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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瞧见皇上气色这般不好么?吩咐御膳房熬的参汤怎么还没送来?”夏侯景睿微蹙眉,了然的斜睨满脸绝望的夏侯凌。
小太监应一声,捧着诏书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夏侯景睿满意的点点头,无声无息的笑着,走近夏侯凌,手势温柔的扶他躺好,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细心盖妥织金锦被:“皇兄,你知道为什么独独是太子活了下来吗?”
夏侯凌蜡黄的面上浮现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来:“朕知道……朕的那些还来不及出生或者无法或者长大的孩子……都是你做的……朕只是,没有证据……倒让丽珍枉死了……”
而他行事素来谨慎,不涉朝堂、不干政事,以纨绔子弟不知上进的浪荡公子形象让他大意了,而当自己有所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到底是怎样学会不动声色的隐忍潜伏的?
“皇兄今时今日还记得她?”夏侯景睿似有些惊讶的挑眉,唇角至始至终都噙着诡谲难辨的笑容,“其实,因为那些孩子,确实是她做的没有错……”
“她是你的人?”否则他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可是她足足大了你十岁,怎么可能会是……是了,你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宫……”
“你不知道的是,丽珍皇后,她是我母妃最小的妹妹!你当年诛杀我母妃时,没有放过她的家族,而当时丽珍姨娘外出游玩因而躲过了那一劫,她与我一样恨毒了你!那一年宫中广纳嫔妃,她凭着过人的容色入了宫,也成功的得到了你的喜爱!”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过往的事情,一边笑吟吟的瞧着夏侯凌愈发僵硬的脸庞:“她在你面前,屈意承欢,乖巧柔顺……终于熬到了后位,你让她的家族尽灭,她也不会让你有延续香火的子嗣。她不会让你轻易死掉,她要看着你绝望的死掉……后来,你开始怀疑你的子嗣跟我有关,丽珍姨娘为了护我周全,才故意露了破绽……”
夏侯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自诩聪明无人能及,他能帮母后一起处理掉父皇其他孩子,他能稳稳坐上皇位,他能平定大大小小边疆战乱……他却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自己宠极的女子,竟是怀着那样的心思接近他、伺奉他!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才容不得其他有孕或者有子的嫔妃,原来,大错特错!那个女子对自己,却是半点心思都没有的……
这对一个骄傲自信的君王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深重狠绝的打击!
第六十二章 因果()
“她死后你再也没有子嗣,是因为她最后的孤注一掷——”夏侯景睿静静地看着他,唇边依然噙着似舒缓愉悦的笑容,说起丽珍皇后时,面上并未分毫难过或者悲伤。“她故意露出破绽引你怀疑时已经对你偷偷下药了,你大约也从未想到,她竟然是为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你的吧?”
丽珍姨娘,他确实应该感激她的,若非她帮助自己避过那一次,他夏侯景睿估计也不可能有今天!
“丽珍……那贱*人……亏朕对她百般怜爱……”换来的是什么?果然是报应啊,他杀了父皇的孩子,然后,他的孩子也被杀死……
“而玦儿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呆他傻……”夏侯景睿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漆黑的眼眸愈加的深沉,仿佛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翻滚着妖异无比的狂澜,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快速,最终,没入无尽的深渊里。
夏侯凌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枯槁的手紧紧抓握着明黄的锦被,瞳眸几乎要龇裂开来,张口不住的喘息着。绝望与期望之色不断的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你猜得没错!”夏侯景睿随意一笑,眼中有阴翳的散漫和冷酷,而他出口的话语,就如一把利剑一般,直直的、毫不留情的捅进夏侯凌的心口:“他不是你夏侯凌的儿子,如你一样,他身上流着的血液,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尔后,他又被吓傻了。所以,丽珍姨娘才会放过他!你看,这世上就有这么奇妙的事情呢!我想这一切,都是缘分使然吧!”
