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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所作所为皆是深思熟虑,这二字,大有意思。他如今被人视为陈王一系,今日连未来的陈王妃都侍奉在旁,他指责今上因言论罪,那便表示陈王自然倾向士林。
一旁的凤扬看向经论台那处,道:“王老先生花甲之年,竟有少年锐气。”
冷疏竹取过笔墨,写了几个字递给凤扬,道:“鸣歌,将这个给韶灵君送去。”他指得的是经论台前座中的一名墨色衣袍的学士。
凤扬接过,退了下去。
那台前已经站起了一名女学士,三十来岁的年纪,她向王贺道:“老先生所言,学生并不赞同,世人万千,各有不同,或有大逆不道之徒,混迹于桃林,能巧言令色,蛊惑人心,此等言论,难道亦可令其尊口滔滔不绝?”
座中另一人就站起来反驳道:“林先生差矣,王老先生先言已定,民智有开,自会分辨,世上岂有恶言,不闻善声?若十人有二为胡言,自然还有十人有八谈明论。仅防二恶而堵八明,难道不是憾事?”
一时台上台下各人纷纷议论不止,或有点头,或有摇首,王贺并不做议论,他今日主持,便是令旁人辩论。
王宜君在一旁抄录各人言语,下笔如飞,神态专注。
凤扬捏着冷疏竹写的纸条挤进人群,又挤到台下,附身将那纸条放到韶灵君案前,韶灵君拿起一看,其上写着“士庶”二字。
韶灵君眉头微微一挑,如今世族渐落,却仍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聚民之田不足,还行商贾,与民夺利,致使民怨载道。自先帝创积云书楼至今数十年,无数庶民亦读书识礼,白衣之士与名望之族可分庭抗礼。而陈王之前用人不拘士庶,有才有能者居之,又捋下数家世族且与单薄出身的王贺结亲,便在诸多学子中建立不二名望。
韶灵君便同凤扬道:“告诉冷公子,我知道了。”
凤扬微微行礼便告退,又废了好大功夫才挤出了人群,他回头看经论台,十来名学士中有七八个人已经分成两派已经吵个不停了,当然还有不曾表明态度的人还在端坐的。围观的学生文人等诸士子不乏小声地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也有伸长脖子看向高台处认真听着的,总之王贺写得这两个字,仿佛在滚油里面滴下两滴清水,霎时令这数九寒冬的积云书楼热闹盈天起来。
凤扬扶了扶被挤得有些歪掉的发簪,欲回小清楼,却看见紫竹林旁有两个人,正是方姑娘与她的侍女,他便不上前,站在刚好能隐身的拐角处。
方姑娘在竹林边等了一会儿,她的另一名侍女从前头回来,同她道:“姑娘,凤扬公子方才出去了,还不曾回来呢。”
方姑娘听此,有些舒了口气,便一手提裙,欲向小清楼走去。
凤扬无奈,方姑娘是白君的弟子,同在积云书楼求学,他可称得一声师妹,只是她心思重,且为人不大畅意。她对冷疏竹有几分神女之思,旁人也都看得出来,后来冷疏竹觉察之后,便故意与她疏远了,不想她还是不死心,这女子倒是少有的执着,抑或痴心……
士庶之论()
凤扬见方姑娘欲去见冷疏竹,只是方才他在小清楼中,瞧着冷疏竹对那位温姑娘不同,她这么一上去,那就不好了,冷疏竹看似随和,其实并不是时时都令人如沐春风的,她这么一去只怕要碰钉子。
凤扬这么想着,便一面咳嗽出声,一面信步走出来。
前头脚步婀娜的方姑娘一听身后动静,面色立刻白了一白,身姿都僵硬了,只有那垂下的青丝随风轻轻摆动着,连她那两名侍女也立刻一脸焦急不安起来。
“方师妹,好巧。”凤扬出声道。
方姑娘转过身,面色如霜,“不巧。”
“呵呵,不巧也能遇见,你我真是冤家路窄啊。”凤扬见她这见他便如临大敌的态度就觉得有趣,她在人前常作优雅姿态,笑不露齿,语不高声,言词婉约,态度温柔,只是只有他才见了她几次失态模样,故而她对他着实是态度有些恶劣。
方姑娘眉头一蹙,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凤扬呵呵一笑:“不是方师妹将我作仇人对待么?那么在下也只好却之不恭,以方师妹的仇敌自居了,以免方师妹起了什么旁的误会,以为在下是什么不识相的狂蜂浪蝶,那么在下也会烦恼的。”
“你!你!”方姑娘被他气得险些倒仰过去,举起手指着凤扬的鼻尖,几乎戳到了他脸上,她一向不同人当面争吵,此时竟然找不出词句来反驳,一时恼得双颊赤红,随后一甩袖,立刻转身离开了,不想却被地上隆起的竹根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她那侍女忙去搀扶,方姑娘迁怒,立刻斥道:“贱婢,要你多事!”
