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是在这里告别,有人说,人的灵魂最后也会归于忘川河流,或者人间的河流和幽冥之河也会相通,那么她的心绪或许能够通过这滚滚流水,直达彼岸吧……
但她要告别的人是谁?她想传达的心意又是什么?
温西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师父的眉目,他将她转身,一掌打向她的后背,巨大的冲击令她几乎觉得肝肠寸断,口中喷出一口浓重的血,血没入水中,弥散而去。
痛!
……夜王谷中,一夜又一夜,每一夜都令她痛不欲生,每一夜都漫长无比,那是不啻于脱胎换骨的疼痛,不良生静静看着她,道:“若是你后悔了,可以放弃的。”他的声音好似幽境而来,纯粹而没有任何杂音,直达到心底,犹如蛊惑一般。
温西摇头,她瘫坐在地,闭上眼睛,比起心中无边的沉痛,压抑到气息都不继,这已经算是一种解脱了。
“他找不到我,自然会去找别人,这天下,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所以她也被这般抛下了吗?无论是师父,还是他,都转身而去,连一个回眸都不曾留下。
红尘万千,熙熙攘攘,其实都是孑然一身的孤魂,偶尔交集,再决然分离。
……
温西流泪——
“师父,我好孤独……”
胥长陵指腹擦过她的泪眼,“人总是孤独的。”
“但人心中为何要有情,既是孤独,那便不该生情啊!”她哭得不能自抑。
既是孤独,又为何生情?
胥长陵大恫,佛说:众生皆苦。那么分离之苦,绝情之苦,想必亦是修行,只是碌碌凡生,又有几人能参得?
水中,胥长陵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后背,脊柱中浮现一条猩红的血痕,胥长陵的眉头深深凝着,他忽然抱紧了温西,狠狠地咬着她的肩膀,温西神识不知,全然不晓,连疼痛的呻吟都不曾有。
胥长陵咬得很用力,双臂从背后环到她身前,手指微微抬起,在她的嘴唇慢慢地划下,到心口,再到腰腹——
他松开了嘴唇,温西的肩膀留下一圈齿印,“凤卿,为何要这么做?”
凤卿,那是一个艳丽到天下无色的女子的小字。
胥长陵忘情出口,这名字,他已经十七年未曾从口中唤出。
“疼……”温西呢喃,胥长陵猛然一怔,他猝然地松开怀抱,温西便沉沉地向水中滑去,他忙又伸手将她捞起,温西已然被温水呛着了。
旨意()
“咳咳咳!”她不停的咳嗽,神智依旧昏昏,迷惘地摇着头,口中呼唤着:“难受、疼……”
“既是疼,为何要去找不良生?我不曾记得把你教地这么笨!”胥长陵扶着她的双肩,满面哀愁。
温西不曾听见,没有任何的回应。
胥长陵长叹,又紧紧抱着她,“丫头,丫头,是不是当初我真的教了你可杀人夺命的武功,你便不会变成这般了?”
她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免于孤独的宿命吧。
温西依旧不闻。
胥长陵抚着她的后背,骨节嶙峋,他又沉沉的叹息。
温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长长地吸了口气,似从一场深似渊溟的沉梦之中醒来,“师父,你怎么叹气?”她问道。
胥长陵轻道:“我叹息你近日瘦了好些,该多吃些了。”
温西无力地将头颅靠在他的肩膀,“师父,我好像……曾喜欢了一个人。”她轻轻的地道。
但是那个人是谁?温西费解。
胥长陵的手臂一紧,“那是谁?”他小心地问道。
温西摇摇头,她真的记不起来了,“也许是个不认识的人吧。”梦中那种深切的心痛好像随着醒来已经渐渐远去了,那种爱痛交织的心情也似一缕清风,她忽然不能描述,那究竟是被师父夺走的记忆,还是本来就存在于她的梦中的幻境呢?
温西不想去深思了。
胥长陵的心微微下沉,“如何会不认识……”
温西抬起手臂,抱着胥长陵的脖颈,道:“也许,我喜欢的人是师父呢,但是有很多人喜欢师父,我在梦中不敢开口吧。”她轻轻地笑着。
若不然如何解释这些时日师父亲近时她的忐忑心情,她应该喜欢的是师父吧,他这般风姿美好,几乎无所不能,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师父?
