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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恨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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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段话,本王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一封奏章:“这封奏章你从没有看过,本王也同你没有什么交情。”

    趁他恍然之际,转身离开,在宽大的衣袖里把那它揉成团,找到一个砖砌的祈福用的燃香炉,扔了进去。

    火光蓦然一盛,下一秒,奏章化为灰烬。

040、你可嫌朕来晚了么,小枝?() 
本王赶到钟启殿殿前的时候,文武百官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今日最忙的礼部尚书赵孟清赵大人,早已打扮得妥妥帖帖、捧着婚书凤印立在殿阶下;他的手下礼部侍郎秦不羡,捧着一枝雪白的花站在他身后。

    待瞧清楚这枝花之后,本王着实惊了一跳。

    且不说今日这一场盛典,大婚、册后两全其美,皇上、皇后成双入对,她只捧着一枝花寓意何为,单说这一枝花的品种,竟是梨花

    帝京五月份,春花早已荼蘼,怎么会有初春时节开放的梨花?

    更何况,三年前,卫添不知着了什么魔,下令砍死帝京所有梨花树,于是一夜之间,帝京梨花悉数遭殃,连个花影都看不着——

    秦不羡手里捧着一枝梨花,莫不是真的活腻歪了,想和东里枝一同死?

    诧异之中,卫添便从殿中出来了,赤金的冠冕上挂玉通透垂旒摇曳,绛红衮服上日月同辉星辰齐聚,龙纹自袍底腾云而上自带威严,三丈宽的朱红毯子自他脚下铺开、沿殿阶迤逦而来,自文武百官中间穿过,另一头直直延伸到一尊朱漆金箔的花轿,轿顶金色凤凰衔珠而立,振羽欲飞。

    卫添越过了那些程式,亲自下了殿阶,一步一步走过,掀开轿帘握上里面那姑娘的手。

    他声音并不大,只是百官无一人敢出声,以至于他这不大的声音里,期待、愧疚、欢愉、心痛都叫人分辨得清楚:“朕只剩今日来好好待你了,你可嫌朕来晚了么,小枝?”

    我本是一个外人,同卫添、同东里枝都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感的那一种外人,他们的悲喜本不经我左右,更不能左右我,我甚至隐隐期待卫添经此一劫、颓然不振,我趁机起事,护佑南国府。

    可此时此刻,我听到这句话,手指便不由自主颤了一颤,微微的疼从指尖一路延伸至心脉,惹得心脏处针扎似的骤然一悸。

    脑海里浮出两句话——

    一句诗东里枝眸光闪闪,不躲不藏:“怎么是局外人呢,他是喜欢我的,我也是喜欢他的。见他难受我心中也不会愉悦,若是能用此法解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难受,我也愿意试一试。”

    一句是卫添声音凄凉,泪水盈眶:“朕只是,朕只是怕她在我身边,我会控制不住伤害她啊朕只是想她能过得好一些,所以才把她送到出去”

    阴差阳错至此,千万种本可能善终的情境最后随寿命不再而归于今日这一片朱红,归于这一句——“朕只剩今日来好好待你了,你可嫌朕来晚了么,小枝?”

    除了本王、秦不羡、赵孟清,其他的大臣们统统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改变心意要立东里枝为后,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好日子里他要说“只剩今日”这种晦气的话。

    新后迈出凤轿,大红嫁衣曳地三尺,其上凤凰纹饰盘旋于耳际,珠帘摇动隐约遮住了面容,可那珠帘后的笑容,已冲散而出,美得不可方物,不似凡人。

    卫添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走过方才走过的路,穿过百官,行至殿阶之上,从赵孟清的手中接过大婚诏书和后宫凤印,一一交到东里枝手上。

    “拿了这诏书凤印,你我此后世世相约,你永远是朕的皇后。”

    又从秦不羡手中取过那一枝梨花,别在东里枝的衣襟上。

    “拿了这枝梨花,你我一如南国府二月初见,朕折梨花为信物,不够沉稳不够庄重,但朕确实喜欢你,你永远是比最好看的那一枝梨花更好看的姑娘。”

041、夫君()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恍惚之后突然诞生了一个想法:当年卫添下令砍死帝京所有梨花树,应该是因为东里枝的缘故。

