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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镜台-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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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一波() 
头顶上方是一张带笑的脸,这笑中又有几分关切。

    我看着他拎被子的手,质问道:“赵沅,你这是作甚?”

    不知为何,自打师父方才同我说了那番话,我心里忽然对他多了几分芥蒂,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他发现了。

    他表情有些无辜,道:“没没想作甚。”

    我将他的手拂开,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道:“那你揭我被子干嘛?”想了想,又道:“你不会还怀疑我是个女子吧,所以用这样的损招。”

    他双手叉腰,冷冷道:“我赵沅会是那样一个人?”

    “谁知道呢?”我撇嘴道。

    他一下子皱紧了眉头,指着我道:“你!”火气却没发出来,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说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你踢了被子,正要给你盖上的。”顿了顿,又道:“我一直待朱贤弟为朋友,没想到朱贤弟竟然如此看在下。”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我缓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反应过激了些,有心想跟他说些好话、道歉时,他又负气走了。

    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脑袋的确不大疼了,身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热,只是软绵绵的,没怎么有力气。

    我掀开被子,披上衣服,站到窗前看了看。窗纱上有一抹残红,想是快日暮了。

    我穿上衣服,整理好发冠,便往师父那儿走去。

    窗户开着,可以看到师父正伏在桌案上书写着什么。我进了书房,师父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起来了?可是不发烧了?”

    “嗯,”我颔首道,“已经不发烧了。”

    “即便烧退了,也应该在榻上多躺一会儿。”师父说道。

    我望了一眼外面,说道:“师父,天快黑了。”

    他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书稿,一边道:“唔,是呢,你躺床上都快有一天了。”

    我试探着问道:“师父,这时候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他似恍然大悟一般,忙放下书稿,站起身来,说道:“去吧,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一定饿了。”

    我抿抿嘴,说道:“其实也不是很饿,只是想吃点东西长长力气。”

    他走在前头,与我说道:“那快些走吧。”

    去了书院的厨房,却没见着赵沅。用完饭,我和师父走回院子,见赵沅的老师——程先生一人走在前面。

    我上前去行了个礼,说道:“先生好。”又问:“晚上怎么没见着赵公子,是去哪儿了吗?”

    程先生笑了一下,说道:“老夫也不知这个门生去哪儿了,公子是有事情要寻他吗?”

    “这倒没有。”我抿嘴笑道,“只是见往日赵兄都是与先生一起的,今晚没见着,故而多嘴问了一句。”

    程先生又说道:“公子不用担心,明日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多谢相告。”我待程先生走远,便走回了师父旁边。

    师父压低声音,问道:“你跑去问赵沅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阿珠今日把他给得罪了。想去向他请罪,可又找不到他人。”

    师父重复道:“得罪?”又道:“我倒想起来了,你还未向陈掌事请罪吧?”

    “还没有。”我说道。又看了看蒙蒙夜色,问道:“要现在去吗?”

    “嗯,”师父点头,“今日事,今日毕。”

    “那好,阿珠这就去。”

    

    陈掌事住的院子我只去过一次,书院里大大小小的院落又多,故而不大容易找到。

    我一边走着,一边挨个打量这些院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和气地呼唤,道:“朱贤弟?”

    声音听着耳熟,我好奇转过身去,见夹道里走出一个身影。身影向我走来,我瞧了一会儿,辨出他正是蓝笙。

    脸上便绽出笑来,道:“蓝兄!”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朝身后指了指,道:“我就住在这儿。”

    “噢。”怪不得呢,我和师父在厨房用饭的时候从未见过蓝笙,原来他是住在这边了。书院的来客比较多,在一个厨房吃饭难免挤巴了,所以辟了好几个厨房。

    “贤弟上这儿来是有什么事?我方才见贤弟一直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蓝笙道。

    “我找陈掌事,有事与他说。”我答道。

    蓝笙抬起手指向一处院子,道:“陈掌事住那儿。”

    好不容易碰着了,我不大愿意就这样同他分别。

    他也立在原地,看着我。

    “我”我们同时说道。还没说完,又一起都笑开了。

    “贤弟请说。”蓝笙抬手谦让道。

    我脸面忽然有些热意,幸而此时有夜幕掩盖,他应该看不着我的神色。我咳一声,道:“白日里热,到了晚上要舒适许多,夜风清凉,蓝兄可愿意一同走走?”

