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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珏叹息,怜惜地抚摸妹妹的头发,“这是男人的事,你又参合什么。”
素君摇头:“可是小西是我朋友呀,我怎能见她身处险境无动于衷。”
杜少珏依旧摇头:“你既然多年不曾与那位付小姐来往,这么唐突上门,陈王如何不会晓得你目的?若是他有心加害温西,你在他后院,又能打听出什么来。”
“这……”素君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她被杜少珏说得有些委顿。
杜少珏又宽慰她道:“陈王便是再行事决绝,也不会对一个小女子做些什么的。”
素君无法,只得走了。
杜少珏送她出了院门,因他披散头发,便令寻音将她送回房。他自己回了房中,想了想,坐到书案前,将残墨润湿,提笔写了封信,最后具名为侄,封好信之后,他令扫雪命人送去随州,扫雪才出门,杜少珏揉揉眉心,忽然喊道:“回来。”
扫雪前脚才踏出门槛,就被这一声喝给吓得顿住脚步,忙机灵地转回房,问道:“公子吩咐?”
杜少珏伸手道:“将信拿来。”
扫雪忙奉上。
杜少珏拿过便撕了,转而道:“叫李初进来,我有吩咐。”
扫雪得令便又快步出了门。
不多时,披着月光进来一名精瘦的汉子,垂手听吩咐。
杜少珏将手指在书案敲了敲,道:“有没有办法,盯着陈王府的动静?”
李初抬头:“公子的意思?”
杜少珏道:“不必太过详细,只要陈王的行踪便可,莫要令他的人发现了,不要用你的人。”
李初有些松口气道:“这倒是容易,陈王府戒备森严,守卫严密,旁的不好打听,但是陈王行动不比旁人,动则车马,打听起来倒也无妨。”
杜少珏便摆手:“那你去吧。”
李初应诺而去。
杜少珏半晌无言,沉默地坐着,忽然瞧见手边放着一支玉笛,正是昨日用过的那支,差点被他甩出去砸温西的头,他苦笑一声:“你倒是会惹祸的很,惹谁不好,竟去惹那位阎王。”
*
温西倒是不觉得陈王是什么阎王,反而觉得这位皇子温柔可亲的很,不曾有那上位者面目可憎的傲慢。
他问了温西的口味喜好,令厨子做来与她一同吃了,最后令人将她送回那小院。
温西出了那殿门之时,迎面而来一位文士,廊下红灯数盏,照耀地一院光明,她远远便瞧清了那文士竟是认识的,虽不过一面之缘,然那谦谦态度,分明便是沈瑜。
原来沈瑜是来做了陈王的幕僚。
杜府有意投靠周王,素君一腔情意,都在沈瑜身上,沈瑜却投在陈王门下,这算不算得命运之恶呢?
温西心事重重,又或者,沈瑜是知道这一层,故意为之?那……温西摇摇头,那沈瑜不似这等为儿女情意牵绊的人,也许,他也有凌云之志吧……
她与沈瑜错身而过,沈瑜目不斜视,似全不认得她一般,温西微微一顿,半侧面庞。
“温姑娘,这边走。”领路的侍者温声道。
温西便向前走去,不再纠结。
沈瑜上了月台,立在檐下,瞧见廊边有一株虬枝蔓节的古桃树,不知何时,已经是落英满地绿满枝了,这春天,过得实在是快了些。
……
温西回了那小院,关上院门,转回身之后,听见几声咳嗽声,却见冷疏竹坐在茅亭之中,对着一轮孤月,自斟自饮。
“你怎么在这里?”温西问道。
冷疏竹一笑,将手对着房子一指,道:“我住在这里。”
“啊……”温西诧然,小院中的房屋数间,昨夜,她睡在西厢,冷疏竹指的是窗下绕水的东厢。
温西上前,道:“那书房中的书,是你的?对不住,我不问自取了。”
冷疏竹笑着摇头,支着面庞,歪着脸看着她,道:“为何这般拘谨?”
