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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是一封报平安以及打听情况的信,与往日送出去的一般无二,但他依然觉得不放心,举着薄薄的宣纸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重新拿了信封装好,封印好,递到内监手中,“送出去吧!”
内监恭声应一声,捧着信封退了出去!
夏侯玦深吸一口气,眸光缓缓沉了下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居然还不死心,是不是真要讲夏侯景睿的尸体摆在她面前,她才会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眸光忽的一亮,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扬声唤道:“来人——”
夏侯玦再一次来到坐落在梅林里的小院子里,这回,他带了两样东西来——
空气冰冷,鼻端有生冷的疼痛感觉,手脚无一不是冰凉的。可是更多的,是凄惶与悲凉。
夏侯玦笑,眼睛眯成微狭,闪着锐利的锋芒,“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怎么?我将他找了来,你倒不敢见了吗?”
云怀袖整个人怔在原地,手中紧紧拽着一块精致的龙形纹玉佩,似要捏碎了它一样。
夏侯玦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却很快刚硬起了心肠,一字一字道:“你不是心心念念他还活着吗?你不是很辛苦的在找他吗?走啊,跟我出去——”
他说罢,伸手扣住她的手臂,作势要将她带往前厅。
云怀袖瑟瑟发抖的心头只觉得害怕,勉强平静了神色,用力甩开他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前厅,静静躺着一具森然白骨。
“过去啊,他就在那里!”夏侯玦站在云怀袖身后,轻轻的推了她一记。
她喉头发出咕嘟的一声哽咽,极细小的,却还是落进了他的耳里,他淡淡一笑,“不要怕。即便他变成了一堆白骨,反正你也瞧不清,没什么好怕的……”
“……你骗我。”她的声音暗哑,止不住的颤抖。
是的,他一定是在骗她,他只不过找了一具尸体……哦不,一具白骨来告诉她,这个人就是景睿……对,他一定是在骗她。“不过这些日子,就算他……也不可能腐烂的这么快。”
“你可知道,松溪山什么最多?野兽最多——”他顿住,瞧着她忽然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唇角轻勾,溢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来。
不是不是不是!只是一堆白骨,谁知道他生前是谁长什么模样?这绝对不是她的景睿……然落在白骨上的手,却跳得半天高。
双腿脱力,整个人瘫坐在白骨旁边,手指无意识的落在赶紧的白骨上,“……不可能。”如果真有野兽,那么很可能是尸骨无存才是,为什么却偏偏留得住一具白骨?
“他胸口曾受过伤,你是很清楚的,那时候,断过一根肋骨,虽然后来长好了,但松溪山上那一役,他的伤口再度裂开……你不信,可以摸摸他的胸口。”夏侯玦徐缓说道。
云怀袖却猛地缩回手,不敢往他说的地方摸去,只大口的呼吸着,目光呆滞。
然而夏侯玦怎肯轻易放过她?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身在她对面,伸手抓住她的手,以不容她挣开却又不弄疼她的力道,往尸骨的左边胸口放去……
“这里曾经被匕首刺过,,这就是那根断裂的肋骨,你还能否认这就是他的事实吗?”他将她的手紧紧按在那根断裂的肋骨上,似非要让她心口烙上这样的铁证不可。
她的手无力的落在尸骨上,呆滞的目光定定瞧着,犹是不置信的猛摇螓首。不,这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死掉?
就用这样一具白骨告诉她说这就是夏侯景睿,他已经死了,并且死后还被野兽啃光了血肉……她不会相信的。
她怎么能让他相信,这具白骨,就是初见时清逸雅俊却花心风流的夏侯景睿?
那个可恶的,用银面修罗的身份将她整的惨兮兮的夏侯景睿……
那个温柔的,恨不能将全世界碰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的夏侯景睿……
那个体贴的,说凡事都交给他的夏侯景睿……
那个强大的,面对叛军面不改色却为了她义无反顾掉落悬崖的夏侯景睿……
他清隽的眉梢眼角,他让人心安的从容镇定,他令人动心的温柔体贴……真的,变成这么一具冰冷的白骨了吗?
