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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传来一个男子朗朗的声音:“我知你喜欢,再酿来给你就是。”
夏离嫣便做出招手的动作,道:“放了剑吧,你也舞累了,过来,与我好好地歇一歇。”
说罢,粉白的面颊,泛起阵阵娇羞的潮红。云姜只觉得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使劲地抿着嘴,握着拳头,一动也不敢动。
从云姜的角度,只能窥见小院内一半的地方,她刚好看不见说话的男子的模样,可是那声音却再耳熟不过了,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刀尖狠狠扎了一下。只见那个人,款步朝着夏离嫣靠拢,他的侧影,一点一点地,落进云姜的眼帘。
居然是他!
那么结实挺拔的身躯,器宇轩昂,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和从容。这不是云姜朝思暮想的骁勇威严的骠骑大将军沈就澜,又是谁?
正文 第2节 云姜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刺痛,她眼看着沈就澜笑意轻扬,牵了夏离嫣的手,仿佛携着新婚的妻子,缓缓走入房门,关闭了门窗。她遏止不住,用手捂了嘴,泪如泉涌。
天空瞬间阴霾。
那些百合花的香囊,仿佛瞬间变成装满尸骨的狰狞道具,压得云姜身体发抖。她踉跄着退出后院,站在水榭里,望着窗前盈盈一汪清波,突然觉得很讽刺。
这时候,外边匆匆来了两名宫女,看见云姜,颇是意外,心里也料到她是来这里找夏妃的,她们便问夏妃娘娘去哪里了,说是有别宫的妃子特地过来探望她。云姜不动声色地瞟向背后的内院,深吸一口气,道:“娘娘说想到御花园里走走,已经过去好一阵了,你们且去找找吧。”
两名宫女不疑有它,别了云姜,双双退开了。
随后云姜亦离开了水榭,脚步虚浮,步步成殇。
有时云姜会替夏离嫣担心,她毕竟是皇帝的妃子,同沈就澜在一起,就如玩火。玩火者,总难逃自焚的恶果。
但有时她也会觉得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她知道自己没有嫉恨的立场,哪怕只论先来后到,她也要排在夏离嫣之后,她只是倾心了一个她不该也不配倾心的男子。夏姐姐的温柔,她想,自己是骑马追也追不上的吧,她那样的女子,理应就是世间男子倾心爱慕的对象,这寂寞深宫,她能得到一个人的呵护和陪伴,又是多么难得?
这些复杂矛盾的念头,交错盘亘于云姜的脑海,让她好一阵子都提不起精神来。
有一天,宫女们闲来无事便议论起宫里面的事。
有人说:“死了倒好,省得又借着姿色去勾引哪位权贵了。”
也有人说:“做宫女的,便就只有伺候人的命,何必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也有人唏嘘感叹:“倒是也怪可怜的,一尸两命啊。”
然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宫女啐了一口,道:“你们这些小妖孽,就知道说人闲话,不过就是以讹传讹,你们怎知幕后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当心话说得多闪了舌头。”
其她的人倒也不把那宫女的话放在心上,仍然嘀嘀咕咕地议论着。
然后当中便有人喊了一声:“咦,靳云姜呢,她以前是尚衣局当差的,说不定认识那事主儿,来给大伙说说,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狐媚子?”这样一说,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角落安静的云姜,云姜脸一红,道:“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讲些什么。”
宫女甲立刻拉过云姜,道:“司徒朗月啊,难道你不曾听说?”
云姜顿时像被谁用针扎了,一把扯紧宫女甲的衣袖,问道:“你们……你们在说司徒朗月?她,她死了?”
