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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学谦:“大人什么意思?”
齐谌之:“兄长所言有理,我记得前些年东海上贡珍珠,少说有都五斛,自打那李晋莘当上鸿胪寺卿是一年比一年少,今年更是只有三斛,想必鸿胪寺上下也不干净。”
齐诤之:“乐扬成既没有当堂将证物呈上,想必是受人阻挠,鸿胪寺内除李晋莘不会有第二人。李晋莘出身乡间,却已有六房小妾,若非鸿胪寺少涉政事,此人早就该丢官问罪。”
梁学谦算计一番,若是东海送上五斛珍珠,自己留了一斛,报上去两斛,那他鸿胪寺自己就贪了两斛。他梁学谦不过贪了三分之一,李晋莘竟敢私吞五分之二,比自己还狠!
齐诤之:“所以,我们不需要去求李晋莘,他自己就会把这事压下来。”
梁学谦不放心:“可万一李晋莘一问三不知,干脆把事推给下边呢?”
“那就让他没法子推,”齐谌之说,“鸿胪寺又不是没有我们的人,我记得父亲有个学生从国子监出来就分到鸿胪寺,去年岁考过后若无过错也该升到鸿胪寺丞了,叫什么名字来着?中秋还来过府上……”
“蒋林翀。”齐诤之说,“我已经找过他了,明日就会将过去三年的账目抄来,到时候拿着与李晋莘对峙,他即便不想也必须管管这事。”
第24章 腊月的隐忧()
当夜,沈淇修写下两封书信,一封托公输策交给天一派掌门,一封送到茅山,而后才拿出一面镜子,在上边写字。
“这是干嘛?”赫兰千河手指一撮打出火星点燃油灯。
“这叫‘墨菱花’,”沈淇修将这边的事简短地写在镜面上,字迹淡去,“共有两面,作互通书信之用。”
赫兰千河问:“为什么不多做一些?成本很高吗?”
“只是做法复杂,金玉宫能造此镜者不出五人,镜片磨制极耗功夫,一年能完成三分之一已属高效。”
“那干嘛不三年做一套,卖给宫里,从此打仗不用传信兵,皇帝那么有钱,出多少都是愿意的。”
沈淇修:“你还记得我们来京所乘的马匹吗?”
“记得。”雪白健壮的身躯与血红飞扬的鬃毛浮现在赫兰千河眼前。
“那是云炎马,产自西北,多年前我去凉州曾在某处山谷见过一个野生云炎马部落,每到日出之时,上百匹骏马从山谷中飞驰而出,奔向草原。”
赫兰千河想象着成片的白色肌体奔驰,鲜红的马鬃跃动如火的情景,不由得心生向往:“然后呢?”
“十年前故地重游,那个山谷却已经荒废多年了。”
“啊?为什么……”
“据说大许的边将发现了那处山谷,云炎马每日奔腾千里,气息尚为平稳,自然被带入马厩之中供人差遣,”沈淇修放下笔,“三十年前,云炎马属灵兽,引得文人遐想连篇;二十年前,云炎马还是珍兽,宫中养来供人玩赏;十年前京中已有云炎马车,南方更有人兜售鬃毛。当年据我观察,云炎马虽不通人言,却如同人一般有王公贵族,等级森严。王族遇到敌袭则口中喷火,鼻窍生烟,而如今所见的云炎马,除耐力超群之外,与凡马别无二致,”他转过头问赫兰千河,“你想想,那些领头的马匹都去哪了?”
赫兰千河无言相答。
沈淇修:“今日我将墨菱花呈上,明日即便将金玉宫的神兵尽数进献,也难让皇上满意。”
“好吧……不过为什么还要给天一和茅山写信啊?”
“邹护法被擒,皇上将功劳算在公输策与你我身上,若是将来平反,不早些向别人解释我们是为情势所迫,恐怕会损害两派的关系。”
赫兰千河斜眼:“我不觉得会平反。”
公输策有预谋有准备,从他指出被偷的符咒只有两张的那一刻,赫兰千河就怀疑邹元德是被栽赃了,毕竟控制游魂只需要一张,另一张如果不是用于诬陷,也不太可能是送给邹元德当书签的。
“那些证据根本不足以证明邹护法谋害太子,况且他根本没有理由下这个手。”
沈淇修:“邹元德忌惮公输策,故在公输策在宫内任职期间施法,而后自己出面解决,这便是理由。”
赫兰千河:“这太假了,公输护法就在宫中,邹护法远在兖州,他怎么下手?没人发现这点吗?”