胥长陵忽然一怔,他低头,看着温西,她的眼神中有着令他可以动容的光芒,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这光芒并非为他而生,她那一段抽取一空的记忆,终于随着血饮术的压制,被填入了另一段内容。
他的心情不能描述,但他不能拒绝,他也不想拒绝。
他低头吻她,缠绵至极。
温西的心中填满着不能言述的欢喜,她分不清这欢喜与情动从何而来,但很快,她忽然记起了师父的眼中的情意,那不是属于她的,师父心中的人,是谁?
*
赫连府正堂名为永安堂,建在观极半山之上,所有人入此,都要攀登一段不长不短的台阶,而立于其上,苍城可尽入眼底。
胥长陵此刻便站在门前,望向远处如淡墨起伏的楼阁,赫连老夫人在侧,道:“月前,陛下曾有旨意来苍城。”
胥长陵轻轻唔了一声。
“三十年前,桓京尚有太学院,汝舅父平明曾领院主之职,后来太学院毁于大火,学子死伤无数,平明亦领罪,流放桐州。”老夫人娓娓述说往事,不带半点悲喜。
一旁站立两少女,那年长一些的是赫连家大小姐赫连幽房,而年小一些的,正是昨夜在老夫人身后偷笑那二小姐失态的赫连无双,却不见那二小姐此刻在这里。
赫连无双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胥长陵,最后歪了歪头,对着赫连幽房眨眨眼。
赫连幽房一直静立,如同一朵静寂的幽兰,连垂于两侧的耳坠都静然不动。
赫连老夫人这番话未曾令胥长陵的面容有任何动容。
老夫人接着道:“陛下欲重建太学,请平明入京,然自十二年前曦帝大赦天下,平明除罪之后,便携琴剑去于江湖,老身,亦不知其下落。”
十二年前大赦……
十二年前,燕妃有孕,曦帝大喜,大赦天下。
胥长陵那时早已经远去天涯,他面有微怅然之色,也许隐于其中的,还是一丝久久压抑的沉痛。
“陛下旨意中,还提到请西北世族选聪慧好学少年入京,三试之后,可入太学。”这道旨意令赫连老夫人猜测,这位年轻的女皇,想来也不愿再屈于胥长陵的权威之下了,无论这是女皇自己的意思,还是她如今所依仗的袁家的意思,她有拉拢西北世族的想法,或者还有对胥长陵有釜底抽薪的谋算。
胥长陵依旧面无表情,他甚至一扬袖,负于身后,望极足下远景,颇有昂然之意,“既是陛下旨意,想来老夫人也不好推却。”
赫连老夫人微低头,道:“是,老身有孙儿重孙,所幸不愚,若心胸有志,可往圣京一游。”
赫连家沉寂的已经太久,皇后薨逝之后,便渐渐远离了朝堂,曦帝对西北世族并无几分好脸色,还颇为防备,赫连氏退却朝堂之后,便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先帝即位算是一个机会,但是先帝太过谨慎,甚有几分懦弱,朝堂大权为南人一系把持。
如今女皇也是以南人为重,但女皇年少,并未成亲,或许这可以是个机会,此番赫连老夫人亲自将子孙中容貌气度出众的少年一一看过,挑选了翘楚之人,欲送往桓京。
但她并未就此放心,打着这个主意的人很多,比起影响那个远在永泰宫中的少女皇帝,她嫡亲的外孙,对于赫连家应当更亲热一些。
她看着胥长陵的后背,虽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但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铺垫的机会。
老夫人又道:“不知摄政王的意思是……”
胥长陵唇角轻浅的一撇,“老夫人自有远见。”
此言不置可否之间,赫连老夫人却听出了胥长陵有几分不意理会,他究竟作何想?老夫人久不能堪透,明明他可坐上那帝位,一年前先帝驾崩,桓京之中,还有谁人敢置喙?