话音没有落,泪珠子却扑通掉下来。
眼前浮现出朗月那秀气苍白的脸。想起之前自己明明还见过她,曾经相处起来的那些愉快经历,都一一涌上脑海。
不等宫女回答,云姜便丢开手,像箭似的冲出了园子。
脚步是颤抖的,有点发软,很是慌乱。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做无趣状,便各自散开了。
那会儿,云姜心乱如麻,匆匆忙忙冲出舜禾宫,一直向着尚衣局跑。
前前后后距离胡笳来向她求助,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两三天以前还在盘算着如何帮朗月从宫外偷运堕胎的药进来,但这些日子她实在是自顾不暇,没想到转眼间,事情竟成了一个这样的结局。
突然听见朗月亡故的消息,云姜不知道这段时间尚衣局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感到心痛懊悔,仿佛朗月的死就是她的疏忽造成,她恨不能使劲地抽打自己。
朗月的死是千真万确的。
尚衣局的宫女素来知道云姜跟朗月交好,见她回来,不禁眼眶一红,道:“云姜,你怎的这会儿才听到消息,朗月已经去了好些天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将朗月的事情对云姜说了。
原来是有一回朗月当值去锦霞宫,却在李妃娘娘面前昏倒了,正巧那时御医也在,便给朗月把脉,这时候,朗月怀有身孕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李妃一直宣扬要肃清后宫的风纪,对朗月极为鄙夷,直斥她伤风败俗,坏了后宫的规矩,因而准备择日审她。谁知道,朗月心里害怕,当天夜里便悬梁自尽了。
正文 第3节 云姜听得阵阵心凉,更是觉得这悲剧也有她自己的责任在里面。倘若她能早一点弄来堕胎的药,或许朗月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不会丢了性命。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懂事的宫女软语安慰她,并告诉她道:“胡笳有任务出去了,是你原来当值的暮烟楼,你要不在这里等她吧,要不然沿途过去,也许能碰上。”
若说云姜之前对胡笳还有气,气她受楼青煜的摆布,将她骗去枫曳林,但这会儿气早就已经消了,她甚至怕胡笳会因朗月的死而责备自己,心里总觉得有愧,便静静地离开了尚衣局。
哪知道,她竟在中途遇上了胡笳。
两个女子愕然地对视一眼,俱是痛哀。前事谁也没有再提,只伤心地相拥而泣。
胡笳说了一句叫云姜震惊的话,她说:“朗月是被李妃给逼死的。”
云姜心头一紧,忙轻声嘘她:“隔墙有耳,不应说的话别乱说。”
胡笳揉了揉哭红的鼻子,恨恨道:“你晓得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难道你晓得?朗月不是宁死不说的吗?”
“她是宁死不在我们面前说。”胡笳神态一哀,道,“她在李妃面前是吓傻了,吓糊涂了,以为说出实情李妃会顾念血脉之情保她一命……那孩子的生父,是大皇子。”
云姜听到这里脸色变得煞白,好像连背心都渗出汗来了。
胡笳继续说道:“朗月并不是情愿的。大皇子的荒淫,在后宫早就是宫女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他看中朗月的美貌,强令她服侍他,可也就是那一夜的欢愉,事后大皇子兴许连朗月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却可怜朗月,怀了他的孩子,也不敢声张。其实在御医为朗月诊出喜脉的时候,李妃就已经审问过朗月了,朗月无奈只能将实情说出,李妃却不愿将真相传开,怕传到皇帝耳朵里,坏了她宝贝儿子的声誉,便在言语间暗示朗月若不自尽,就要加害于她。
“朗月是哭着回来的,她说倘若她不按照李妃的意愿做,便会有更严苛的刑罚等着她,甚至还要连累她在宫外的亲人。我费尽了唇舌,说我与你兴许还能想想别的法子,原以为已经劝住了她,可谁知她趁着我被刘公公传召的时候,便自缢了。”
胡笳涕泪涟涟,道:“那李妃护短,不肯给朗月一个公道,却还要假做清廉,说什么朗月是畏罪而死。她,她,她,当真是颠倒黑白无法无天啊。”说到激动处,胡笳泣不成声,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骂。无法无天,那完全不足以形容她们此时内心的恨。
云姜默不作声。
胡笳眼神一软,过来握了云姜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是难过自己没能完成之前托付你的事情,但朗月的死,我们都不曾预计到。云姜,我信你的为人,你不会丢弃自己的姐妹的。当初听说你从暮烟楼转去舜禾宫,我便知门禁越高,事情就会越棘手,你也不容易,朗月是明理的,她在生就常和我说,后宫险恶,她常怕拖累你。”
没想到素来泼辣的胡笳竟说这样一番柔情的话,反而令云姜更加自责了。胡笳掏了手帕递给云姜,说自己尚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只好暂时先同云姜话别。
云姜擦干眼泪,望着胡笳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冷不防瞥见前侧方的那道垂花门内,有一抹淡青色的影子,云姜一紧张,慌忙问道:“是谁在那里?
