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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是云姜彻彻底底地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那是一张结实而暖热的胸膛。
仿佛能听见扑扑扑的心跳。
云姜生平还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对方魁伟的身形给了她压迫感。她顿时有些慌张,赶忙后退,谁知后脚跟又绊了一块石头,仰面摔在地上,更糟糕的是,旁边绿地有几根旁逸斜出的树枝,就在她摔倒之前的一刹那,树枝钩住了她的衣裳,让她的衣裳从右肩到前胸再到小腹的位置全都被撕裂开,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和粉色绣花的肚兜来。云姜忍不住失声尖叫,立刻狼狈地反转了身,背向着对方,左手护于胸前,紧张得满脸通红,都快哭了。
就在云姜惊慌之际,突然觉得后背一暖,一件靛蓝色的披风搭在了肩上。她听到一个轻缓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道:“起来吧。用披风遮一遮。”
云姜羞红了脸,战战兢兢地起身,仰头,抬眼,豁然看见一张眉目异常俊朗的脸,匀称的五官,带着普通人所不能及的威武和刚毅,可是,可是那漆黑的瞳孔,深邃的眼神,却又显出他内心的真挚与温柔。
“你是谁?”
云姜不得不承认她有点痴了,傻了,哪怕这男子其实并不如楼青煜那样俊美,但他的气质,堪堪让她折服。她忘了自己身份的低微,忘了应有礼数。就那么冲口而出,问他是谁,羞怯还没有减退的眸子,水汪汪地,直直地看着对方。
男子依然笑容满面,神态温和而淡定。他道:“骠骑大将军,沈就澜。”
那个名字,那张脸,那身影,那声音,那尴尬的相遇……一点一点,都烙进了云姜心的深处,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后来沈就澜走远了,云姜一直伫立在原地,踮脚凝望了很久,手里紧紧地攥着沈就澜的披风,满脸红霞,艳如晴光。她忽然觉得,也许,那一场相遇,是她命运的转折,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长,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她的心里多了羞赧,多了牵念。
云姜知道,楼青煜纵然在说谎,但桑妃死时,她的的确确是在舜禾宫,骠骑大将军沈就澜便是她最好的证明。
她有沈就澜这个证人。
楼青煜纵然不替她说谎开脱,必要的时候,她也能向沈将军求救。——如果能得到沈将军的援手,对云姜来讲,仿佛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她忍不住去幻想,如果是沈就澜,他会如何替她作证呢?他会说一半,保留一半吧?他省略一点,避过她撕破衣裳的细节吧?他们之间,会用眉目传递交流,就好像在分享一个全天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吧?
沈就澜当时还说了,你虽然只是宫女,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始终会惹来闲言蜚语,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说,你放心,我不会泄露半句。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点架子,也不似粗犷的习武之人。反倒是那样慎重小心且为她人着想的心思,像一只能撼动大树的蚍蜉。在那一刻,云姜听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
不过刚才到底还是没有看得清楚,究竟那暗处的身影,是不是自己心头所想的这个人呢?他来无影去无踪,为什么会在御花园里?还有楼青煜,怎么会无端地站出来替自己作证呢?
