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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杯盏跌落在地的声响,随后是女子含泪的尖叫。
“彭卓逸,你居然这般待我?!”再好听的银铃嗓子,歇斯底里起来也会刺耳。
我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男子不让我轻举妄动,我也不敢推开他。
只能微微侧过脸,偷看石姨娘的神情。
不看则已,一看便是惊得脊背发凉。
那怨恨的神色,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一般。而那个借着酒劲儿迷迷糊糊装疯卖傻的彭大少爷,却丝毫不在意,就像未曾看到一般,嘴里嘟嘟囔囔——
“还是二娘最疼我,新来的小表妹竟然如此甜美。”
我又羞又恼更是无助。
许是女子的自尊,亦或是真的被伤害了真心。石姨娘没有再逗留,一甩袖脚步踉跄着离去。
可是好半天,那该死的彭卓逸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意思。直到最后我忍无可忍,将他推开。
他便借着力道,仰面倒在身下的草皮上,随即便是一阵放肆的哈哈大笑。
那笑声很熟悉,也很陌生。
我想起那次饭桶事件,宓修文也是这样爽朗的大笑。只是,和耳边这个不同,他的笑是青山绿水的味道,而彭少爷的却,却更像个疯子!
疯子、登徒子,总之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转身欲走。不料脚腕却被躺在草上的他捉住,害我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刚想扇他个耳光,却又被他抓着手腕提了起来。
这样,我和他就面对面坐在了地上。
一双三分戏谑七分妖冶的眼,盯住我,却是比星子还闪亮。
“好表妹,可是生表哥的气了?”
我垂着头,不准备搭腔。
他一笑,伸过手欲抚摸我的脸,我戒备地一躲,却只让那手碰触到我鬓边。他却不急不慢地从我的发上取下一片树叶,用目光示意我,他没有恶意。
我倒成了小肚鸡肠的小人不成?
“好表妹,今日牺牲你替我解围,他日定当有回报之时。”
“解围?”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我便再难忍下这心头疑惑。
“明明心里就想要的紧,却为何在人家送上门时又耍这样的把戏?放荡不羁如彭家大少爷,也乐意唱这样‘欲迎还拒’的戏码?”
憋了好久,我终于连珠炮一样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难道说大户人家的子弟,行事都是这样匪夷所思么?
闻言,他表情却纹丝未动,笑意也依旧挂在他那张年轻姣好的面上。这人,白长一张好面皮,竟是个没脸没皮的人。
“小表妹哪只眼睛看出我——”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又道,“看出我很想要的?”
居然是在回忆我的话,模仿得还真像,不过语气比我下、流、猥、琐多了!
“还不够明显么?”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有个妙句说得好,‘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而我这个呢,就叫‘道是有情却无情,真——’”
“真真假假磨煞人!”
我不屑地接上。心道,原来是个打太极的高手。看来那个石姨娘这次是飞蛾扑火了。
大少爷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小表妹果然伶牙俐齿的,还有就是,鄙视人的神情颇为逗趣。有意思有意思,真真有意思!”
疯子!登徒子!没脸没皮的!
果然,大户人家都是虎穴龙潭。像我这样的小虾米到待下去,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碰到多少这样或者那样的“奇珍异兽”!
然而,却没有一个是我暂时能得罪的起的。
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今晚我得罪了石姨娘被人毫不怜惜地做了炮灰,却不知明日迎接我的将是怎样的天气。
至于这位大少爷,也不是善茬,我只能打牙和血往肚子里咽。
起身欲走,他笑得累了,也不拦我。却偏偏在我走了没几步时,好死不死地又丢下炸雷。
“要想在这宅子里安安稳稳地待下去,以后这样的事情可少不了你。没办法呀——”
我回头看他,他却优哉游哉地躺回草皮望天,顺手揪下一根嫩草衔在嘴里。
“愿闻大少爷提点。”踌躇片刻,我还是说了。我想我还是很上道的,二牛他们也说我是乞丐堆里最有脑子的。而且,直觉里这位少爷对我似乎真的没什么恶意。
“我家算不上真正的大户人家多子多孙,但毕竟也杂七杂八。要想得到各自想要的,只能靠相互制衡。小丫头,谁让你正巧赶上了呢~要不是有你在,我还真不敢在这家里待太久,幸好有你啊~”
这话的意思,好像石姨娘手里有大少爷大夫人的把柄?然后大少爷只好委曲求全出卖色、相给石姨娘,而我现在正好成了石姨娘的眼中钉,转嫁了矛盾?
“听大少爷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大夫人和你已经打定主意牺牲奴婢,将我往火坑里推?”
“小表妹,凡事可不要总是往最坏的方向想。”他依旧眉眼温柔。
而我已经心寒到底!
不这么想才怪!
人微命贱,在这些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贵人眼里,我倒不如蝼蚁一只!
费尽心思到了今天这一步,带着这尴尬的身份,我要的并不多!无非就是想分得他们碗里小小的一杯羹罢了!
转身,仓皇掩去自己凌厉的神色。
这场仗如此艰辛,却愈发激发了我心里的不甘。
若说我不到天庭还则罢了,但是我已然身处南天门外,若不能亲眼亲身亲历这九霄宝殿一番,又怎生甘心落回凡尘人世间?
“小表妹!”
