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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伸手去拽赫兰千河的披风却拽了个空,然后转脸就看见对方早就盖好披风,脸都没抬起来,一副恨不得埋到雪里去的样子。
那是柳杨枫手下的边将,看样子是大概是例行巡逻回来,到新平府探查朝廷是否增兵,顺带吓唬秦维亮。
马队从头上过去,苏溪亭抖掉头发上的雪,说:“我看也没几个人嘛,秦太守不是说柳杨枫每次都是动辄数百人、声势浩大的么?”
“这你就不懂了,跟上头汇报问题,最好往严重了说,说轻了,朝廷就不会给钱。不给,万一柳杨枫打过来,雍州失守,太守怎么说也有责任吧?给了,万一雍州还是失守了,只要之前渲染过敌人的可怕,上头总不会罚得比没说过还重吧?”赫兰千河抬起脸,“秦太守这是为国为己都考虑到了,多大的智慧。”
“你说的真有道理,不过我们要不要趁现在进去?”苏溪亭指着北边的营寨,“门要开了。”
“你别动,我去。”
不待苏溪亭出声,赫兰千河摘掉披风,默念移形咒逼近马队,看呆了大路下边的队友。而后化为灵体,附上最后一名骑手的身。见状苏溪亭不由得在心里为队友鼓掌,太机智了,附身混进去怎么都比他们俩翻墙进去要安全啊!
然后被附身的那名骑手周身一震,向左翻倒,似乎伴随着骨头断掉的声音,摔落在道旁的积雪中,一声惨叫刺破苍天。
其余骑手们闻声调转马头赶来查看,只见平日里沉着的同伴正捂着胳膊哀嚎,以为他昨晚给人顶替了执勤,劳累过度所以摔下来还断了胳膊,纷纷要撕下衣衫替他固定断肢。
赫兰千河心说这真是太坑爹了,本来想给老苏留一个绝尘而去的机智背影,却差点把脸摔到地上。上回因为卫溱筝身体里还有一只恶鬼,他光顾着打人家脸,忘了练练怎么操控人身;方才他靠着元神压制了这个凡人的意识,刚能视物,就看见天空呈九十度翻转。
胳膊是人家的,断了不能自动接上,痛却还是存在,赫兰千河为了不露馅,回绝了这群大汉的好意,勉力翻上马,靠着以前在英格兰花钱砸出来的骑术回到营寨,到医帐里休息。
夜幕降临,赫兰千河趁大夫去吃饭,从骑手的身体里脱出,临走时回头看了看这倒霉蛋,小声说了一句抱歉,踮着脚溜出帐篷。远处的帐子边上有几堆柴火,谷物的气味飘了过来,他接连几个闪身,避开巴望着吃饭的守卫,绕到大营北面,按理说补给从愬远来,此处应该有门。
他蹑手蹑脚地找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座木头大门,锁着。
不过这难不住他,御气而上,攀着栅栏翻过去,轻巧落地。动作十分,难度九分,可惜不能让人看见,赫兰千河略感遗憾,向着愬远的方向奔去。
同时,苏溪亭回到新平府向沈淇修报告行动成果。
沈淇修点头:“我都知道了。”
苏溪亭依旧看着他,沈淇修问:“怎么了?”
“赫兰师叔只有一个人。”
“你信不过他?”
那倒不至于,毕竟赫兰兄在跑路上很有一套,只是此人经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匪夷所思的形式掉链子,苏溪亭不能不担心:“不,您比我更了解他的能力。”
沈淇修知道她还是不信任自己,道:“公输真人不在,新平府必须有人坐镇,能悄无声息进出愬远的人不多,他是我最放心的人选。”
苏溪亭:“斗胆问一句,是因为您时刻都能掌握他的方位么?”
“我让他去,不过是为了给公输真人留个印象罢了。你觉得他被我利用了,但若非他有利用价值,门派怎么会任他留在千星宫,”沈淇修说,“只有我开口,他永远都不能被接纳,可如果公输真人也能在掌门面前说上几句,他才可能为仙道所容。”
苏溪亭听得都快跪了:“对不起我错了,万一赫兰师叔有事,您会去帮忙的吧?”