    这个想法,当天晚上便被证实了。

    夜晚,银河星光璀璨,依旧是盛景园大宴,帝后一同坐在宝座上,月色溶溶,卫添的眼睛里是东里枝递过琉璃杯时不经意露出来的温柔。

    本王依旧坐在排头第二位,我前面那一位是丞相高蜀。

    而当年坐在本王身旁、一本正经滴酒不沾的秦不羡,此时坐在本王对面、赵孟清身边,枉顾她从司礼监中学到的好规矩,也撇开她任职礼部以身作则的好礼仪,一手攥着酒壶一首捏着酒盏,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月白襟口上全是葡萄酒酒渍,也喝得面露绯色玉花冠摇摇欲坠。

    她身旁的赵孟清将这英雄护美的机会抓得稳稳当当,一会儿夹菜肴,一会儿递手帕,时不时皱眉低头温言嘱托,时不时双手送上解酒凉茶。

    本王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捏出了裂缝,葡萄酒汁淅淅沥沥渗出来,浇湿了本王的袖口,袖袋里新换的折扇纸扇面也被泡了个透。此扇白银三百两,扇面上是欧阳询的墨宝。

    便在本王一股邪火在肺腑蹿腾得厉害的时候,一个小宫娥闯了进来,吭哧吭哧奔了最上头的那个人去,扑通一声跪了,紧接着痛哭流涕不能自已:“陛下!求陛下去看一眼贵妃娘娘,娘娘她灌了毒酒,此刻嗑血不止,却因为今日陛下大喜而不敢和陛下说奴婢实在怕娘娘魂断今夜,所以冒死前来,请陛下移步月凉宫,救救娘娘啊!”

    群臣大惊,纷纷停了酒,错愕地望着这小姑娘。

    对面的秦不羡瞬间清醒,自赵孟清怀里直起身子,一双桃花眼睁得硕大,带着些怒气盯住这宫娥。

    宝座上的卫添眉头一点点皱起:“胡闹。”

    那小宫娥只顾哭:“陛下要是今日见不到娘娘,便永远也见不到娘娘了”

    酒杯重重地落下,酒汁溅出来一半洒在他袖口,一半落在东里枝的凤袍上,他怒不可遏,斥责道:“谁给你的胆子来威胁朕。”

    本王以为,哪怕是在这皇宫里伺候了十几年的奴婢见到这阵势,都要双股颤颤磕头求饶了;可本王终究低估了这小丫头,她听到这句话后形容更加坚定了几分,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函,跪走着一点点挪到上首台阶处,附身道:“这是奴婢从娘娘的桌案上偷来的,里面的内容奴婢不敢看,但信函上这几个字奴婢看后便再难忘记,”她顿了顿,把信板板整整放在台阶上,‘’‘鹿鸣呦呦,笙瑟贺之。吾王晏晏,妾心愉之’。”

    容本王把这文绉绉的一句话翻译一下:

    此话上句呼应他二人当年正月十五盛景园内月下初见之时,卫添那句“鹿鸣之声,笙瑟贺之,然后忠臣嘉宾,各得其乐。呦呦是盛世之音,你有一个好名字”,目的是勾起卫添关于那纯情的初恋的回忆;

    此话下句意指今日这盛典这大宴,表明皇上大婚心情绝佳,她鹿呦呦也因为皇上的开心而满心欢喜。

    可本王觉得这句话当真经不起推敲——

    你若是真的替卫添开心,为何还要服毒自尽?

    你若是真的替卫添开心,那你在月凉宫安安静静服毒自尽得了,为何还让贴身丫头来这儿演这么一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出,在坊间的宫斗传本里早已被写烂了。

    这一招对本王没用,但是对卫添却好使。

    我看到宝座之上的他,身形清晰一颤,紧接着不受控制一样起身,似是想起来身旁还有一位刚娶的人儿,又瞬间反应过来惶惶坐下。

    “啪”的一声,酒盏的碎响从对面传来。

    我看到一个眼风如刀冷冽狠绝的秦不羡,和她被琉璃碎片割得血水缕缕的手。

    卫添也注意到声响,看向她这一处。

    群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个个正襟危坐,不敢言语。

    就这般沉默了三秒,东里枝举起酒盏,看着卫添,眼波流转于彩色琉璃之间,随之而来的笑也变得灵动:“夫君。”

    只这一声,卫添便愣住。

    她依旧笑:“纵然当着各位大臣的面这样唤你不合适,但我也想亲口唤你一声。”垂眸看了看凤袍上溅上的酒渍,轻声道,“莫要怪我,我本想回了寝宫只剩你我二人的时候这样唤你,但是我又怕来不及。”