“老身……告退……”胥长陵的无动于衷令老夫人有几分挫败,她只得退去。
赫连无双与赫连幽房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老夫人想了想,道:“幽房,你留下为摄政王引路。”
赫连幽房一愣,随后低下头,轻道了一声“是”。
赫连无双暗暗一乐,抿了抿唇笑,老夫人搭着她的手,缓缓走下长阶。
青霜()
胥长陵立在永安堂的青松之下,无声地看着老夫人走远,赫连幽房便站在他身后数步之外,不动不言,依旧娴静无比。
“流云可好?”胥长陵开口。
“哥哥年后便沿着川泽寻访昔日大家司徒生笔下足迹,如今想来已到了无芒海了。”赫连幽房答道。
赫连流云乃是赫连家如今少辈中丰神人物,亦是赫连幽房的双胎兄长。
胥长陵点头。
丝丝风起,有青叶花香,胥长陵转身,向着永安堂走去,赫连幽房依旧与他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其后。
胥长陵根本不需要人引路,方才老夫人挥退所有婢仆,如今永安堂内外一片无声,空阔的高屋与长廊,令赫连幽房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又一阵风来,牵起她的裙佩,发出细微的“叮铃”声,此为失礼,她脸一红,便站着不动了。
但见走在前方的胥长陵根本不曾在意,她呼吸几下,又向前走去。
永安堂的梁木与廊柱高大无比,被岁月染成了沉沉的黑色,靛青色的长幔拖曳在地,白日里也燃起无数的灯火。
胥长陵走得不紧不慢,穿过复复重重的帐幔,停在堂前茵席之外,阶下流水细细,风吹满室影动,他吐出口气,仰头看天井之上的,一行大雁飞过,留下鸥鸣声声。
赫连幽房立在堂前问贤池旁,看着那一身暗金乌衣的男子,浑然有高世之度,若非知晓他的身份,若非明了他擅弄权术,她或许也要被打动,但她不求通天之路,生在赫连家,唯有淡泊难得。
赫连幽房的手不禁扶着廊柱,只是祖母将她留下“引路”,但这路她却无论如何都走不下去。
几滴未尽的清雨又开始滴滴答答,胥长陵忽展身,略过水面,直向赫连幽房,还不等她露出讶然之色,他便揽着她窜出了永安堂的天井,立在高堂屋癫。
风吹来,有山岚之息,赫连幽房大惊失色,“摄政王为何……”
胥长陵道:“同我走!”
赫连幽房瞬觉凌空而起,骇得浑身发软,胥长陵紧紧揽着她的腰肢,踏风而起,凌空而去,他向北方掠去,那是苍龙山谷的方向。
赫连幽房不知是吓得,还是惊的,满面骇白,手不由紧紧抓着胥长陵的衣襟,片刻之后,他将她放下,一拂衣襟,半无褶皱。
赫连幽房喘了好几下气息,才抬头看眼下处境,却是一片雾气茫茫的幽谷,一条幽径,通往未知的远方。
比起被胥长陵带得乘风而行,这更令赫连幽房震惊,“这是!是……”
胥长陵已经沿着小径走去,赫连幽房顾不得淑女之仪,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拦在胥长陵面前,“大王不该来此。”
胥长陵唇边一笑,“是么?我都已经来了,你该如何?”
赫连幽房滞言,她的确不能如何,“此事若是老夫人知晓,只怕……”她也不知道老夫人知晓该如何,但此为赫连家禁地,从无人敢擅闯。
胥长陵便笑道:“老夫人留你为孤王‘引路’,今日孤王所去之地,皆是你所带领。”
“这!”赫连幽房明了,胥长陵是将自己作了挡箭牌,一瞬恼怒,只是她毫无办法,只得任凭胥长陵向谷中走去。
谷中暖气蒸腾,雾岚浓郁,不过几步之远,她便不见他的背影了,赫连幽房大急,只得急忙追去,追了几步,却见胥长陵倚着一竿青竹,看着她笑了笑,便又转身。
赫连幽房紧紧咬着唇,跟在他身后。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小小的院落,竹篱茅屋,简陋至极,胥长陵径直推开了竹篱门,仿佛来过无数次一般熟悉。
赫连幽房打量小院,石路青苔,一地湿意,风来时,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雨。
这里有人住着,虽简陋,却并不算荒芜,她忽然好奇,赫连家这禁地之中,竟然有这样一处地方,却不知道住的人是谁。
胥长陵向前走去,竹屋雨廊通向潺潺水声,水声之处,坐着一个一身青衣的人,一个男人,发鬓已然几缕白丝,面貌却有秀色,不见风霜,不见愁色,宁静似融入这山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