身后男子淡淡的唤,稍缓了我的脚步。
“女子冰雪聪明,一个眼神方可感知。那日清晨在府邸外,我已然知道你并非一般女子。只不过,个人有个人的命理,我彭卓逸无心去干涉。但——”
他慢慢地踱到近前,微微俯身又托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
那双眼,一扫轻浮调笑,换上的是不同寻常的郑重和认真。
“但我今晚允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自会竭力保你周全。过河拆桥这样的事,从来不是我彭家大少的作风。”
言罢,他转身离去。月白色长衫舞动,恍惚间让我想起一个人。
这一世到了这里,我终于遇见第一个允我护我周全的人。只不过,他也不过是当我为一枚棋子,我心知肚明,没有感动唯有感慨。
开窍
棋子的生活,从这一晚就已经开始。我原以为最起码可以待到天明,却不曾料想回到自己寝房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有人掌了灯在等我。
推开门,那方桌上端端坐着的不是石姨娘又是何人?
昏黄烛光下的她,少了刚才的那种美艳和媚惑,多了一丝平易近人的温暖。
许是错觉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关门进屋。
“你回来了?”她抖抖裙子,站了起来。
“是,奴婢回来了。”
我答得毕恭毕敬,她听了却笑了。
“自称什么奴婢呢?你是这个家半个主子的表小姐呢!”
“石姨娘说笑了,我哪里算是什么主子,不过是寄人篱下,兴许还算不上个奴婢有用处呢!”
她轻哼了声。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低贱的人一向都应该有自知之明,不然可就是不识好歹了。”
这就开始了?
刚想起彭卓逸那句“护你周全”我就觉得可笑。
护我?就是指保证给我留一条小命是吧?那像现在这种女人之间斗斗嘴皮子,不在他的保护范畴之内吧?
暗叹口气,低眉顺眼,我来到石姨娘近前。
“思甜本家就是小家小户,不比这彭府豪门府邸规矩众多。若石姨娘深夜造访,是想和甜儿促膝长谈指点调…教,甜儿欣喜非常。”
这一句话,我自认为已经算是说的滴水不漏。
她那里刚才有意挑拨战火,我这里却一厢情愿示好,也不知可行不可行。但凭借我行乞多年看人的经验来判断,像石姨娘这样泼辣大胆的女子,多半是吃软不吃硬的。
果不其然,她那副好斗公鸡的神情在维持了片刻后倒是慢慢缓和下来。
“嘴巴倒是甜,模样也秀丽,不像那彭卓岚般跋扈无礼,倒是个不招人烦的孩子。同是女子,我也不比你大了几岁,倒不是成心为难于你。”
她似在叹息又似在呢喃,末了向我点点头,叫我和她一起坐在桌边。
战斗成了秉烛夜谈,倒也让我大舒了一口气。
“我以前常看样板戏,最喜欢看的是英雄救美七仙女之类的,最爱见的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也最爱看样板戏,也最喜欢看七仙女那个,其中最好的段子就是七巧节他们相聚那段,每次看都涕泪横流。”
这不是装的,我确实最爱看这个。一提起这个,估计两眼都放光了。
却不曾想,不经意间的情趣相投倒减少了不少彼此间的敌意,话匣子也就这样打开。
当真是谈了一夜。
经过这一夜,我知道了石姨娘很多事,也知道了大少爷口中他们之间的制衡。
这石姨娘是彭老爷娶进门的最后一房小妾,想当初是江陵城数一数二长袖善舞的女子。虽然是在画舫上的艺妓,却也是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之后。彭老爷当个宝贝似的疼爱,不仅爱色也爱她的才。娶进门之后更是宠爱有加,近一年多都未曾提及再娶。
大夫人忌惮的就是她这个。
这样的女子,本身资质就好,又懂得耍手段,自是可以让男人围着她团团转。
大夫人有了一个儿子,老爷唯一的儿子。二夫人生了个女儿,却因到底是心思不行,被大夫人彻底压制住,再不敢也不可能生下儿子。王姨娘身子寒怀不了孩子,那就唯有石姨娘了。
有了石姨娘,老爷再娶的可能性就很小。可是石姨娘在,却多了一重为老爷孕育子嗣的机会。
大夫人矛盾纠结的就是这个。她老人家希望的是,石姨娘用各种手腕让老爷痴迷于她,无心再娶。却同时希望石姨娘怀不上麟儿,那么这个家业唯一的继承人就是彭卓逸。待到老爷力不从心之时,就是他们母子高枕无忧之日。
这算盘打得如此之好,关键是看石姨娘有没有把柄让他们拿捏了。
话说到这里,我看得出石姨娘脸上女儿家幽幽的愁容。
“我本不该成为他们手下的蚂蚱,却缘何望见了他。若不是那日在溪水台边,我随琴为老爷起舞祝寿,却看见那边姗姗来此的他。衔着玩世不恭的笑,却偏偏邪气得风流。思甜,我没有什么说话的人只能同你讲,甚至是那个负心人我也不敢对他讲我对他动情有多真。但……”
她将脸转向窗外,皎白月光爬上她的脸,还有盈盈水光。
“但我已然深陷,终是身不由己了。”
那样的美人,那样的一往情深。
我眼前是彭卓逸那张无所谓的脸,还有那句“道是有情却无情”,心里对那人的厌恶便再多一分。
又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吻,只觉得嘴唇上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
“思甜,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是无情意的,对吧?”
她忽然转过头盯住我,眼神灼灼,直烫得我心惊。
一夜的促膝长谈,我几乎快对她产生情谊。可是眼下,她将一切都展露给我,我又该如何?
制衡,这是大少爷告诉我的一个词。
如果我身处事外,我一定站在石姨娘这边,可是如今我也是要依附人的。那一小杯羹,我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
我咬住了唇。
不敢看石姨娘的眼睛,我不想看见那燃着的火焰一点点熄灭变凉最后成了彻骨的冰。
渐渐升腾的姐妹情谊就这样化作点点尘埃,飘落在冰冷的地面。她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我始终不敢迎视她的眼。
纤细窈窕的身姿,停驻在门口。许久没有传来合上门的声响,我的头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