    把卫添的酒盏送到他手里,笑容如风一样好似瞬间要消散,可语气里依旧带着温柔愉悦和恬静安然:“喝完这一杯,你便去看看她罢。我先回宫小憩,你回来的时候若我未醒,便不要唤醒我。今日太累了。”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042、现在,他真的来晚了() 
那时候,卫添只留下了一句:“小枝,等朕回来”就抛下她,匆匆忙忙跟着那个小宫娥走了。

    秦不羡本想起身拦住,可将将起身的时候就被赵孟清拽回来。

    等到东里枝也离了宴席,大臣们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偌大一个盛景园只剩秦不羡、赵孟清和本王三个,赵孟清才怅然安慰她道:“秦大人,皇后娘娘都放他走了,便是你有手段让他留下来又如何?他的心更紧着哪一边你还看不明白么?”

    秦不羡的眸光便一点点暗了下去,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嗤笑一声:“赵大人,我不是为了皇后娘娘才拦下他,我是为了陛下才要起身拦下。”顿了顿,抬手撑起下颌,歪着脑袋望向我这边,笑得更加放肆也更加冷厉,“我猜不出今夜陛下便一定要后悔,崇安王殿下觉得呢?”

    本王举起酒盏正要回答,余光却瞥见东南方有滚滚白烟翻腾而上,酒杯一个不稳从手中掉下去,便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我再抬头看,已见赤红火光冲出莽莽白烟,化成十丈火舌朝夜空舔舐而去,下一秒,整个东南上空已全是火红烟云,带着轰轰风鸣,滚滚不熄。

    我扶着桌案缓缓起身,听到自己略带颤抖的声音:“凤栖宫。”

    刹那间反应过来,我三人一路飞奔过去,中间秦不羡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恐惧,栽倒数次。

    好不容易到了凤栖宫门口,本王看着这场景,腿脚瞬间一软,也差点栽倒。

    宫门外,一身凤袍已经叠好放在地上,是东里枝白日里穿过的那一身;宫门里,烈火浓烟吞天噬地,进一步便有热浪灼面,浓烟燎过眼。

    有个白衣小丫头跪在门里面哭声凄惨,发丝被烧得劈啪作响,却还不知死活一路跪走着向前,秦不羡咬牙冲进去把那小丫头拽出来,却发现那丫头已经被灼得满脸都是泡,也发现这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陪伴东里枝三年之久的茶衣。

    她跪在地上,死死抓住秦不羡的衣袍一角,仰头之时泪雨滂沱:“秦大人姑娘她为什么每一次都撇开茶衣,她为什么每一次都撇开茶衣”

    秦不羡眼里全是凤栖宫里那赤红的火。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摸出一枚银针往茶衣颈部刺了一下,待茶衣昏睡过去后,转头对赵孟清嘱咐道:“还劳烦大人亲自带茶衣出宫去治伤,还有,别让她再回来了。”

    赵孟清抱起茶衣,临走时候问道:“你们呢?”

    秦不羡道:“我和崇安王殿下,一起等东里枝的心上人过来。”

    宫殿一片片塌陷,熊熊烈火之中,我看到了宫后方几百株树,立在火影里。

    我问秦不羡:“本王不记得凤栖宫后面有树林,这些是什么?”

    她凉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东里枝喜爱梨花,他便下令把帝京的所有梨花树都砍掉了。后来也不知为何,占用了鹿呦呦的地盘,在凤栖宫里,给东里枝养了好些梨花树。他在这里养梨花树,东里枝又看不到,还给鹿呦呦添了堵。你们帝王家的人,心思果然难猜。”

    我便想起来他递给东里枝的那一枝梨花。

    次日清晨,火势已去,大火已息,梨花树都烧成了灰,只剩东南天残存着的白烟,盘踞此处,久久也不散去。

    东里枝的心上人终于来了。

    纵然已经是白日,可他比昨夜秦不羡赶过来的时候脚步更加不稳,在不远处几株梧桐下绊了一跤,越往凤栖宫宫门处走,脚步便越发踉跄。

    终于走到我们身边,他看到脚下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凤袍,背部的凤羽扶摇,振翅而上。而他那一身大婚的衮服还穿得稳稳当当,日月星辰皆聚,龙身自云上腾起。

    他脸上是宿醉或者是纵/欲后留下的病态的惨白,好似手也不怎么听使唤了,近在咫尺的嫁衣,他竟手抖得厉害,抓了几次才抓住那凤袍的一角。

    他面前不远处,是凤袍的主人,也是滔天大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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