真的,此生再也不复见了吗?
景睿……
她的景睿!
她轻轻地笑了,眼泪却潸潸而下。天气很冷,抽息时有温热的白气从口角处溢出,衬得她不知是悲伤还是微笑的神情更加不真实。
她缓缓俯身,紧紧抱住身下那一具冰冷的白骨,泪水滑下,滴落在白骨之上,氤氲出淡淡一圈水渍,那晶亮的泪珠,又顺着白骨滑落至冰凉的地面。
“……景睿。”她动一动颤抖的厉害的唇,破碎的声调,是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景睿……景睿……景睿……”
夏侯玦悄悄地松了口气,她的模样,是信了夏侯景睿已经死了吧!确定了他的死讯,她以后便不会再无休止的寻找与想念了吧?
她哭的很安静,只是一直抽泣着喊夏侯景睿的名字,压抑的,似不敢放肆而惊扰到什么一般……他伸手拉她,她却固执的抱着那具白骨不肯撒手。
他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态度强硬的塞在她手里,提高音调在她耳边沉声道,“这是云天音给你的——你要求的只言片语。”
她似听进了他的话,手指紧紧拽着那信封,直将它完全捏变了形。
他叹口气,拍拍她颤抖不已的肩头,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有多想将她拥进怀里,告诉她没关系,就算夏侯景睿死了,她还有他,他会好好照顾她,他会待她好——比夏侯景睿还要好……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悲伤,她听不进任何只言片语。
而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时,都没有作用!他走开,让她好好大哭一场,会伤心,会难过,但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放心的离开,因为深信,她绝不会寻短见——她还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就算悲恸的无以复加,她也不会寻死,这一点,他很放心。
第九十六章 死心给他看()
雪连绵无尽的下着,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瞒下尘世间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许久,锦苏才壮着胆子上前,小姐已经这样趴着哭了许久,恐怕身子会受不住的。“老爷夫人还没消息,二公子也不一定安全……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他走了吗?”云怀袖依然没有抬头,紧紧抱着那具白骨,嘶哑的嗓却平静的与她抖颤不停的单薄身体不相符。
锦苏心中疑惑,却还是老实回答道:“他已经走了!”
云怀袖缓缓直起身来,似厌恶的丢开一直被自己抱着的白骨,冷峻的面上,无一丝泪痕,眸光冷冷一转,望向雪花飘飘的窗外。
“……小姐?”锦苏怔怔喊她,不明白她怎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她刚刚还痛不欲生,然而不过一瞬,她的表情……哪里还有痛苦的迹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腿软,锦苏你帮我一把!”她蹙眉,不舒的吸口气,伸手捏一捏软的无法使力站起来的双腿,向锦苏求助。
锦苏忙上前,小心扶着她的手臂,助她起身,瞧一眼她的神情,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这个……根本不是姑爷对不对?所以,你刚刚一直在做戏吗?”
做戏吗?“倒也不是在做戏!”
那一瞬的悲伤,是千真万确的。
那一刻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也是千真万确的。虽然她知道,那具白骨,不是她的景睿。
然而,那么多日子以来的杳无音信,让她在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全盘崩溃——若非心里还留有一丝清明,她恐怕,真的会将那白骨当成景睿。
“小姐,我不太懂……”如果不是做戏,那么她之前的悲伤欲绝,与眼下的平静的近乎冷酷的神色,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玦不是要看我死心吗?我便死心给他看罢!”如果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如果这样能令他失去戒心——
“所以,这不是姑爷?”锦苏有点懂了。可是,凭着这样一副白骨,小姐她又怎能断定这不是姑爷呢?虽然……她也希望不是!
“景睿有多高?”她一手扶着腰际,一边往窗口走去,似随口这么一问。
锦苏立刻明白了:“姑爷约莫八尺,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上一些,而这具白骨,目测的话不过七尺……可是小姐,你看不清,又如何知道这具白骨不对劲的?”
