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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便沉默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一间敞室,三面临水,四处挂竹帘,无有安放桌椅,不过茵席矮塌与数张摆满了书的书架,妇人亲自舀水煮茶。
不多时便热气袅袅,她道:“我听说你近日做事,太操之过急。”
陈王道:“比起他们当初所作所为,我已经让他们的快活日子过得太久了。”
妇人眉头轻蹙,“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不是对的,终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不好干涉太多,只是当日你兄长说得一句话,我至今不敢忘记。”
陈王抬眼看她。
妇人轻轻搅着茶汤,茶香盈溢,“他说,世上的苦难太多,就连他的家人都深陷魔障之中,他就算倾尽一生也难以令天下安乐。说着,他哭了起来,我看着他哭,心中也塞满了酸楚。”
妇人不管陈王的反应,她只是又道:“这不过是他的醉话,我却也知道这是他深深绝望之后才有这样的想法。”她舀起茶汤,推到陈王面前,道:“你尝一尝吧,这是我亲自种的茶。”
陈王端起,饮下。
妇人又道:“都是我在絮絮叨叨,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王放下茶碗,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来看一看你。”
妇人停罢搅拌茶汤的手,抬起头看着陈王,眼角的细纹使得她双目有些下垂,其中闪动着了然的苦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瞒着我,当年程临王的生母被陛下逼杀随葬,程临王被他抱走藏起,我就知道会有今日,他终于又害了一个人。”
陈王深深的皱眉,他沉默,亦不知如何开口,这妇人便是昔日的太子妃,她并无子,若非她娘家姜氏是名门望族,她也是落得随葬于太子陵的下场,而不是仅仅软禁于这湖中小南州。
“我踌躇许久,不敢来见你,便是不知该如何同你说,我曾答应你找回程临王。”
妇人苦苦一笑:“那个孩子,还好吗?”
陈王点头:“聪慧好学,很好。”
妇人有些欣慰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陈王便将余下的半碗茶汤都喝尽了,才开口道:“太子在世时,有没有提过秦安一地之事?”
妇人一愣,随后细想,最后她秉眉侧头,摇了摇头:“我不曾知道。”
陈王略一点头,起身道:“那我告辞了。”
妇人并未留他,只是端起他喝尽的茶碗,微微的茶香还在,忽然道:“你在秦安只待了一年。”
陈王顿住脚步,衣带还在飘动不止,“是,那时先帝还在。”
妇人起身道:“我记得秦安产白云茶,那年中秋宫宴,我随母亲进宫拜见敬安皇后,皇后案上摆着白云茶,她笑着说:这是秦安王自属地敬献的好茶。还赏赐给我母亲一匣,我母亲并不爱喝茶,就将那匣茶赠与了一位来往亲密的亲戚,半年之后,那位亲戚就亡故了,不久,敬安皇后也薨了……”
她这一番话并无太多情绪,只有陈年旧语般的娓娓声调,如同她这人一般平淡到了死灰一般的境地,然陈王一听,却猛然跪地,双拳紧握,浑身颤抖不止,“我……那时不过四岁,才一受封便前往属地,半途乳母染病亡故,到达秦安之时,已初见霜雪,从不曾在中秋时节敬献过什么茶!”
呯——一声脆响,却是妇人手中的空茶碗掉下,滚了几滚,滚落茵席,碎成了数块。
“那时陛下还是太子,茶叶是他送入宫中。”妇人木然地道,她浑身如置冰窟,她知道因为贤妃,皇帝对陈王这个二儿子有心结,但是她万万想不到会有人借着自己儿子的名义,给自己的嫡母送去毒物,虎毒尚且不食子,若是有人对敬安皇后之死有疑虑,而查到那时的秦安王身上,他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而那时,他不过是个孩子,只是个年幼无害的孩子……
头疼()
她看向陈王,喃喃开口:“敬安皇后大礼之后,晋华进犯,先帝献纸求和,将你送去晋华为质,没过多久,先帝便也驾崩了……”
陈王踉踉跄跄地起身,手扶着廊柱,宽大的朝服愈加显得他的背影落寂而悲痛,他再没有勇气回头去问妇人的话,狼狈一般地跌跌撞撞而去。
妇人也已经呆住了,她震惊到了极致之后,只有貌似平静地坐着,但她心中的汹涌之意,谁人都难以知晓,她唯有喃喃张口,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如河能填心中这无边恨意!
