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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谢璇说高诚这么多年未曾娶亲,便是为了温百草的缘故。否则他居于青衣卫副指挥使的位子,虽说名声凶恶了些,却也不缺愿意嫁给他的女子。他却始终未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到了将近三十岁。
对面的夫妻已经朝跟前走来,冲谢璇行礼,各自寒暄。
谢珺忍不住就想起了几年前,那时候她才嫁入许家没多久,怀孕之后跟许少留的感情日渐融洽,她月份大了行动不便的时候,许少留若在府里,也会这样扶着她。只是不会像高诚这样抽着时间过来照料罢了。
可而今呢?
夫妻的名分虽在,却已有许久不曾温存体贴,两颗心的隔阂愈来愈深,如有冰冷的石墙矗立。那不止是为一个妾室,更是为许多复杂莫名的情愫。
这一日的谢珺总有些心不在焉,回府的路上也沉默不语。
晚间谢珺夫妇用完了饭,许少留站起身来,道:“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我先去书房。”
“就那么忙?”谢珺开口叫住他,挥手令丫鬟婆子们退出去,淡声道:“少留,我有事同你说。”
许少留便道:“那咱们到里面去。”
里间原本是夫妻二人同住,自感情生分之后,许少留大多数时间都宿在外书房里,偶尔去看看那个名叫崔凤的侍妾,即便跟谢珺同床共枕时,也极少有太过亲密的行为——自他取了崔凤为侍妾之后,谢珺就开始明显的排斥他的亲近,许少留心知肚明。
站在这间房子里的时候,他便稍稍尴尬。
谢珺觉得有些气闷,过去将窗户开了条缝来透气,开口道:“少留,这半年多咱们已经没怎么认真说过话了,老夫人那里催了几回,我却总是没法应答。你也觉得尴尬吧?”她看向许少留,那位正平静地自低头斟茶,并未回答。
“既然各自都觉得很难再相处下去,不如和离吧。”谢珺轻轻吐出这句憋了半年多的话,心里竟莫名的松了口气。
啪的一声,许少留手中的茶壶跌在桌上,温热的茶水四散,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似是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和离。这样的处境你难受,我难受,老夫人也是。不如我让出少夫人的位子,不再尸位素餐,你再娶个足够贤良宽宏的……”她的声音蓦然止住,略有些惊骇的看着陡然欺身近前,握住她手臂的许少留。
他一向都儒雅从容,即便与人争论时,也不会太拔高声音,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紧紧钳住她的手臂。
“和离?”许少留审视着妻子,沉声道:“谢珺,你疯了吗?”
谢珺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许少留。最初的惊骇过去,她很快就平复了心绪,接着道:“这半年我们为什么尴尬,你我心知肚明。没错,是我心胸狭隘,心里始终芥蒂你跟崔凤的事情。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气量,平白占着少夫人的位子,却没能拿出少夫人应有的做派。我辜负了老夫人的期盼,也辜负了少夫人的位置,所以咱们和离吧,换个合适的人来。”
她平静的陈述着,几乎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就连声音都没多少波动。
许少留却几乎气得失了理智。
“和离?谢珺,你想和离?”他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怒气,将这半年多的涵养和忍耐全部击碎,让他忍不住将谢珺的手臂钳得更紧,问道:“就为一个崔凤,你要抛下融儿,跟我和离?”
“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他只是我好友的妹妹,无依无靠我才收留了她!”
“我知道。”谢珺竟自勾了勾唇角,“你跟崔大人相交甚笃,崔大人落难丧身,你不愿看着崔凤流离,所以照顾她。你说过很多遍,我都记得,一字不落。”
——可是照顾人的方式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选择最伤人的那种?把崔凤嫁给别人去做正头夫人不可以么?为何要在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擅做主张的纳她为妾?如果等上几年,等到她不那么看重情爱的时候,也许她还能不在乎。可偏偏就是在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无声无息的插了一刀,击碎她所有的期许。
她的神情……许少留读不懂那神情里藏着的情绪,却看到了她不自觉的皱眉。
这才发觉手上用力过猛,许少留有些歉疚的松手,心里却还是堵得慌,“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非要别扭?谢珺,你是我庆国公府的少夫人,是我许少留的妻子,该给的我都能给你,就只是一个崔凤罢了,你非要这样较劲吗?”
非要这样较劲吗?谢珺自问。
许少留没等她回答,便又续道:“从那年春天至今,你别别扭扭的闹到现在,还不够吗?咱们已经有了融儿,我也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三妻四妾的往屋里拉,就只是收留一个崔凤而已,至于让你如此介意?”