温西答道:“你我并不熟。”
冷疏竹又笑,“你同陈王,也才见面罢了。”
“……”温西无言,她皱皱眉头,看着冷疏竹,才道:“我不知你的来意。”
冷疏竹站起来,目光如清泉般泛着微光,他斜斜靠在亭柱旁,挥一挥折扇,凉风阵阵,“我若是你,便不会来京城,反倒要离这里远远的,一生一世,都不要想到这个地方。”
温西问他:“你认得我?”
他轻笑,斜着脸庞看着温西:“我是在和谁说话呢?”
温西摇头,还有些急恼,“你明知不是这个意思。”
冷疏竹又轻咳,平静之后才道:“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温西不解,问道:“去哪里?”
冷疏竹笑道:“不远,过午就能回来。”
温西双目忽然炯炯有神:“不是在这里?”
冷疏竹浅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别想着逃走了,人这一辈子,总会逃到无处可逃的。”
温西心中有些异样,只有师父与杜羽,才会这般弹她脑袋,她并不痛,还是抬手摸了摸。
冷疏竹下了台阶,笑道:“早些睡吧,明早天亮便走。”
荒废已久的故园()
温西有心事,并不能安睡,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起身,推开窗扇,冷疏竹的卧室灯已经熄了。
这个人……有些怪异,他似乎在刻意的要与她保持距离,却又试探地要亲近她,温西想了许久,也不曾想过在哪里见过他。
他那番话,真是满是无奈之感。
更鼓四敲,温西躺回床上,又裹紧了锦被,伸手摸了摸枕下的短剑,心事重重地睡去。
她睡得不好,做了许多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有师父,有杜羽,来京城之后见到的各种各样的人,一时杜少珏看着她冷笑,素君抱着她哭,还有那些只是见过一面的人陌路人一张张冷漠的面庞。
温西冷汗涔涔,感觉胸口堵得慌,最后在她眼睁睁看着杜羽被一把长剑穿心而过,鲜血流了满地,她霎时睁开眼醒来,浑身紧紧绷着,连拳头都紧握着。
“杜羽……”温西感觉自己的心一阵一阵抽痛,若是杜羽死了,师父也不见,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温西胡乱将面上的泪痕划了划,道:“谁?”
“姑娘起来了?”是侍女的声音。
温西道:“起来了。”
门扇便被吱呀着推开,鱼贯而入三名一同打扮的侍女,捧着盥洗的物事,还有食盒。
温西道了声谢,起床穿衣。
那为首的圆脸的女孩笑道:“姑娘不急,冷公子说了时间还宽裕着呢。”
“哦。”温西抬头,东方才微现鱼肚白罢了。
她有些累,还是强打着精神梳洗吃饭,等站到门口的时候,瞧见冷疏竹正坐在亭中吃茶。
温西不曾入内,站在走廊中,抱着手在等待他的模样。
冷疏竹将手中的茶吃尽了才放下,理一理衣衫,向着温西走来。
天色更亮了一些,温西才看清他衣着更素淡了,原先只是清淡打扮,现在连那之前戴在头上的那副玉冠都没了,只是系了一条天青色的发带,手中的指环之物全数除下,只有腰带上还系着一枚小小的玉环,打了素净的络子。
出门之后上车,赶车的是名面相老实的汉子,冷疏竹在看见他之后,顿了顿,折扇一收,却是沉默,抬步上了车。
一路无话,温西掀着车帘看街面上的景色,冷疏竹靠着锦垫在闭目养神。
日色渐渐升高,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马车驶过一座平桥的时候,温西忽然眼睛一亮,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她左右看看,将周围的店铺之类的记在心里。
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停下。
冷疏竹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使扇柄掀开车帘下车,他才要回身去扶温西,温西却自己跳下来了,冷疏竹笑笑,将扇半开,掩唇轻咳了几声。
“这里,是哪里?”温西打量四周,是一条干净整洁的街道,柳树成荫,路旁白墙乌瓦,数户人家。
“这是柳巷,出了巷口,是顺天街,一直向西,过三个街口,便是顺天门,是出城的路了。”冷疏竹指给她看。
温西不明他何意,顺着他指点看去,不过平平无奇的街景。
