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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子孙爱读书、会读书,她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端着果疏蛋糕来拜祭大树,谁要是对大树不好,稍微的伤害大树,她都不依不饶。外人不知道这中间的秘密,都觉得很可笑,把曾祖母称为树痴,的确是,曾祖母对这棵树可以说是关爱有加,春天他要让家人把树上枯枝病斑除掉,夏天她不让孩子们随便爬到树上玩,碰到天旱的时候,就要让家人挖大树坑,浇水,还要施点肥,冬天怕树冷,就用谷草把树干包起来,无论春夏秋冬,她都爱和家人一起坐在树下吃饭、喝茶、打牌、聊天、做针线。
而如今这棵大树要倒下了,它被派上了大用场,人民公社成立了,要盖一座大礼堂,大礼堂缺少一根主梁,父亲说:”俺水墅院子里有一棵百年大树,是做中梁的材料,俺愿意贡献出来。”
父亲回家通报信息,全家人都反对。
爷爷说:“咱氺墅不是小气之家,当年你在西安把宝贝捐出去,亲伯不是不心疼,但一想到是为国家,就没有怨你,但是这树是咱氺墅的宝树,不能随便刨,刨了对咱家人不利,这树坚决不能刨。”
奶奶说:“你这孩子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入合作社,你动员家人要带头,咱家的土地、牲口、大马车如今都成公家的了,俺也没意见,可是,咱氺墅现在没有什么宝贝了,也就只剩下这棵树了,是你祖宗留下的,算是传家宝,不能随便毁弃,所以俺也反对刨树。”
母亲说:“你做革命工作,俺也是坚决支持你,家中的事情都不叫你分心,可是你咋一点都不为自家想想,咱家现在还有啥?就是这棵树是宝贝,奶奶把它看得金贵死了,你伐了它,就是伐奶奶的命。”母亲看看曾祖母说:“俺也不同意刨树。”
父亲说:“你这婆娘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棵树都舍不得,还说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呢,你这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行动另外一套。“
母亲说”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俺知道干活挣工分,挣下工分才能分下粮食,一家老小才能有饭吃,干活挣工分是俺的本分,至于什么共产主义,俺没见过,你说说共产主义是啥样子的。“
父亲说:”共产主义是人类最美好的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活干,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牛奶面包、饺子面条、土豆烧牛肉,蘑菇炖小鸡,糖醋鲤鱼、酱香猪蹄,想吃啥有啥,西装革履,长袍短卦,想穿啥穿啥,汽车、火车、飞机、宇宙飞船,想坐啥有啥。“
母亲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只看见这棵树长得枝繁叶茂,不能随便毁了。”
父亲说:“公社要盖大礼堂,缺了主梁就没法盖,这棵树派个大用场难道不好吗?再说这树伐了,我们不能再种?几十年后,又是大树。”
曾祖母说:“孙子,你说得这共产主义社会真是太好了,啥时间俺能看到?不要说牛奶面包、土豆烧牛肉了,就是冰糖肘子、红烧里脊、白蒸馍、香酥鸡、卤猪肉夹火烧馍,醪糟红酒稠米汤,天天让我吃饱喝足,就行了。”
父亲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共产主义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得我们一代一代人努力奋斗去实现,人民公社是实现共产主义的第一步,如今,我们都是公社社员了,要爱社如家,有一首歌是这样唱得”
东院的蔓二奶说:“这歌我们会唱”,就亮开嗓子和蔓二爷来了个男女声二重唱:“公社是根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了离不开瓜,藤儿越长瓜越大。公社的青藤连万家,家家户户种庄稼,手勤庄稼好,心齐力量大,幸福的种子发了芽。公社就像红太阳,社员都是向阳花,花儿朝阳开,香飘千万家,社员的心中乐开了花。”
蔓二奶和蔓二爷这男女声二重唱,唱得其实不咋地,他们的嗓子不好,五音不全,又没有接受过名师的指导,受到场地的限制,没有舞台效果,至少和谢丽斯王洁实的男女声二重唱比起来,差的很远,但是这歌的旋律好,也感染了每个人,大家就为蔓二奶和蔓二爷鼓掌叫好。
父亲说:“歌唱的好,还要有行动,公社要盖大礼堂,缺一根主梁就盖不成,奶奶你说说,是让咱这大楸树,为共产主义事业做点贡献呢,还是让它老死氺墅了?”