其中的缘由,云姜自是不知道的。
其实,当漱玉楼的人打算带云姜回去问话的时候,沈就澜恰好和楼青煜一道,正经过御花园。
沈就澜同楼青煜年纪相仿,幼时常在一起玩耍,大了更是志趣相投,早引为知己,几乎是无话不谈。沈就澜先前和楼青煜饮酒的时候,一时口快,将在舜禾宫外撞见一个毛毛躁躁的宫女的事情说了,说到对方摔倒划破了衣裳,才突然觉得不妥,便想要转移话题。可楼青煜哪里肯放过,硬追着沈就澜把当时情形一字不漏地讲了出来。楼青煜当场听得哈哈大笑,直说你这沈木头还有些艳福呢。他一直喊沈就澜木头,只因两个人的性格相差实在太远,楼青煜就是那咋咋呼呼蹿上跳下的喜鹊,沈就澜顶多就是那偶尔会随风摇摆一下立即又回复原状的树枝。
酒喝得腻了,两人便在御花园里闲溜达,然后正巧看见云姜受刁难的一幕,沈就澜立刻认出了她,伏在楼青煜耳边说那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小宫女。楼青煜当即便乐了,心里想的是自己竟然逮了这丫头的尴尬事,日后便又多了一个可以戏弄她的把柄。
楼青煜耿耿于怀的是,云姜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那种谦卑得并不诚心的眼神,里面分明还藏了一点点的厌恶和不屑,那让他觉得自己尊贵的皇子身份受到了挑衅。所以他原本只是袖手旁观的,沈就澜却请他出面替云姜洗冤,他不情愿,问沈就澜为什么自己不去,沈就澜低着头揉了揉鼻子说我怕自己又说错话,把不该说的也说了。楼青煜虽然顽劣,不过也知道在这皇宫里,被人冤枉是可大可小的事情,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他嘴上说不情愿,但后来脚步还是迈了过去。
也亏了他的出现,漱玉楼的人才没敢放肆,云姜暂时躲过一劫。正文 第1节 自从御花园里那样一闹之后,云姜行事更是小心翼翼。她害怕自己被再次卷入桑妃的命案中,漱玉楼的人会找机会为难她。好在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暂且相安无事。
这几天,桑妃一案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不管是知情的人,还是不知情的人,全都在私底下偷偷地议论着,但桑妃的死因却仍然没有查明。
也有人议论云姜。无非是分成两派,一边说她无辜受牵连,另一边则说她东窗事发了还死不认错。认为她死不认错的人,说的话都很难听,甚至谣传她魅主,让六皇子给她撑腰,忒不要脸。有时候,云姜走在路上,也有宫女当面对她指指点点,她又羞又恨,却不知改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将头低下去,快速地逃开。
这一天,云姜又在御花园里撞见了楼青煜,她正想偷偷绕道走,楼青煜却抢先一步堵住了她,说:“你倒好,连累本皇子被兄长们嘲笑,说我竟然为一个小宫女出头。”
云姜低着头,不说话。楼青煜想了想,故意凑近她,继续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知道我在说谎,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何要那样做?”
云姜怔了怔,她不是不想知道,只是对楼青煜又怕又厌,宁可揣了满腹的疑问,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于是云姜还是没有出声,低着头垂首站在一边,表面看来是卑微谦恭的,但实际上,她心里真有一股想要把这尊贵的皇子推进水池里的冲动。
楼青煜自己倒耐不住性子了,他直了直身子,戏谑地一笑,洋洋自得地说道:“我是受人所托呢。”|福 哇ww w。fv al。 cn 小说|
楼青煜话刚说完,云姜立刻想到那个出现在松树背后的身影,顿时感觉全身都热了起来。她急忙问:“敢问六皇子是受何人所托?”
楼青煜摇摇头,啧啧道:“你在人家面前出了那么大的洋相,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天哪!真的是沈就澜!而且沈就澜还把当天的事情告诉楼青煜了?!他不是说会保密的吗?
云姜的脑子里闪过一些杂乱的记忆,面颊已经羞得绯红,她更加不敢抬头看楼青煜了。一想他此时必定用一种调侃的甚至嘲笑的表情在打量自己,云姜索性麻起胆子,夺路而逃。
在尚衣局里,平时浣衣女上工的大院旁边,有几座相连的普通民居式的小宅院,那是尚衣局的宫女们住的地方。这些女工每三个人一个房间。
云姜逃出御花园之后,满怀心事地推门进到自己房间,这时同屋住的胡笳和朗月都不在,凉凉的风吹进窗户,吹得云姜的发丝轻扬。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里面平整地摆放着的一件靛蓝色的披风。云姜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上去,仿佛还可以触到当时自己滚烫的体温。那羞涩的一幕再度浮现,她不知不觉又脸红了。
可是画面突然幻化出楼青煜那张嬉笑的脸,带着洋洋自得和不屑一顾,将沈就澜的影子都赶跑了。云姜打了一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
云姜嘴一噘,重新收好披风,倒头便睡下了。黎明时分,钟声咣当咣当地响,尚衣局的宫女们都睡眼惺忪地起了床,和往日一样到大院上工。成堆成堆的衣物,洗的缝的改的新的,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不时的还有人因心疼自己的手起了茧或磨出水泡而唉声叹气。
那天,云姜的任务轻,她昨日收回来要清洗衣物只有三两件,她动作麻利地刷洗晾开,然后看几乎所有的人都还在忙于各自的活计,她便想要帮其他人,以免监察的嬷嬷骂她图清闲爱讲究。四处看了看,云姜发现了有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堆未清洗的衣裳,她便过去,正要将一件白底红花的襦裙放进水盆里,胡笳却斜身靠过来:“唉,这些衣物不用再洗了。”
云姜愕然:“为什么?”