马车轻便地飞驰过街市,车中之人却无力地瘫倒,他望着车顶垂下的一摇一晃的玉饰,他活了二十六年,自记事起就从未渴望过什么父子之情,时刻走在生死之界,他以为是皇家情薄。年幼之时,母亲被迫与他分离,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祖父祖母才慈爱对他,将他悉心教导。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在保护他了,将他远远的封走,是避免他亲生父亲对他的杀意,而后在临终之前,亦给他留了一条活路,先帝有七子二十四孙,他曾恨为何单单要将他放逐他国,原来如此,原来是如此……
陈王心中苦不堪言,为何他不爱贤妃,却要纳她为妃,为何他明明恨她,却要与她生子,只是为了折磨她么?难道他骆铖不是他的儿子么!
为什么……为什么……
马车在陈王府车马院停下,侍从端来垫凳,陈王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出声:“都退下。”
即刻,所有人便无声褪去,只有隔院马房不时传来的马儿的嘶鸣。
陈王手撑着头颅,头痛欲裂。
他已经多年不曾知道哭泣的滋味了,若是此刻他能哭,倒是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不知过了多久,头痛却半刻都没有消散。
忽地,车外好似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猛然回神,没有他吩咐,此刻绝无人敢近前,他手指一转,指尖便夹着一枚凌厉的小镖将要投出,却在他听到第二声脚步的时候,将小镖又收回了袖中。
那脚步声带着几分犹疑的试探,陈王揉揉眉心,出声道:“进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脚步声登时一顿,随后又向着马车走来,接着车帘被小心地掀起,出现温西一张满是迷惑地的脸。
陈王微抬头,对她招手,道:“又要同我捣什么鬼?”
温西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车坐下,她看着陈王的脸色有些不好,不是有些,而是非常不好,有些心怯的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了?”
陈王向着身后的软垫一仰,道:“头疼。”
“你头疼坐在这里面做什么?我去叫大夫来。”温西说着便要下车。
谁知陈王一伸脚,温西便被他绊倒了,温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绊地跌进一个散发着微微清茶香苦的怀抱,陈王的手臂就顺势地将她抱着了,她一懵,立刻要爬起来。
陈王本扣紧了手臂,然不过一瞬,又放开了。
温西有些着恼,手脚并用地爬得远远地,怒道:“你、你做什么啊!”
陈王将手掌覆在脸上,苦笑数声,道:“这么活蹦乱跳的,看来你的伤是好了。”
“呃。”温西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来意,她在陈王那书房的侧殿等了他大半晌都不见他回来,刚想回无幽院,就有小太监告诉她陈王回来了,就是一直在马车里不下来,他们有些焦急,冷疏竹又不在府中,没有人敢去捋陈王的逆鳞,想着只有温西整天没上没下还口无遮拦的,陈王还不怎么介意,就来找她当替死鬼了。
温西被人连哄带劝地拉过来,本就是一头雾水的,随后又想到自己的事,正想开口,但看他这幅模样,只好又咽下去了,只是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回房让大夫看看啊,车里又闷又不透气的,头不是会更疼啊。”
陈王却吐出一口气,看着她轻柔的笑,“还恨我么?”
“恨?”温西先是一怔,陈王说的是她的手么?随后摇头,道:“要是我不抓那箭,你我那天都要死,我要恨也是恨射箭的人。”还恨自己无能,但后一句话她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有些低下头。
陈王半倚着,轻道:“傻孩子……说吧,今天等我一天,是为什么?”
温西诧然,“咦?”抬头看着面色依旧不太好的陈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王失笑,“笨丫头,我书房中的事我若都不知道,岂不是糟糕的很?”