那侍女无辜被责,有些委屈。
凤扬哭笑不得,见她们离去,回了小清楼上。
温西正抓着窗框看向那边的激辩,韶灵君已经将那士庶之论巧妙地抛了出来,自来这两派互相不对眼,世族不屑与寒族同席,而寒族亦不服世族那高傲态度,此言一出,顿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台上台下又热闹了十分,温西知道是冷疏竹写的那两字的缘故,不解道:“七月哥哥,无论士庶,有才者可居之,为何要激起两方争辩,此分裂之态又有什么好处?”
冷疏竹看那热闹淡淡笑道:“阿芷,世上道理都是不辨不明的,你知道有才者居之的道理,那些饱读诗书的人自然也知道,他们如今只是站在各自立场争夺利益罢了,所以才吵得这么凶,等所有道理都拿过来说了一遍之后,聪明人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温西有所悟,道:“世族之家亦有庸碌之子,而贫贱之门也有叵测之徒,我曾听母亲同关老夫子谈论,民之口如川流,可疏不可堵,不因言而罪,而论教化之功,殿下办今日这场大辩,是为了表明他任人唯才的态度吧。”
凤扬正好听到了这一节,他方才还以为这少女天真,不想也是见解不凡,却不知她的母亲是谁,有此言论者,必然也是位不俗之人。
冷疏竹点头而笑,摸摸温西的脑袋,他的姑娘很聪明,“有句君王之学的老话,得民心而得天下,在朝堂争地头破血流,不如悠悠万民之口,殿下很明白。”
当然碌碌小民毕竟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但聚沙成丘可巍峨万丈,聚水成流能奔腾不息。陈王建立声望是一方面,对那些把持一方的世族一面打压一面使用也是他的平衡之术,比如孟许,又比如杜羽,还有李春那些高门公子,这样才不会激起世族的反抗。那些世家都有一大堆的麻烦,家族、朋党、仇敌,还有名望家风等等,只要陈王的动作没有触及到他们认为的最后的利益底线,那么他就可以把这杆秤使得十分的稳当。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东魏国内不能有乱。
冷疏竹望天,雪后的天气十分的寒冷,冬去春来,时光其实很快的,有些琐事,要尽快的了了,陈王的天地与战场不是仅仅在这魏都之中,而是——整个天下!
今日的大辩并没有辩出个所以然来,其实历次的大辩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每个人的观点都表达了,而需要传达的态度也传达到了有心人心中。王贺令王宜君将各家发言整理成册,并提序刊印,因涉及内涵至深,且牵扯各方利益,一时魏都纸贵,识字之人皆人手一本。
然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发展,因为那书刊底稿皆是王宜君所书,她的字迹端庄,并无闺阁之气,颇有方圆规矩,一笔一划皆从古人之风,如同楷模,引得无数文人赞叹王家之女定然字迹如人,学问通达,为人贤淑。
还有那日亲眼见过王宜君的书生各处传颂她的高洁从容的姿态,甚至可比得当年那风华无双的燕夫人。
在一片赞叹声中,陈王府送去王家冬至的节礼,而程临王也择定明年的三月初九日为成婚大礼之日。
那郑家的女孩不过六岁罢了,陈王要立妃,定在六月都不行,程临王却匆匆选在了三月。
玄尘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同陈王道:“按照之前的药方,殿下所说的那位病人只怕活不过明年的六月就要积毒并发了。”
陈王没有明着同他说那个病人的身份,玄尘也装了好明白的糊涂。
“那现在呢?”陈王已经将玄尘的药方给了太医院的一位金太医,金太医为皇帝常侍医之一,他已经偷偷将药换了快半个月了。
玄尘捋了捋须,道:“若是一直这么吃下去,多活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
陈王点头:“有劳道师了。”
玄尘连称不敢,他说完了话,不敢同陈王继续呆下去,忙道告辞。
陈王却问道:“那丫头……”
“啊?”玄尘见他停顿住了,眨眨眼。
陈王呼出一口气,问道:“她近日有没有再病了?”上次他酒醉带着她夜游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她了。
玄尘笑着道:“倒是不曾再病了,就是这两日快把无幽园都给拆了。”
陈王挑眉相询,他不问,也没有再令人来回报她的消息,却不知道这事,“拆房子?”