“一般人的臂展和身高成一比一的比例,误差不会超过五厘米!”很久很久以前,她听同学提起,犹自不信,还拿着软尺量了一遍又一遍。
与夏侯景睿在一起,因为无聊也曾用手测量过他的双臂以对比他的身高……刚才,她借着拥抱那具白骨时候,悄悄量测过那白骨的臂长,没有血肉附着的白骨,短了至少十公分。
什么五厘米,锦苏听不懂,但她明白了自家小姐话里的意思,喜道:“所以,这个人不是姑爷,那么姑爷他一定还活着。小姐,你刚才吓坏我了,害我还以为……”
云怀袖倚着窗边的软椅坐了下来,凝着泪眼望着窗外的银白世界,她刚才也吓坏了呢!虽然,排除了那具白骨是景睿的可能,可,景睿,你到底在哪儿?
雪越来越大,屋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云怀袖轻轻呼出一口气,伸出一直紧捏着信封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信封边角处已经裂开。“你见过天音哥哥的字,你帮我看看,是他的笔迹么?”
锦苏蹙眉打开信,快速的浏览一遍,无非是报平安的语句,又谨慎的重看一回,须臾,才沉重的开口:“小姐,的确是三公子的字迹无疑。”
空气是死水一般的静默,云怀袖像是寒冬腊月里被冻在冰天雪地里,只觉得寒意悄无声息的从背脊渗入,一颗心漫无目的的一直一直下沉……
“你仔细看看,信末尾处,可有无一点不起眼的墨迹?”好半天,云怀袖才似猛地想起了什么,哑声急道,一双手无意识的扣在窗棂上,几乎要生生折断并不很长的透明指甲。
锦苏的心情也很沉重,听闻她的问话,虽摸不着头脑,还是认认真真找了好几遍,不放过任何角落,仍是没有找到小姐所说的墨迹,摇头道:“小姐,并没有你说的墨迹!”
云怀袖陡然松了口气,面上稍露一丝愉悦之色,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如此又过了两日,夏侯玦再来,锦苏只称云怀袖身体不舒服,正躺着,恐怕没办法见他。
他也不恼,细细问了她这两日的生活作息情况——虽然他很清楚她是怎么过的,然而总要亲自前来问上一问,方觉安心。
锦苏心中恼恨,却依照云怀袖的吩咐,不露一丁点不悦在面上,细细将这两日她的情况说给他听,只说她伤心过度,情绪郁结,不思饮食,不过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并且起床走动了一会儿云云……
与他从别处听到的,自然是没有多大的出入。夏侯玦于是放心的点了点头,“她是你家小姐,尤其现在身子又不便,你凡事得多上点心——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锦苏微福身,低头应了声。
夏侯玦负手走到云怀袖的房间外,隔着半透明的窗纸往里瞧,她安静的背对他躺在床榻上,单薄的身子,被子笼罩下,竟然只看到些微的隆起——这些日子,他眼睁睁的瞧着她以不可抗拒的速度消瘦着。
心疼,却认为,这样是最好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让她彻底死心了,她才会看见一直在她身边的自己!
“邹名,为何依然没有云天音的下落?”幽暗的宫殿里,夏侯玦神色不豫的轻声问道。
角落里身形挺拔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子不卑不亢的抱拳道:“皇上,属下已经寻遍了任何可能的地方,截至目前为止,仍是没有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属下斗胆猜测,那黑衣女人已经带着云天音离开了京都。”
“不太可能!只要云天音没死,他就会想方设法留在京都!”因为这里有他的家人,还有她……“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如果不能生擒……”
他顿一顿,神色森然。
黑暗中,邹名平静的目光几不可见的锐利一闪,只一瞬,便恢复先前的平静无波,静静等候他未完的吩咐。
“也一定让朕看见他的尸体!”终于,他还是开口了。语气没有一丝迟疑,冷厉中带着不可撼动的杀意。
“属下明白!”邹名平板应一声,悄无声息消失在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