“自然。往后几日若是我突然不在这里,还要麻烦你和圣殷主持大局,”沈淇修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先回去吧。”
苏溪亭垂头苦笑,她屋子隔壁就是齐婉云,乐怀雅小姐不在没人提词,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吵架。
关上门,苏溪亭想着是先去崔灵鸳房里打牌避一避,还是从窗子里翻进自己房里去,忽然看见右手边廊庑的灯是亮的,余圣殷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怎么忘了还有个师叔呢!她过去敲了敲门。
余圣殷把门打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没地方去,”苏溪亭腆着脸,“想来跟师叔请教剑术。”
房里只有一张靠墙的茶几和两张凳子,对面是火炕,上边放着案台,余圣殷刚才正是在此处研习阵图。
“师叔你真的很喜欢阵法啊,到哪都带着这几本书。”苏溪亭坐在炕沿上。
“师父叮嘱。”
作为云中楼的接班人,余圣殷自然要将鱼尘欢的一切继承过来,“今天我跟赫兰师叔去蹲守,遇到一群骑兵。”
“来过。”他的意思是这群骑兵来过新平府。
“对吧,我都猜到了,”苏溪亭说,“所以我就想问问,万一以后碰上骑马的对手,该从哪里下手啊?”
余圣殷对苏溪亭把人当成物件来解剖的口气感到讶异,不过还是想了想说:“先砍马腿,躲闪,对准后背。”
“要是来不及躲避呢?”
“砍断兵器。”
“……”这倒像是余圣殷干的事,征墟剑的威力苏溪亭是见识过的,淡金色的骏马奔腾起来,连石砖都能被粉碎,何况是薄薄的刀刃,“我觉得我做不来,有没有别的办法?”
余圣殷说:“你做得到。”
他觉得苏溪亭的巨镰尽管用的是寒冰石,分量极轻,却是实打实的重兵器。
“师叔你这么确定?那我回头练练好了……”苏溪亭忽然问,“师叔你跟骑兵打过?”
“通州落山狮子精。”
“难怪,”狮子精贵族能化形,作战时便骑在尚为原形的奴隶身上,苏溪亭说,“听说云中楼有一头狮子精,师叔你见过吗?”
何止是见过,前年抓这狮子精的时候就是他挖的陷阱,鱼尘欢骟了之后此妖精神错乱,不吃肉改吃草,余圣殷心中有愧,常常去兽栏里看他,顺便喂个梨子杏子什么的。“见过。”
“什么样子啊?我上次一直在藏书楼里,都没去看过。”
“很大,气味不好。”
“你们当时怎么抓的啊?”
“用鹿肉作饵,下边挖坑。”
苏溪亭:“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人家?”
“他是旧酋长之子,门派不容许妖族乱跑,部落内部也不想它留下后代。”
苏溪亭愣了,问:“……所以就把它阉了?”
“他们很有势力。”
苏溪亭也知道白道力量往往不足以□□,还需借助灰色地带的帮助,就是觉得以前仿佛离自己很遥远的事,突然就出现在家边上,心里头不大接受得过来。
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师叔,听说皇帝要下旨,册封土地,你说他们会要吗?”
“……难讲。”余圣殷说的是实话,要是岳西山那帮狡猾惯了的狐狸精,地是要占的,文书收了就当多了张纸垫桌脚;但要是落山那帮性格古怪,固执骄人的狮子精,要他们跪在凡人面前接受册印……
闻言苏溪亭更觉得自己担忧有理,打算去问问沈淇修,却不知第一批册封文牒已在半月前由礼部盖印,从京城飞向各个州府;赵剡授意使者们需先联系当地仙派,共同前去,也是提防某些部族凶悍成性,伤及无辜。
而送往通州狮子精部落的文书,正摊在宣明派掌门姬无疚的桌子上,郑寻庸站在下边,见师父的表情过于痛苦,抱着跟茅山的二十年龙鱼供货合同,不知该如何劝慰。
“这么大一个通州,又不是只有一个宣明派,朝廷为什么要派人来这啊?”姬无疚哀叹。
郑寻庸提醒道:“师父您小点声,给苗淼师妹听见又要数落您了。”
“我不就管一百来个人吃喝,再做点小生意,招谁惹谁了?”
“要不……把江师弟叫回来,他会说话,跟落山的关系也好。”
“关系再好,把这,啊,这,”姬无疚手指戳着文牒,“一旦送过去,那群狮子精绝对不会再卖我们面子,这些年的经营就完蛋了,落山的商道也完蛋了。”
“要不就说他们不收,把朝廷的人打发回去算了。”
“你当宫里的人好糊弄?是我们跟着使者去,还要保护他别死在那,不是使者陪我们。”
“那……”郑寻庸小心翼翼,“您的意思是?”