应声走出来的,是一名锦衣的男子,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青色短衣,袍袖微坠,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密布着祥云图案的铜绿色华丽绸缎长袍,拉出他修长的下身,搭配银灰色的靴,使此人看上去极为文雅。富贵当中透着些书卷气。
再看那人的五官,亦是上上之姿。他的浓眉衬着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微扬,还有着瘦长的脸与尖削的下巴。同楼青煜比,这人的外表更多了几分沉稳气;而同沈就澜比,他的沉稳又更添了几分飘逸。
云姜猜测着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来历,入宫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吸取之前的教训,云姜已经刻意将朝中大臣的容貌身份一一熟记,但她从未见过此人。再看他孑然一身,连随从也没有一个,便猜想他大概是哪位官家的少爷,又或是后宫某某嫔妃的亲眷。
云姜壮了胆子,一挺胸,一抬手,顺势还双手叉腰,喝道:“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正文 第4节 男子低头,浅笑着摸了摸鼻梁。
云姜看他不说话,更加恼羞成怒,便指着他,仰着脸,故作泼辣道:“本姑娘不管你刚才听了多少,告诉你,本姑娘乃是六皇子身边最得宠的宫女,本姑娘一句话,就可以教六皇子摘了你的脑袋,所以你最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男子连连点头,一副乖顺谦卑的样子,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见收敛,着实惹人不快。云
姜其实心里也怕,却要强作镇定,对那男子再说了一句:“你笑起来的样子真难看!”,然后转身飞快地跑远了。
过了几日,楼青煜也不知是从哪里回来的,弄得一身脏污。云姜听了张公公的安排,给楼青煜送了干净的衣裳过来。她前脚跨进殿门,抬眼就看到楼青煜那张俊俏的脸涂得跟大花猫似的,实在是忍不住,竟扑哧一声,低声笑了出来。
张公公回头瞪了云姜一眼。但楼青煜居然没有同云姜计较,只说:“没见过摔得这么脏,还能这么俊俏迷人的男人吧?”
云姜更想笑,可还得拼命忍着。她将衣裳递给等待伺候梳洗的宫女,正待退下,却听门外传来朗朗的一声唤:“小猴子,你的弓箭都落在狩猎场了。”
小——猴——子——
云姜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哈哈两声,只差没有倒在地上打滚了。在场的人,只有云姜是新到舜禾宫的,其余人对小猴子这个称呼倒是见惯不惊了,所以要么忍着,要么根本就不笑。因此云姜那两声笑显得尤其刺耳。
楼青煜吹胡子瞪眼地望过来,一记眼神,把云姜瞪得不敢再吱声,只拼命地抿着嘴。
这时,再去看来人。
云姜忽然愣住了。
只见殿门外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身轻便的衣装,仪态非凡,气宇轩昂,正是前几天撞见云姜跟胡笳谈话的那位。只是此时他浑身的闲适英伟之气,倒没有了上次的那股书卷气,他看见云姜,却不动声色,径直朝着楼青煜走去。张公公等人纷纷跪地行礼,道:“奴才见过安定王。”
安?定?王?
他——他是安定王楼驿风?
云姜张大了嘴,惊愕地站着,活似一尊雕像。没想到,之前她见过的青衣男子竟是传闻中的安定王楼驿风!
安定王楼驿风是当今皇帝最年幼的弟弟,排行十三,连楼青煜也要称他一声皇叔。据说,此人常年游走于各国之间,乃是驻琰昭国的外交使节,上至君王,下至黎民百姓,他都能攀谈交好,一张巧嘴闻名天下自不用说,他亦是饱读诗书之人,精通治国之道,还有一身精湛的武艺,堪称完美。
如果说楼青煜是魔,那么楼驿风便是神,他轻轻的一笑,便颠倒众生。
只因楼驿风年纪同楼青煜相差无几,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彼此也不拘泥于叔侄的身份,反而常常勾肩搭背形如兄弟。后宫中有人常常拿他们二人做比较,尤其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宫女,居然还分了煜派和风派,有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