岁的本王一同攻占了南国都城,南国覆灭。
一个月后,我们班师回朝,帝京风雪漫天,街道寂冷,无人夹道欢迎。
大雪盈袖,我同卫朗在皇宫门口等了三个时辰,却不见有人给我二人开门,最后还是吕舒吕公公出来,一脸愧色却无能为力:“二位殿下推迟了一个月才回来,陛下略有些生气,此刻太子殿下正陪着呢,二位殿下不然先回各自府上,这大雪天的,别受了风寒。”
于是,我们两个“雪人”便往自己府上挪动。
只是没走几步,卫朗突然大笑:“哈哈哈哈,我若不坐在最上头,父皇他便永远看不到我。”
若夺太子位这件事他以前只是暗戳戳地想一想,那么此时此刻,他当街大笑,便是打算真的开始行动了。这一次不像南国夜晚屋顶对饮那一回,我没有劝阻他,我也知道自己劝阻不了了。
卫朗的行动比想象中更迅速,正月十五,皇宫大宴,他姨母家的表妹鹿呦呦出现在了盛景园里,“不小心”撞上了河边赏月的卫添。
卫添自十岁那年从父皇手上接过诏书,位主东宫成为太子以来,白天跟着父皇听朝堂奏议,散朝之后便读书练武,以至于整个太子生涯过得堪比僧侣修佛,东宫甚至比佛门更加清净。他是真的很惨,因为在鹿呦呦之前,他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漂亮的女孩子。
这边夜色朦胧,花前月下,他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鹿呦呦文绉绉回一句“奴婢叫鹿呦呦,取自诗经里那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实在是正对太子的胃口。
“鹿鸣之声,笙瑟贺之,然后忠臣嘉宾,各得其乐。呦呦是盛世之音,你有一个好名字。”卫添羞涩道,是的,如今冷峻孤傲的帝王在当年就是这样一个纯情少年郎。
这句话让当时蹲在墙头的本王差点听乐:他们读书人果真了不得,像我和二皇兄这种见惯了刀枪血肉的,听到鹿鸣之声,条件反射地就开始摸箭,猎之,扒皮之,烧烤之,再撒一撮盐,食之。
二人又你侬我侬谈了很多,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又从人生哲学聊到天下苍生。
卫添说自己住在东宫很无聊,希望她常来玩。鹿呦呦便很听话,常常去。
只是卫添的父皇和母后管得很严,她有时候不敢现身,只静静地藏在花丛里,每天等卫添下了早朝回来,她便把她做好的点心或者饴糖拿给他吃。
一来二往,卫添读书便不再避讳鹿呦呦,甚至年长一些后,从父皇手里拿到的奏章也会给她讲一讲。
同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中又逢盛宴,他二人已经如胶似漆了。卫添带着鹿呦呦飞上东宫的殿顶,指着宫城之中灯火最鼎盛的钟启殿告诉她:“三年后,等到我二十岁,从父皇手中接过江山社稷,我就在那座殿的殿前,迎娶你做我大锦的皇后。”
为何本王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好巧不巧,当时我正在东宫后面一座偏僻小殿的殿顶,吃鸡喝酒。
卫添表白的这句话差点噎着我,因为这句话出现的频率之高令人发指,坊间那些杜撰帝王称帝以前对心爱的姑娘展开大胆追求的话本子里,十本有九本写着“若我他日称帝,必娶你为后,天地为媒,江山为聘”云云,“此生我非你不娶,江山是你,美人也是你”云云。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机会说这句话,以至于看到这句话就觉得这话是咒语一般,觉得这两个人最后肯定不能好过,甚至能脑补出他最后为了得到天下而杀了她的狗血剧情。
032、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剧变来得确实很快。
锦国三十年春,父皇沉睡之时被近侍下毒顷刻毒发,太子生母陈皇后的凤栖宫遭遇大火尸骨成灰,二皇兄算好了时辰高车大马煌煌然进宫,这一次宫门大开,守门的侍卫都是他的人。
太子印和太子即位的诏书是鹿呦呦从东宫里捧出来的,卫添提着一把断剑站在鹿呦呦身后不远处,眼里一片猩红的水泽,面前是横七竖八的贼子逆臣,背后是层层包围的羽林禁军。
卫朗打开诏书,舒然笑道:“这三年,你读过的那些治国之理,你学过的那些养民之道,你看过的奏章陈本,你读过的书籍圣典,呦呦都跟我说过,我也都一一学过。所以这个太子位,连同之后的皇位,我都可以替皇兄坐了。”
卫添忍了很久,最终望了鹿呦呦一眼,扔下那把断剑,转过身去,面对东宫跪地拜了三拜,那声音隐忍又绝望:“父皇母后在上,孩儿”
孩儿什么呢?他没有把话说完,泪便滚滚落下。
鹿呦呦还是那个活泼烂漫的样子,扑进卫朗的怀里,模样如小鹿一般可爱:“表哥,你终于成为太子了,你何时娶呦呦?呦呦想做你的皇后。”