曾祖母说:“奶奶,我当然和孙子你是一派了,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奶奶都坚决拥护,不要听你亲伯的话,也不要理会你亲娘,还有你媳妇,他们投的反对票无效,他们都是鼠目寸光,没有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奶奶做主,明天你就领着人来刨树吧。”
母亲说:“奶奶,你在下面说的好好地,坚决反对刨树,说这树就是你的命,谁要敢毁树,你就和谁拼命,我们都是听你的呀,怎么一到会议上,你就变卦了,你当先进,让俺当落后分子呀”
曾祖母说:“俺这不是与时俱进吗?俺要跟着俺的孙子,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你们都是落后分子,不准拖俺的后腿儿。”
爷爷跺跺脚说:“就是让你这老太婆,怂恿着你的孙子,把俺这点家产全都掏空了。”
母亲也说:“说不定哪一天,连氺墅都被你充公了,看你的孩子都住哪儿?”
父亲说:“都住哪儿?不会住到撂天野地里,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俺的儿子闺女肯定得比你住得好,城里的高楼大厦是给谁盖得?”
爷爷说:“不是给你盖得,你就做梦吧,还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汽车、火车、宇宙飞船,这根本就是你们,这些不着调的年轻人,说好听些是空想社会主义,难听了,就是做梦娶媳妇儿,净想好事儿。”
东院的蔓二爷说:“大哥你千万别生气,老太婆的孙子不是咱们的儿子?儿子败家自有败家的道理,儿子说的话我觉得有点道理,与其让大树老死氺墅,不如让它派个大用场吧。”
蔓二奶也说:“既然败家,就败光算了,儿子闺女没有想头了,都得自立自强,我们就供他们好好上学,冒不准还真能到城里住上洋楼,比咱这乡下土房子强。”
蔓二奶她说到做到,她为了供儿子上学,还真是卖光了家产,如今她的孙子,孙女都住在城里的洋楼里了。
父亲领着人来刨大树的前夜,曾祖母端着果蔬蛋糕,香箔冥币,最后一次,祭拜了大楸树。
当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曾祖母神色肃穆,她放好了祭品,点燃香箔冥币,跪下磕了三个头,雾霭消散了,银色的月光好像一袭白得耀眼的纱裙,覆盖着巨大的树冠,像从幽暗的深涧里升起的白岚,一道惨白的光,给树顶镶了一个银圈,好像孩子脖颈上戴的银项圈,这些反射在银项圈中的树冠的荫影,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显得更为凝重,曾祖母双手合什对大树说:“住在树上的神仙,俺今夜是要告诉您,您不能在俺氺墅住了,您吃了果蔬蛋糕、收到香箔冥币,赶紧给自己找个好去处,明天,俺的孙子就要领着人来刨树,神仙,您可不能怪罪俺的好孙子,他是大好人,他把俺家的宝树献出去,是给公社的大礼堂当主梁,如果,神仙您要怪罪,就怪罪俺,是俺做主让孙子刨树的,神仙您不管到了哪里,都要惦记着俺家,俺会让俺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供奉您,您要保佑俺的子孙,让俺氺墅的子孙都爱读书,会读书,让俺这氺墅中出个大文人。”
曾祖母祭拜完毕,凝神伫立,虔诚的和大楸树对望着,大楸树幽幽地摆动着枝叶,没有了平时的轻盈与潇洒,只是沉郁的站在那里,和这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默默相视,那月光则应和着撒下一片盈盈的绿光,然后逃过树叶的遮拦,软软地降落在金黄的落叶上,月光斑驳苍白地流散着,曾祖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凋落的叶子,她看见一缕白色的烟气,袅袅娜娜的升到高空,慢慢的幻化成一团五彩的祥云,她微微笑着,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像这祥云一样,轻飘飘的,软绵绵的,飞了起来,曾祖母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软绵绵的倒卧在树下,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父亲领着人来伐树,看见曾祖母依偎着大树睡着了。
悼念一棵大树
我家院落有一棵大树,蓊葱郁勃挺拔刚劲,夏日她像巨伞垂着浓荫,冬日她用躯体挡住寒风,寂寞时她摇曳倩影和着鸟鸣