这是何等的打击?他夏侯凌唯一的儿子,他视为命根子的儿子,竟然不是他的?不不不……他绝不相信这么荒谬的说法,绝不!“你……休想骗朕……朕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玉娘她是不会背叛朕的……不会……”
“你的玉娘,她的确是不会欺骗你也不会背叛你的!”夏侯景睿眼中似有霓光划过,璀璨一闪,他好优雅的微倾身,凑近夏侯凌暴突的太阳穴旁边,低低笑道:“但你应该有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玉娘的确为你生了个儿子,但他不是夏侯玦!夏侯玦就是丽珍姨娘用你真正的儿子换回来的,所以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她好狠毒……”夏侯凌眼前一黑,喉中再次翻搅着腥甜之气,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哇’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夏侯景睿及时的退开身子,舒展的眉目格外清隽,脸上带着澹澹的笑,取了旁边的锦帕,格外小心与轻柔的替他擦拭着唇角的猩红,慢条斯理道:“皇兄,不要激动嘛!也不能怪丽珍姨娘太狠毒是不是?毕竟你当时诛她全族的时候,也没有手下留情嘛!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今日这种种,不皆是因为从前种下的因么?”
夏侯凌只恨的连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鼻中亦有鲜艳的血水溢了出来,他怒不可遏,似要朝夏侯景睿扑过来,然而,他的身体虚透了,连抓着锦被的手,都已经虚软无力了,“……朕的儿子……他在哪里?”
养了十八年、疼了十八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这是多么可怕的笑话啊!这么多年,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儿子,被别人调换了……该悲还是该喜?悲的是,临死之前,他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喜的是,若他还活着,还在宫里头,只怕也早就被害死了或者变成夏侯玦那模样了吧?
只是,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应该还活着,只是,目前人在哪里,臣弟还没有办法查到——”他好整以暇的擦拭着他的口鼻里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拭尽后,又有新的涌出来,他也不嫌烦,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臣弟也希望皇兄你能活到臣弟帮你找到他为止,所以——”
他眉眼弯弯,笑容竟是那般天真与纯稚:“皇兄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哦!再不济,也要亲眼看见臣弟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才能瞑目,是不是?”
“……你……”明明是这样盼着他死,明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却不肯轻易的让他死掉,他已经,将他侮辱的这么彻底了……
“来人,皇上很不舒服,快宣太医进殿!”夏侯景睿收回手帕,满意的瞧着他不断挣扎不断溢出鲜血的模样,重又凑近他耳旁,轻声道:“皇兄,务必要保重啊!”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夏侯景睿浅浅勾唇,只刹那,悲恸便取代了他方才的笑容,退开身子让太医上前,惊怒交加道:“太医,快来瞧瞧,皇兄他方才精神还好好的,本王正与他说着话,哪料到……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年迈的太医慌慌张张上前,连请安的礼节都忘记了,微有些颤抖的手搭上夏侯凌枯瘦无力的手腕,大惊失色,叠声叫道:“快,快来凝神丸来……”
很快,凝神丸被送了上来,老太医请夏侯景睿帮忙将目光已然涣散的夏侯凌扶了起来,水和药灌进他嘴里,却吞不下去,汩汩鲜血要药重新推了出来,太医急的直跳脚,却也无计可施,跪地一个劲儿的求饶:“王爷……求王爷开恩,皇上他心气逆转导致心神俱损,眼下药也喂不进去……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
“混账,皇兄平日里身体极好,怎会莫名其妙心神俱损?都是你们这群废物照顾不周!”夏侯景睿厉声斥责。“且皇兄身子不舒,这么久了才让本王知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留着何用?来人……”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老太医吓得面无人色,将头磕的砰砰直响:“皇上忧思成疾,臣等尽心尽力照顾,只是……”
“只是什么?连皇兄的身体都顾不好,还敢找借口?你们这帮子人,皇兄病了这么久,却连个信儿都不让本王知道……”夏侯景睿只一径的惊怒斥责道。故意忽视那只紧拽着自己手臂的手,也不去看夏侯凌挣扎的苟延残喘般的模样。
“王爷明鉴,是皇上他……他怕王爷担心,所以隐瞒着不让臣等告诉您,并非臣等故意隐而不报啊!”老太医老泪长流,虽说这把年纪了,是该那啥了,但家里那可爱的小孙孙……只要一想起那张小脸……他含饴弄孙的日子还没过够,怎会想死?