沈淇修:“那么既然不是邹元德,会是谁呢?”
“他自己?”赫兰千河问,“为什么?”
沈淇修:“不如问他为什么敢。”
赫兰千河回想起刚才的幕幕情景,不太确定地问:“……皇上?”
沈淇修:“大概也是为了这个,才会去清虚派请人。既要落实邹元德的罪名,又得防着他在宫里伤人,只能从别的门派抽调人手。”
“但是为什么是清虚派?”
“清虚派与北方诸派没有利益往来,素来游离公正,作为证人再好不过。”
自从将邹元德捆成粽子丢进天牢之后,赫兰千河与沈淇修一直缩在驿馆狭小的偏院里,除了搭救太子的份额,皇帝的赏赐能不收就不收,还时常去天一派弟子处打听邹元德的审讯情况,表示清虚派绝对中立的态度。
沈淇修在闭门谢客上显示出了超高的水平,每次黄门上门,赫兰千河都会拎着扫帚或者鸡毛掸子过去开门,机械地重复那句“家师悟道,恕难见客”,久而久之访客断绝。
天越来越冷,屋檐上的雪越积越厚。
而在南边,始阳山山巅终年流水不绝,满山红叶落尽,留下空枝上的个个鸟巢。
树下苏溪亭扛着镰刀,对着空巢发呆,等了一会,回头问道:“卫师弟,找到没有?找不到就用火龙符吧!”
卫溱筝弯着腰在老树根里拂开枯叶:“师姐,你这两天都用了三四张火符了,臻午堂的人扣得要命,还是接着找找吧。”
“唉。”苏溪亭叹,一口白汽呼出。
那日冯烨晖在西山口遇害,鱼尘欢连招呼都没打,带上余圣殷冲到事发地大杀特杀,将埋伏在当地的十七八具伏尸砍成肉末。最后在草丛里找到了那名失踪的百春堂弟子的尸体。
两月来,清虚派出来巡逻的弟子人数与班数双双增多,周边恶鬼走尸基本灭绝,偶尔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也被几位堂主亲自带人扑灭。
像苏溪亭与卫溱筝这样的低阶弟子,只有跟在后边扫尾的份。
昨夜叶雨信等人在此地击杀一只恶鬼,镇命符掉在地上被风吹走,阴云满空,光线全无,只能让苏溪亭二人隔天来翻。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苏溪亭往往都是拿出一张火符,连着落叶把地面烧干净了事。然而火符全部来自臻午堂,堂主荀熠风作为扫荡主力常常不在,苏溪亭只有找认识的张烒远画几张。
崔钟悬伤好之后立刻加入巡逻队伍,崔钟离怎么劝都没用。
“咦?”苏溪亭忽然看见一棵树上有片绿叶,走近才发现原来是符纸挂在枝桠之间了。
“找到了!”
任务完成,两人提早返程。太阳像一枚发光的鹅卵石挂在天上,回去需要跨过一条小河。他们合力将水凝成一座冰桥,经过河面上空,苏溪亭扫见河水里有东西在游动,似乎是一条条鲶鱼。
卫溱筝同样也在看。
一想到来年开春就要辟谷,苏溪亭当机立断:“师弟你饿不饿?”
白日当空,卫溱筝目瞪口呆地亲睹了师姐裸起袖子,单手劈开水面,抓出两条滑溜溜的鲶鱼丢上岸,又双手扭断脖颈,抠鳃抽肠,用树枝串起架上柴火的全过程,赶忙掏出日日藏在身上的盐巴奉上:“师姐,弄咸点。”
“真不腥,就是肉有点硬。”苏溪亭吃完自己手里那条后评论,“卫师弟,你怎么随身带盐呢?平日里瞒着我们偷偷吃了多少东西?”
卫溱筝惭愧道:“并没有多少,我不像师姐手艺这般好。”
苏溪亭:“没有关系,以后都交给师姐,保证给你留一半。”
“是是是,师姐贤惠,将来必能嫁个好夫君。”
一提到嫁人,苏溪亭就想到乐怀雅小姐,感慨:“不能这么说,我固然贤惠,婚姻大事可不是光靠‘贤惠’二字就能圆满的,还得看眼缘。跟我同屋的乐师姐在这事上想得深,说是不喜欢的长成沈师祖那样也没用。”
“啊——那她喜欢哪样的啊?”