这倒是像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玄尘拍着前额道:“我想是老了,不知道如今的年轻女孩的想法了,她一面要同清羽丫头学下厨,还要学女红,又要贫道教她药理,整日还捧了本《声律启蒙》念得东倒西歪的要学做诗词,昨日做什么烤鱼,险些烧着了房顶。”
陈王的手指微微一动,是那夜他说的话么?她说的要学,便是学这些,真是……陈王无可奈何的一笑,真是不可雕也。
江湖绝技()
“阿嚏——”温西一个喷嚏打了出来,手上的钢叉险些刺到了萤烛,萤烛身形一转就离了她八丈远,她年岁正好,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清羽看不下去了,忙道:“温姑娘,这是海外来的香料,可是冲人,少放些就好。”
那钢叉上还叉着一条鱼,烤地倒是不焦不生正正好,温西拿了支粗笔沾了调料刷上,得意洋洋地吹嘘道:“我行走江湖那会儿,烤鱼可是一绝,我师父的独家真传,你刚才辛苦了,等下先给你尝尝哈。”
清羽是哭笑不得,那调料是她调的,鱼是她洗的,烤炉铁架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都是她派人找来给她搬到院子里,免得温西又烧了屋子。
温西烤地那鱼香喷喷地直冒油,闻了一下,香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芋儿抱着一堆柴火进门,垂涎三尺地过来,“姑娘,我也来试试。”
温西随手递给她一支叉着鱼块的钢叉,教她道:“你看啊,这鱼呢,不能离火太近了,转着烤,一会儿就熟了,来来来,你刷点料,多点油,这样就不容易焦了。”
芋儿还是小孩子,又贪吃又爱玩,瞧见好玩的就来劲,这烤鱼好玩的很,她坐下就挪不动屁股了。
清羽在旁串鱼肉,也拿了一串烤,三个脑袋凑着个火堆,也没注意香气早已经飘出了小院了。
温西边烤还边哼着荒腔走板的调调,根本没留心身后走来一个人,这人敲了她脑门心一下,温西一愣,转过头,立刻吃惊地跳了起来:“杜、杜、杜羽!”
杜羽直接拿过她手中烤的正好的鱼就毫不客气地撕了放进口中,“嗯,味有些重,香倒是蛮香的。”
“你怎么在这里?”温西端着几乎快掉下来的下巴,这是陈王府啊,杜羽就算同陈王狼狈、啊不,勾结、也不对,就是他们现在是一伙的,他也没有光明正大的来过陈王府啊。
杜羽一脸坦然地道:“陈王府的大门常年开启,迎得四方宾客,我今日是带着礼物来的,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礼物?”温西更莫名其妙了,杜羽给陈王送礼?
京都有旧俗,两家结亲,四时八节男方送礼给女家,而女家也要回一份礼,是准新娘自己做的鞋袜等物,还有一些吃食,应季的风物,要男家的舅子还有两位身份高贵的贺使一同送来,以表女家亦是有身份之人,不得轻视。王贺自被罢官,来往的少了高门的‘朋友’,王家的小公子只好去请了杨少仆为使,杜羽正被杨少仆拉着围炉闲话以作风流消遣,便被一起拉来充数了。
杜羽送了礼之后,还得了一封红封,他便‘顺便’来看看温西。
杜羽来了,清羽晓得他的身份,忙站起身来,去斟了茶水过来,芋儿也提着烤叉起来,她舍不得没烤好的鱼,站在那将烤叉往火上一燎一燎的。
杜羽同她笑道:“小姑娘,你这样不行,火顶上招灰,烤地不能吃了。”
芋儿问道:“公子你也会烤鱼啊?”
杜羽也开始吹嘘了:“我行走江湖那会儿,烤鱼可是一绝,就算是……是这丫头,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