温西左手捏着右手,指尖互相动来动去。
陈王见她这般扭捏,作势起身,道:“我头已经不太疼了,你若是不说,我要忙正事去了,可没有空听你的话了。”
温西忙道:“你、等等,我马上说完啊,你府中不是有很多能人异士吗?”
陈王挑眉看她,见她这努力想绕一绕弯却实在没甚天赋在这上面的傻模样,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我府中是有门客幕僚,都各有本事,难道你也想领一领我发的粮银?却不知你有什么值钱的本事?”紧接着,他却又收了几分笑意,一时有些自忖——几时自己这沉郁的心情因为这丫头的到来而多了些明朗。
温西撇撇嘴,道:“我又不缺钱。”
陈王不觉又笑:“的确的确,渤海王给的礼物,你这辈子都可以花的大手大脚了。”
温西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稀罕。”
陈王含笑看着她。
温西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忙道:“我只是想问,你府中有没有擅使左手剑的高手?”
陈王笑意缓缓落下,看了温西还缠着绷带的手,道:“有,你想如何?”
温西不曾注意陈王的语气有变,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欸,那能不能请人家指点指点我,你说的啊,你会补偿我的,我又不要钱,你让人教我练剑,那咱们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我也不会计较你利用我的事了……”
陈王将手放在温西的头顶,温西骇一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忙撇开头,警惕地道:“你、你、你想干嘛?”
左手剑法的高手()
陈王道:“白君同你说什么了?”
“咦?”温西见他不是出手捏死她,七魂六魄才归了窍,拍拍胸口道:“没啊,没什么啊,她只是说她要走了,欸!她要走了?是走了?再也不回来的那种?”温西一脸莫名,最后想了想白君的话,是好像要长别的意思,她赶紧对着陈王几乎要将脑袋都摇落了,“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们下了棋而已。”
陈王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温西这幅模样,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下了什么棋?”
温西眼珠子一转,白君说的是那琼山子午桥的事不能同别人说,那她咬死都不说好了,但她又骗不过陈王,下棋的事还是说了吧,便边比划便道:“就是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陈王看得一脸无语,拎起她的后脖子衣领就下车,温西被他提着打转,懵了几圈才回神,叫道:“我自己会走,放手放手。”
陈王一撒手,温西扭来扭去整了整衣服,陈王拖起她的手就向着漪澜殿走去。
温西一路上吱哇乱叫的,陈王完全不理会,那些随从侍卫也都一副目不斜视的端正模样。
温西叫了一路,到底被他给拖进了书房,陈王下巴一抬,指着棋盘道:“重新摆来我瞧瞧。”
温西揉着被他抓着有些疼的左手腕,不情不愿道:“那教我左手剑的高手呢?”
“没有。”陈王毫不停顿的拒绝。
温西立刻就蹦了起来,道:“那我也不干了,你、你自己想吧。”
陈王忽地自墙上摘下一柄三尺长剑,握在左手抖了抖,一剑刺出,犹如神龙出水,翻转剑花,似银光罩身。
温西只觉全然看不清他出招走势,只闻得剑声呼啸,看得寒光凛冽,耳中余音震震,眼中余光闪烁。
温西长大嘴巴,忙晃晃脑袋:“好、好剑法。”
陈王一式舞罢,收剑入鞘,同她轻笑道:“比起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
温西不服气道:“我行走江湖,也少逢敌手。”
陈王呲笑:“莫说大话,我问你,这棋局你摆还是不摆?”
温西努努嘴,不放心道:“你说的左手剑高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陈王将剑又扔倒右手比划比划两下,笑道:“旁的高手嘛,自然没有,但是你若是求一求我嘛,这就可以商量商量了。”
温西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摆就是了,但是你要教我,不许耍赖反悔啊。”
陈王伸手将她的脑袋转向棋盘,“我几时耍过赖。”
温西嘟囔一声:“我被你骗过又不是一回了。”
陈王充耳不闻,温西无奈,只好凭着记忆先将之前的残局摆出来。
这残局不知为何会叫做螟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