“给茅山的货走水路,路途长了,让送货的小心点,”姬无疚想着,又补充说,“租最好的船,到了茅山马上结账。”
“欸,是。”
第46章 凝结的薄冰()
单子给姬无疚盖了章,郑寻庸匆匆忙忙走下阁楼,望着下方尚未解冻的广袤冰湖,心想得亏宣明派圈了附近一处地热泉,四季都有源源不断的热水,不然凭今年的雪天,鱼卵、鱼苗和大鱼都得冻在一块。
都二月份了,怎么还这么冷?虽然郑寻庸对外界变化一向迟钝,却也发觉这个冬天冷得不正常;几个空置好些年的室内养鱼池被重新启用,导入温泉,才保住了给茅山的一百尾银龙鱼;张苗淼也说如果天明湖还不能开湖,这附近的渔民恐怕就要错过繁殖季了。郑寻庸当时天真地问错过了渔民是不是就吃不到自家的鱼,要去市场买,气得张苗淼拉着他到封冻的湖边,指着远处几十条被冰封锁在码头的渔船,说这边集市的鱼全靠渔户,一年没有收成,他们就要饿死,所以宣明派只做龙鱼和锦鲤的生意,还要在欠年给周边的渔民送粮食。
郑寻庸叫了太久的外卖,都快以为菜是从饭盒里长出来的,又问说赈济的事不都是朝廷管的吗,张苗淼翻个白眼,说要是朝廷管得了,她被卖掉的那个欠年,叔叔婶婶也不会为了多弄点钱,特地跑到宣明派来了。
张苗淼还说赈灾粮食从京城发文到官仓放粮,米先变成饭、再变成粥、最后变成汤,根本不够分,天明湖周围的渔民就会跑到门派来,上回姬无疚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才让他们度过灾年,今年真不知道会怎样。
郑寻庸说干脆发动周边村民一起修炼好了,辟谷之后哪用担心这些。
张苗淼鄙视他说,师兄你仗着天生仙骨说话不怕折寿,要真的人人都有这般机缘,他们道者的命哪能有这么金贵。
不过金贵归金贵,活还是要干的,郑寻庸伸手出去接天空飘落的雪霰,估计明天还得接着下。踩着木头台阶吱呀吱呀地向下,他心想要是所有人都能修仙,天下恐怕就是门派的天下了。
下午,一百条银龙鱼和姬无疚附赠的十条金松叶鲤鱼从天明湖畔出发,船头破开薄冰,就像钝刀切开白纸,掀起带着冰屑的皱纹。张苗淼看着冰面,跟边上一位师妹说:“远看还以为这冰有多厚,结果只有一层。”
“可不是嘛,前几日几个师弟还跑到湖面上溜冰,差点掉进去。”师妹笑着说。
离开天明湖,与另一条河并流,江面忽然开阔起来,水量也正常了些。自通州顺水往东,在兖州蓼浦头卸货,改走陆路往东到达茅山派。路上需要几天,张苗淼每日需检查货箱七次,换水喂料样样马虎不得。到了蓼浦头过后,他们换下宣明派绣着凌空日月的袍服,避免与天一派的人碰上。
张苗淼对兖州两个门派的恩怨有些了解,蓼浦头是天一派的地界,撞上他们给茅山送货,两边面子上都过不去。
可他们一到蓼浦头的码头,就见一群身披绀青道袍的道者御剑飞过,所幸对方不认得他们,只当是普通客商,头都没低就从江面上掠过。张苗淼看他们行色匆匆,且各个带着法器,猜测这群天一派弟子是外出镇压妖邪。
“老叔,他们去干啥啊?”张苗淼找了个日日跑码头的船夫问。
“干啥?降妖除魔呗!”船夫手里拽着绳索,船里帮手的扶着船帮,“小姑娘是南边来的吧,我跟你说,天一派是名门正派,我们这边的妖怪闹事都是他们管。”
“这又是哪里的妖怪闹事啊?”
“岳阳河吧?之前听人说的,说是杀了朝廷派去的大官……”
“诶——老梁你消息不灵通,”船里边的帮手说,“明明是朝廷派人给那群妖怪送封地,它们不识好歹杀了官差,现在要倒霉咯!”
“哟,朝廷的人都敢杀?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船夫幸灾乐祸,“回头等那边剿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