“都放了好多天了。”胡笳道,“是牵伶阁桑妃的旧物。洗了也没人穿了。”
云姜感到心寒。在这宫里,人事更迭,如推杯换盏一般容易,昨日还是枝上的凤凰,今日就有可能横遭不测。她问胡笳:“这些衣物什么时候收过来的?”
胡笳道:“就在桑妃遇害的那天。那天是我负责牵伶阁的,我去收衣物的时候没有见着桑妃,想她定是到御花园游春去了,谁知道,唉——”说着,她长叹一声,盯着云姜问,“你的活儿都做完了?”
“嗯。”云姜点头,胡笳便笑起来,好像是挺高兴找到人有闲暇和她聊天了。
胡笳说起话来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云姜却不太想在聊天上浪费时间,便放下襦裙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胡笳摆摆手:“不用,我今天的活儿也不重。”可刚说完,却突然停顿了,她拿起刚才云姜放下的那件襦裙,展开,一幅绣得极精致的鲜红的牡丹花图样出现在两人眼里,有一种凌厉的美。
接着,她若有所思地摇头,说:“牵伶阁我去了好多回,听宫女们说,桑妃是最不喜牡丹的,她觉得牡丹媚俗,少了一份出尘之美。”
说着,胡笳将那襦裙草草翻了一遍,云姜看见上衣的前襟有一点撕裂的痕迹,左边袖口也破了。可胡笳还在想着牡丹的事情,自顾自地说着:“这明明就是桑妃的衣服啊,为什么会有牡丹?难道是牵伶阁宫女她们故意骗我玩的?!”说完,她好像真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嘴巴噘得老高,眉头也皱起来了。云姜看胡笳那模样,禁不住笑了。她接过襦裙,捧在手里,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然后发现在绣的牡丹花花瓣里还藏了一只蝴蝶。
是一只蓝色的,微微敛翅的蝴蝶。
正文 第2节 第2节
琰昭国的人,并不以蝴蝶为美。他们觉得蝴蝶脆弱,就像绣花的枕头内里是糟糠。所以,普通的绣品中很少会用蝴蝶做装饰,更别说是着色大胆的蓝色蝴蝶了。想必只有物件的主人有与众不同的喜好,才会自己添加上去吧。
那桑妃喜欢蝴蝶吗?
谁知道呢……
云姜想了想,觉得自己挺无趣的,竟然纠缠在这点不相干的事情上。不一会儿,阴沉沉的天,淅淅沥沥落起雨来,云姜歇了工,心中无端地怅然,倚着栏杆看那些透明的雨滴哗啦啦落了满地。苔痕上阶绿,色泽深得抢眼。
这时,从前院里飘进来一把油纸伞,仔细一看,撑伞的是和云姜同屋住的宫女朗月。朗月还没有走到近前,便挥着手喊:“云姜,敢情你在这里。”
云姜微微一抬眼:“朗月你不是还在上工吗?怎么回来了?”
朗月跺了跺脚,又是急又是气地说道:“方才胡笳在大院里踩了青苔,扭了脚,这会儿连一步也走不得,收好的衣裳,那边宫里还催着她送去呢。想来想去,今天也就你得闲,又是交情好信得过的,她便要我过来找你,想请你替她送一趟。”
“伤得严重吗?刚刚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她怎么这样不小心呢?”云姜一面念着,一面转身进屋拿了伞,随着朗月往大院里去。
看过胡笳,云姜瞧了瞧她那肿起来的脚踝,好像没有伤到经脉,遂与她交换了几句,拿了衣裳冒雨往常熙宫去了。
云姜送过衣裳,从常熙宫回来的途中,看见一个苗条婀娜的女子,穿着一件白色绣花的襦裙从她面前经过。云姜猛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后想起了之前牵伶阁那件绣牡丹的襦裙。
是了——两件襦裙,都是白底的府绸,怒放的牡丹花色泽鲜艳姿态张扬,在裙边妖娆地围了一圈,然后从侧面斜斜地伸展至腰部,再在胸前开出最大最诱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