冷疏竹又道:“顺天门的城官,姓季,性情有些耿直,得罪不少人,故而二十年来,都不曾挪过地方,幸好京城中达官贵人不常走这个门出城,若不然他这城门官也当不得下去了。”他语气轻松,面带微笑,只是在讲一件城中轶事罢了。
几只春燕穿过柳枝,叽叽喳喳地飞远了,冷疏竹也转回了身,道:“走吧。”
温西心中全是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便只有沉默着,只是跟着他的脚步。那车夫将马车往路旁赶了赶,盖上一顶遮阳帽,靠在车壁上打盹。
冷疏竹领着她一路走,他走在前,温西走在后,温西细细打量他的脚步动作,见他步伐稳且轻,如同微雪轻风,衣袂飘飘间,不然半点尘埃,他的轻身功夫定然不错,只是身材纤弱,面有病容,唇少血色,内力应当不继,那拳脚想必只是尔尔,温西之前留意过他的手,虎口不曾有茧,掌心肌肤平整,那他估计也不会使剑。
冷疏竹在一户人家门口驻足,寻常人家,挂着吉庆有余的桃符,匾额上写着“林宅”,门口有栓马石,门房对街开一扇小窗,两旁刻着梅兰竹菊的纹饰,不过极为普通的富余人家。
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几根碎发贴在唇角,漆黑的颜色使得面庞带上几分淡青的阴影。
温西盯着门槛边上的一行蚂蚁发怔,忽然想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俗语来。
冷疏竹轻道:“走吧。”
温西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要去哪里?”
冷疏竹将手一指,指着边上一条夹弄,道:“就在这里面。”
温西伸头看了眼,是一条常年隐于阳光的小弄,青苔与荒草凌乱,与这条街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只是太过不起眼,若非冷疏竹指点,温西绝不会留意的。
冷疏竹向着夹弄走去,草丛的潮意打湿了他的衣摆,温西有些愣愣的,立在弄口看着冷疏竹走了数丈远,他的人与这片绿意似乎融为了一体,好像是夏夜之时,传说于人间的幽灵。
温西情不自禁地跟上。
夹弄的尽头是一扇破败的木门,隐隐还能看出雕琢的花纹,推开木门之后,是一片荒芜的院落,不甚大,只是房屋倒塌,一地的乱瓦破砖,未曾朽尽的木梁廊柱上还有烈火灼烧过的痕迹。
院中原本应该有池塘假山,只是池塘长满了人高的荒草,假山也碎裂塌陷了大半,温西缓缓走着,不时惊起草丛中的蚂蚱蜻蜓。
“这是哪里?”温西莫名的感伤,似乎这小院荒废之始,有些令她不能深思的悲伤。
“这是……随园……”冷疏竹回答她。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温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冷疏竹却答非所问:“这院子,本来还联通方才那宅院的,后来,那宅院被人买去了,中间砌了墙,这一处,就荒废了。”
温西问道:“这里本来的主人是谁?去哪里了?”
冷疏竹轻笑,似在嘲笑她的天真或是明知故问,“你觉得的呢?”
温西环顾这荒草没没的院子,闭口不问。
冷疏竹却一笑,道:“无非是死了,走了,散了。”
温西轻轻呼吸着,胸口微微起伏:“死了的墓茔在哪里,走了的又在哪里安居,散了的可有追忆?”
冷疏竹摇头:“死了了已经化成了灰烬,也许已经渡过了轮回的长河,哪里又管得了前世的墓茔,走了的无可安身,在他乡流离,散了的已经不知所踪,就算梦里,也不愿回忆起这里……”
温西不禁问道:“那你呢?为何来这里?”
冷疏竹哈哈大笑,道:“我是一个过客,一个闲人,世间一砖一瓦,都有故事,我是个追寻故事的人,而你,或者会成为我下一个故事的主角。”
温西喃喃问道:“我?我有什么特别,让你这般在意。”
冷疏竹摇头:“算不得特别,只是我认识一个人,这个人又认识另一个人,那个人曾经认得你,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也许你早已经忘记了,一分一毫记不起来。”
“认得我?”温西忽然有十分的在意,“是谁?我见过的人,说过话的人,我都记得,你告诉我,我会想起来的。”
冷疏竹又摇头:“你不会记得,那是你还很小,年幼无愁,不像现在,已经长大到有了挂心的人,也像一个真正的少女一般多愁善感了。”他的话渐渐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