焦虑时她合起双手挡住噪音,高兴时她柔枝婆娑翩翩起舞,忧伤时她喁喁私语传送慰藉,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无情地刀斧斫进她的胸膛,绿色的血液喷射出愤怒的心胸,悼念一棵大树,多少个夜晚她走进我的梦境,悼念一棵大树,希望悲剧再也不要发生。
嗉儿把这首诗念给了爷爷听,爷爷说:“你写的不赖,你老奶算是没有白巴结你,你让她梦想成真了。”
曾祖母的梦想,就是想让水墅出一个大文人,那个算卦先生的一句话,竟成了她的痴心妄想,其实这也不单是她的梦想,而是一个家族几代人的梦想,想一想,成就一个人,成就一番事业,真是太难太难了,但是越是难做的事情,越是充满诱惑力,水墅到这时候,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宝贝没了,土地没了,牲口没了,古树也没有了。
爷爷说:“这是世事到这一步了,人都得跟着世事走,你亲伯捐出玉镯,献出宝树,把土地、牲口、大马车都充了公,积极地表现自己,就是为了入党提干,好把孩子老婆带到城里享福。”
但是父亲最终没有入党,没有提干,更没能将我们带进城里享福,他就是个教书先生,他一辈子什么也没干,就是教了四十多年书,到退休还是个小学教师,而且没有职称,父亲临终的时候,总是爱说这句话,三十年看父敬子,三十年看子敬父,言外之意就是他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出息,功不成名不就,默默无闻,但是他养的儿女们却比较有出息,入党的、提干的上大学的,硕士、博士还有留洋的,特别令他自豪的是他的大闺女,嗉儿继承了他的事业,书教的好,文章写得也好。爷爷说:“你亲伯他年轻时比你们兄妹都心高气傲,他有才华、也有机遇,刚解放那时候,有文化的人太少,他是洛阳中学的高材生,不亚于现在的名牌大学毕业生,领导很器重他,他也很努力,而且全家人也都支持他,他说让干什么,俺这当爹的就是无条件服从,他说去抓土匪,俺就给他路费,不光是他的路费,和他同去的七八个人,一路上吃喝玩乐,都是俺掏腰包,他在西安玩,把碧玉镯捐给香玉剧社支援抗美援朝,俺也不怪罪他,合作化,人民公社,俺都是积极分子,咱家的地多,地好、牲口壮实,村里的穷人家,都跟咱家沾光了,五八年成立公社,咱家把那棵百年大树贡献出来给公社的大礼堂当主梁还不算,还将咱氺墅的后半个院子也献出来给队里当了食堂,家中的桌子板凳、锅碗瓢盆、筛子笸箩、酒缸醋坛、大锅、大盆都献出来了,村里人真是开眼界了说:“这才是百年大户,家底真殷实啊。”
我说:“我亲伯真是这样的大公无私?”
爷爷说:“他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比雷锋还雷锋,他上过省报,见过省长,还给刘主席握过手呢,也就是他的命好,什么都顺,二十岁不到就成了国家正式教师,刚解放那会儿,教师的地位可是不低,你亲伯就是拿着国家的高工资,,他的工资和县长一样高,他在县小学又结识了马校长,马校长的父亲就是马大县,这时候已经是省长了,他受过咱氺墅的救助,非常器重你亲伯,你亲伯他那年才二十五岁,就要被提拔当乡长,其实,这乡长就是起跳板,马省长看中了他的文采,把他提拔到省里也不是难事,和他同时提拔的那一批干部,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干到现在,差不多都是省一级,有的还到了中央。”
我说:“那我亲伯怎么既没有入党,也没有提干,是他犯错误了?”
爷爷说:“他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误,既没有政治问题,也没有经济问题,更没有作风问题,他把自家的东西都拿出来充公了,不像现在有些干部,见钱眼开,恨不得把公家的钱都装进自家的腰包,你亲伯他就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他如果当了********,就是第二个焦裕禄,他入不了党,提不了干,是因为他的牵挂太多了,舍不了他的老婆孩子,太在乎这个小家,如果一个人,他的牵挂太多了,就干不成大事业,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你亲伯他入不了党,提不了干,就是因为嗉儿这个丑闺女”
我说:“管嗉儿什么事?”
爷爷说:“怎么不管嗉儿的事?”
父亲最终没有经受住组织的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