    他感叹道:“正有此意。”顿了顿,又问:“会不会耽误了你去找陈掌事?”

    “不会不会,”我摆手道,“也不是很急的事情。”

    道上偶尔有往来的书生,我和蓝笙漫无目的地边走边闲谈着。一路上总是我在问着,因为我想多了解了解他。

    兴许是问多了,蓝笙有些好奇,便说道:“贤弟似乎对我的一切很感兴趣?”

    我“嘿”笑一下,道:“的确是很好奇。想多了解一下蓝兄。”

    蓝笙看着我道:“我还不是很了解贤弟呢,不过我觉得朋友之间的交情情义并不在这些东西上面。只要心灵相通,便可称得上是知己了。”

    我一下子没大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嫌弃我太唠叨、俗浅了吗?

    正忐忑着,蓝笙又道:“在蓝笙心里,贤弟便可称得上是我的知己。”

    心里就像蜜糖化开了一般,我腼腆又矜持道:“承蒙蓝兄不弃。在我心里也是如此。”

    蓝笙说道:“我之前对贤弟的尊师白先生略有耳闻,听说白先生门下有三个弟子,不知贤弟是尊师的哪一位弟子?”

    我一下子有些紧张,心想,如果他知道师父的一些事情,那他恰巧会不会也知道师父门下有一个女弟子呢?莫非他对我的身份也有些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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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和解() 
我和蓝笙相交的时日不长,这时候贸然告诉他自己是个女子会不会令他心生反感呢?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我答道:“我是师父门下第三个弟子。”

    既不欺瞒,也不多说。

    蓝笙笑了一笑,道:“听闻白先生门下有一个女弟子,不知这事可是真的?”

    我从容一笑,反将问题抛给了他,说道:“不知蓝兄对这样的事如何看呢?”我还是不敢确定蓝笙对我的情义,不知他对这件事会持什么样的看法。

    蓝笙顿了一会儿,方笑说道:“市井闲谈,蓝笙不敢妄断。”

    原来他以为我问的是这件事情的真假,可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于是我又说道:“古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世人一向认为妇人应当注重闺阁之要,并不怎么提倡女子学习诗书。若是一个女子常在外抛头露面,甚而混迹于男子之间,那可是万万要不得的了”

    蓝笙抬起一只手,做制止状,道:“欸—,贤弟这样说可就狭隘了。”

    我挑眉,佯作好奇,问道:“哦?这怎么就狭隘了?”

    蓝笙道:“我觉得贤弟的话有所偏颇。一个女子若是常在外抛头露面自然不好,但诗书之事,并无男女之别,这样的益事是该提倡的。”

    我心想,蓝笙毕竟是南宋人,思想上还是会有一些保守的。但能这样想,已经很不错了。

    可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和失望。我又问他道:“那蓝兄觉得什么叫‘抛头露面’呢?”

    他默了默,说道:“在我看来,‘抛头露面’是一种刻意要引起别人注意的行为,作风浮放的人才会这样做。如果是正常的交往、往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的。”

    我的一颗心又稍稍定了些,附和道:“嗯,我也是这么看的。”

    不知不觉,我们转到了陈掌事的院子跟前。

    蓝笙说道:“聊了这么久,就不耽搁贤弟去办事了,再会。”说罢,抬手施了一礼。

    我只好也作罢,向他道了别。

    进了院子,见有一间房内亮着烛火。我上前去敲了敲房门,屋内一个声音道:“稍等,就来了。”

    片刻后,陈掌事打开了门,见我站在门外,先是一愣,随即道:“进来坐吧。”