不远处的卫添闻声一僵,攥紧的拳在地面上划过,留下一滩骇人的血渍。
那时候的本王,依旧蹲在三年前中秋节时蹲过的那个偏殿殿顶,明明是初春时节,暖风起,万物苏,可眼下的这一切却叫我觉得萧瑟又至,风雪又归,就连那初春的风吹过来啊,留下开至颓靡的梨花香,也留下透心的凉。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看到秦不羡不知何时又取了满满一碗血,正一勺一勺喂进东里枝的口中,也看到卫添端着秦不羡推给他的那碗血,僵僵地往门口走去。
殿阶不高,殿外的风也不大,可他行至殿门口的时候,身形一个趔趄,手中那碗血差点洒出来。
秦不羡跪在东里枝的身旁,喂完了自己的血,又喂了我和程遇的血,这一切有条不紊地做完之后,又借着卫添的剑在手指上割开一个口子,血水又成雾状,缓缓渗入东里枝的眉心,只是这一次血雾里少了之前的邪性和诡谲,而是氤氲着玉白色的光,柔和又安宁。
最后,她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动作,安安静静地望着东里枝,轻声笑道:“如果你也是门人该多好,我就可以让你活很久了很抱歉,我没有别的办法,给你更多时间了”说完俯下身去,静静地趴在东里枝的身边。
本王这才跳下来,快步走到她身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招呼:“这么巧啊,秦大人。”
我本以为她会暴跳如雷,骂我不讲信誉不知廉耻,可我没想到她竟卧在那里,安静乖巧,甚至于一动不动。
“秦不羡?”我又叫了一声,她依旧没有反应。
惊慌一瞬间充满整个脑海,我拦腰将她抱起来,果真发现她脸色惨白,额上全是细密的虚汗,她整个人已经昏过去。
033、你好像真的忘了很多事()
秦不羡这一睡便是两天两夜,本王在她身边伺候了两天两夜,拖她的福,这两天只趴在她床边浅眠,便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只是偶有那么一瞬间,会从打的某个小盹儿里听到有人哽咽地唤我“师叔”,脊背一僵怅然醒来,只看到床上虚弱的人儿唇瓣微微动,却听不到方才那一个称呼。
醒过来的秦不羡看到本王只微微愣了愣,便想起来两天前那一晚事,眉头习惯性皱起,审视我道:“那一夜你没有听我的话,偷偷去东里枝宫里了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春风满面,摸过秦疏桐早早送进来的药,端给她:“秦大人之前便跟本王承诺过,等东里枝的事情解决了,便把自己同卫添、同东里枝之间地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小王我体谅秦大人辛苦,自己去听了,秦大人便省了很多口舌不是么?”
她低头不语,默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现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我又递给她两个蜜饯儿,她摆摆手,问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东里姑娘还好吗?”
“吃了这两个蜜饯儿,我就告诉你。”本王涎笑道。
她剜了我一眼,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接过蜜饯儿嚼了。
我忍住心中突然泛起的愉悦,正襟危坐,如实答道:“秦大人昏睡的这两天,宫里宫外一刻也没闲着。你去诊治东里枝的当晚,她就醒过来了,次日,圣上早朝,宣布三日后要大娶东里枝,立其为皇后,赐居凤栖宫。”
秦不羡错愕:“东里枝住在凤栖宫,那鹿呦呦去哪儿?”
我把擦脸的绢帕递给她:“去一个十多年没有人住的偏殿,也就是坊间说的‘打入冷宫’。”
她闻言,单手扶上额角,有点不敢想象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这样听话,把那碗血给鹿呦呦喝了?”
“那碗血,是不是只要鹿呦呦喝掉,卫添就能对她发火甚至刁难?”我有点不敢相信,但又想起了那一晚我在梁上听到的对话,“你说的‘种恨’,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侧过脸,冷冷地望了我一望:“没什么意思。”
我实在看不惯秦不羡这一副仿佛别人都欠了她八万两银子的样子,纵然我某些方面确实对她不起,比如打碎了她盛血的罐子这一桩,但本王在她府上贴身伺候了两天两夜,态度比我少时在太学里上课的时候还端正,她为何还摆出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