苏溪亭:“我说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的都差不多,无非是身长八尺,面如冠玉,胸怀天下,深情款款一类的。师弟啊,你若是达不到也不必悲伤,要我说按这标准,那不就是一副八尺长的全国地图嘛!”
吃完后两人把鱼骨埋好,顺着山道返回。卫溱筝回屋午睡,苏溪亭习惯先喝杯茶再睡,房里的水壶空了,便到放水缸的屋子里打水。
中午,弟子们多半都睡了。苏溪亭拎着水壶盖好水缸的盖子,听见屋后有两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收手吧,事情已经闹大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说。
“门派一日不出兵,一日不能放弃。”回答的是个女子。
“师父跟我透露过了,已经准备好派遣名单,只等北境消息。”
“你也说了,那不过是预备名单,上头还没有下定决心,否则沈师祖上京时就不会只带一个赫兰千河。”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雍州百姓的命是命,臻午堂和百春堂两个师弟的命就不是命吗?”
“国难当头,清虚派身为中原名门,岂能独安一隅?!”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苏溪亭轻轻放下水壶,蹑手蹑脚贴到窗边,突然听到细微的石子滚动声。
那女子立刻警觉道:“谁?!”
正是这提高音量的一声,让苏溪亭确定,外边的是齐晚思,不过另一个男的是谁呢?声音也很耳熟。
齐婉云惶然尴尬地从房子一侧走出来:“不知道姐姐在此与人说话,是妹妹错了……”
“听到什么了?”齐晚思打断她。
“没、没听到什么……”
“算了,回去再说,”齐晚思问她,“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我……”听得一清二楚的齐婉云自然不能说她以为齐晚思与人私会,想来抓个现行好让对方以后对自己脸色好点,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理由,“我看见苏溪亭偷偷摸摸往这边走,就过来看看!”
苏溪亭一口凉气吸得牙龈都痛了,姑奶奶的黑锅扣得又黑又准,在缺乏事实论据与逻辑推理的情况下,精确地导出了真相,自己非但不能申辩还要回去装傻,只能说婷儿和齐婉云真是八字不对盘,两眼一抹黑都给对方能打中命门。
齐晚思平静地问道:“苏溪亭人呢?”
“跑了!”
齐婉云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编谎话水平太差,苏溪亭想,赶紧回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齐晚思压根就不会相信她堂妹的胡吹。
下一秒就听齐晚思说:“师兄,我说的没错吧,苏溪亭早就发现了,你却拦着我除掉她。”
经过齐婉云一搅和,男子反而冷静下来:“你现在远不是她的对手。”
“我并不想取她性命,只是让她睡一段时日,不能泄露机密罢了。”
“可你给我的药是错乱灵脉的至毒,搞不好要走火入魔的!”
苏溪亭的表情僵硬在愕然与震撼之间。
难怪男子的声音如此耳熟,往日晨读课间的一幕幕闪过脑中,最后定格在中元节那日小院当中,护在他们所有人身前的背影身上。
第25章 仙门的账单()
年关将近,清虚派不少弟子纷纷请假回家乡,门派上下空了大半,剩下的多半是苏溪亭这样的孤儿。韩潍舟早些日子乘船探望母亲去了,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宋柳君。
苏溪亭把房门关上,等窗外三人离开之后,绕了一条远路回去放水壶,乐怀雅与另外一名女弟子去九英山帮忙了。她只身奔往百春堂。
宋柳君得知此事,说:“千万不要声张,我带你去云中楼,呆在那里别出来,还有就是齐晚思有个堂兄叫齐桓景的是我师弟,跟着公输尊仙在万松阁当差,小心这个人。”
未时,苏溪亭因打碎鱼尘欢最钟爱的琉璃瓷盏而被罚跪的消息传遍了门派上下,不少向来眼红心燥的弟子暗笑说“穷人家出来的就是没个体统,好不容易巴上伺候尊仙的活还给搞砸了”。这让齐晚思多少开始怀疑齐婉云的话。
鱼尘欢知道万松阁有齐家眼线,只能以品茶为名,过了几天才去找公输染宁。后者得到宋柳君的线报,当日提前将内室周围侍候的弟子打发走。余圣殷摆好茶具,鱼尘欢让他到门口站着,有人来一定要通报。待余圣殷出去,她马上坐下便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