    我进了屋子,并未坐下,而是曲着腰施了一礼,郑重道:“夫子。”听书院的人说,陈掌事从前也是书院的夫子,因此书院的学生都尊称他一声“夫子”。我既来了书院,自然也是要随着的。

    陈掌事并未搭话。

    我低着头,继续说道:“昨日学生犯下大错,令整个书院蒙羞,今日特来请罪。”顿了顿,又道:“因学生染了风寒,白日里高热不退,故而未能及时过来向夫子请罪。还望夫子宽恕学生则个。”

    陈掌事说道:“想必白先生已经教导过你了,我在这儿就不多说了。今日赵公子也来过了,我也知道了,这件事主错不在你。既然你肯来请罪,说明你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当之处。我在这儿多嘱咐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

    我有些惊讶,心想,赵沅怎么会过来担罪呢?他并没有和我提起这事呀。

    正疑惑间,陈掌事说道:“你既已经请罪了,我也宽恕你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我将背曲得更下了些,道:“多谢夫子宽宏大量。学生告退。”

    出了房门,心却为赵沅的事揪着。现在想想,自己那是说的话真是过分了些,才会叫他生这样大的气。可即便再愧疚,也只有等着见到他再和他好好道歉了。

    

    第二日,我早早就去了赵沅的房外。房门闭着,不知他在不在里面。

    我轻敲了几下房门,里面有些响动。看来他应该在里面,我在心里将道歉的话又默背了一遍。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赵沅的整个头和半个衣衫不整的身子。

    我愣了一下,刚想向他道歉,他眨着迷蒙的睡眼,说道:“谁呀?”

    我堆起笑来,道:“是我,朱宛,我来向你道歉的。”

    他惺忪的睡眼终于打开了,看了我许久,道:“道什么歉?这样就早喊我起来。”

    我瞧了一眼天,道:“这恐怕不早了呢。”又道:“昨日下午,我实在不该同你说那样的话,请你不要放心上去。”

    他不耐烦地挠挠头,道:“什么话?我全忘了。昨晚喝了些酒,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沅性子一向直爽,既然他说“忘了”,想来他应该不把这事揣心上了。他说他昨晚喝酒了,难道我一直寻不到他是因为这个。

    我说道:“你昨晚去哪里喝酒了?我可找了你一晚上,都没见着你人影。”

    “外头的酒馆。”他伸了个懒腰,看向我道,“怎么样?下次要不要带你去?”

    “哈哈哈”我笑道,“有空再约。”

    虽说我也挺羡慕喝酒这样的风*流事,但可惜的是我不大会喝酒。况且喝了酒难免会生出许多是非,还是能推则推吧。

    他白了我一眼,道:“你可真不爽快,没劲。”

    我在一旁默默陪着憨笑。

    这时,身后传来师父的呼声。我忙转头应了,又别过脸看了一眼赵沅,他已经把房门闭上了。

    我跑到师父身边,见师父手里拿着一封信,便问道:“师父,我爹又寄信过来了?”

    “不是,”师父摇头,“这是为师在潭州的友人寄的。他邀我去府上小聚。”

    我张着眼,不明白师父到底想说什么。

    师父又道:“阿珠,今日我们便动身,去他府上拜访,可好?”

    我想了想,说道:“可明天不就要开始讲学了吗?”

    “无妨,”师父道,“明日是陈先生讲学,我还要过几天。”

    “噢,那好。”我低声答道。其实我不大想出书院,因为蓝笙在这儿,我想抓住机会好好跟他培养培养感情。可师父既然让我陪他去,自然是不能推脱的。

    我问师父道:“师父,我们要走着去吗?”

    陪着我们走了半个月的两头毛驴已经不在了。前几天,师父说,我们回去时是不用骑毛驴的,所以我便托人将它们卖了。卖的钱给我和师父各添了一双鞋子。

    师父点头,道:“走去吧,路程也不是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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