“皇兄,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这样为臣弟着想……臣弟对不起你啊!”夏侯景睿悲痛欲绝,明亮的黑眸却有深深的笑意畅快淋漓的滑过。
夏侯凌吃力的张合的被鲜血染红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红,只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虚弱声音吃力道:“……放过他……”那个他再也无缘见到的孩子!
夏侯景睿半转身,背对着老太医,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边悲恸万分的哭喊,一边几不可见的摇头,晶亮的眸里满满都是嘲讽的笑意。夏侯凌双目骤然一翻,紧抓着他手臂的手徒劳无功的用着力,不甘心的要挣扎,直到,那只手终于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夏侯景睿瞧着他最后的模样,他双目圆睁,龇裂开的眼角有丝丝血迹,似有无限不甘,终于力竭而死,他唇边的笑意适时化成悲恸的惊呼:“皇兄——”
老太医面上一震,膝行着爬至龙榻前,颤手按在夏侯凌的手腕上,颓然瘫软在地,哀哀颤抖道:“王爷,皇上驾崩——”
一切恩怨情仇,终于在此刻都结束了吗?
夏侯景睿将夏侯凌放在软榻上,轻轻合上他的眼皮,断然起身。缓缓行至殿门前,拉开沉重的朱漆殿门,悲泣的嗓近乎哽咽:“皇上驾崩——”
夏侯凌去的匆忙,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夏侯景睿手持诏书,于次日便在他的灵前继位,登基大典安排在太庙举行,而当日,亦是册封皇后的盛典。夏侯景睿牵着云怀袖,盈盈立于高处,于万民景仰欢呼中,相视而笑!
瘟疫之事刻不容缓,夏侯景睿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太医院里得力的太医都派往了七川县,却独独让云天音留守天医院,云怀袖对此安排格外满意。
而第二件事情,便是大开国库,救济在大灾中受苦受难的百姓。第三件事,便是免去百姓一年的苛捐杂税。此三件事执行下去,有百姓自发的跑到宫门口,齐刷刷的跪倒一大片,无不开怀感恩,万岁声在宫门口,经久不息……
外面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的‘后院’却莫名其妙的着了火,而点燃那把火的导火绳便是——夏侯凌年轻貌美的皇后。
本来云怀袖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一号人了,却在夏侯景睿登基大典那一天,瞧见夏侯凌的嫔妃中站在最前面的特地前来观礼的曾经刁难过她的皇后……不,现在应该要称她一句‘前皇后’了吧?
她遥遥望向她时,眼里的敌意与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那样明显——果然,夏侯景睿跟她是不清白的!
当晚,她便对夏侯景睿严刑拷打了一番,夏侯景睿哭笑不得的交待了他们之间的种种,也无非就像肥皂剧里演的一样——夏侯景睿无意间英雄救美,从流氓手中救下了被调戏的前皇后,前皇后对着这样翩翩俊秀的王爷自然也是动了心,二人这眉来眼去、眉开眼笑之际,竟被夏侯凌无意间瞧见了沉鱼落雁的前皇后,这色心一起吧就拆散了人家这对苦命的小鸳鸯……
“所以,你果然对她动过心?”云怀袖骑在他的腰腹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做恶狠狠的逼供状,他要敢点头,她一定会让自己立刻变成寡妇——还骗她说什么她是他唯一动心想要双待老的那一个?
“自然是没有!”夏侯景睿识时务的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当日我还是世人眼中花心浪*荡的王爷,有这般绝色,若不上心,岂不惹人怀疑?所以便常邀她到府里走走……哪知道被她无意间瞧见我身为银面修罗的另一面,本想将她……谁知夏侯凌却先一步将她接到了宫里,先是封了正一品的妃位,继而立为皇后,我见她并未将那件事情说出去,且要对她下手,也比较困难,所以……”而她也跟她保证过不会将她看见的告诉任何人,他才放任她活到了现在。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同别的妃子一样送入皇家寺庙里修行或者安置在别院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