是啊,在他看来,男人就是该三妻四妾,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无可指摘。
甚至谢珺以前受老太爷教导时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沉溺到许少留的温柔里,初次品尝情爱的滋味,才发现一旦托付了感情,便再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更不愿丈夫前一晚在别的女人榻上流连,后一晚又来自己枕边温存。
那会让人觉得恶心。
那也说明,许少留口中所谓的“爱她”,根本与她所理解的不同。
就像韩玠、就像高诚,如果爱着自己的妻子,又怎会让旁人介入夫妻之间?
她抬起头来,唇边竟淡淡的浮起笑意,平静的看着许少留略微发红的眼睛,道:“我介意的,不止是崔凤。”
“那你还介意什么,谢珺,你能不能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你介意的是什么!”
“如果我跟旁的男子有染,许少留,你会介意么?”
许少留万万没想到大家闺秀出身的谢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回换到他惊骇,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珺,好半天才道:“谢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觉得这话不知廉耻么?”谢珺苦笑。她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告诉他如果两情相悦,没有人愿意对方与旁人有染。可明显许少留根本没这个意识,她不曾想过他纳妾后她的感受,直到此时,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句话不知廉耻。
是了,他从小受教育名门大儒,那是和谢老太爷一样的路子,觉得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女人从一而终、带着一群妾室服侍好夫君是天经地义。他或许还在得意,为他只“收留”了一个好友之妹,而没有像其他同僚一样娶好几个妾室。
所以到头来,只有她一厢情愿的沉溺在所谓“情爱”的泡影里,而他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她终究是,高估了许少留对她的感情。
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谢珺挺直了身板,道:“是我做不到你想要的贤良淑德,辜负了谢许两家的期盼,愧对少夫人的位子。许少留,咱们和离吧。”
“我以为你能渐渐想明白的……”许少留难以置信的看着谢珺,喃喃道:“我一直在等你想明白,崔凤不过是个妾室,是我收留的孤女而已,不值得你放在眼里。”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再说下去,也只是各自固执坚持的争吵。
谢珺摇头,“就先这样吧,今晚你再想想,冷静下来了,咱们再慢慢谈。”她举步欲走,忽然又顿了顿,道:“今晚我去厢房,你便宿在里间吧。想一想设若你是我,独自守在这屋里,想着丈夫跟另一个女人的颠鸾倒凤,会是怎样的心境。”
“还有,少留,和离的事我心意已定。”
许少留尚且难以置信的站着,谢珺却已缓步走了出去。
外头天光早已暗了,月初的时候夜色都是昏暗的,那一弯细窄的弦月缀在天际,未能照亮夜幕。院子里倒不算太暗,灯笼挑在甬道旁边,谢珺进了厢房后吩咐人铺床备水,让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这一晚自然无眠。
次日清晨,许少留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正屋里等她。
他显然也没有睡,精神稍稍显得倦怠,见着谢珺的时候已不像昨夜那样激动,只是道:“你当真想清楚了,要和离?”
谢珺沉默着点头。
“我并不觉得许家有哪里亏待你,”许少留直视谢珺的眼睛,“不过你既然已经铁了心,许家也不会强行挽留。这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还需禀明老夫人知道方可。还有,你曾说过,当年你母亲离府时曾叫你十分痛苦,这样的痛,你打算让融儿也亲尝一遍?”
“当然不会。”谢珺坐在椅上,缓缓理着衣袖,“我很早之前就跟融儿说过了,他明白我的想法,不会像当年的我那样以为自己被抛弃。何况,我在许家就算无功,却也能勉强算得上无过,融儿也到了渐渐懂事的年纪,有空时我也可以去书院看他。你应当不会阻止吧?”
她抬起眉头,却发现许少留的脸上又一次现出惊诧,甚至带着隐约的愤怒。
“所以谢珺,你很早之前就在为和离做准备了?”有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许少留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你闷声不响的跟我相敬如宾,背地里却在准备和离是不是?你怎么跟融儿说的,说我许少留对不起你,所以你才要离开?”像是羞恼,像是愤怒,他霍然站起身来,手紧紧的攥住了那把拿来撑场面的折扇。
谢珺缓声道:“我还没那么不堪。我们性情不合,强行凑在一处只有尴尬,融儿不是看不懂。他希望我过得高兴些,有什么问题?”
从昨晚至今,她说话总是那样平静,反衬出激动的他有多么可笑。
许少留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羞怒,有些失控的质问道:“夫妻一场,谢珺,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声不响的筹划着和离,将一切打点妥当了,才告诉我这些?”
他自幼便被名儒教导,说话从容有礼,从未像现在这样失礼过。原来她一早就在谋划此事,那时候的她必然已经冷了心肠,舍了旧情,而他却毫不知情,甚至期盼着她能想通了回心转意,重拾旧日温情。而今想来,他的期盼是多么可笑!谢珺的这番谋篇布局,简直就是打在他脸上最响亮的巴掌!
谢珺抬眉打量着他,“夫妻一场,你不也是这样对我的吗?也许是我气量狭小,钻了牛角尖,但是我谢珺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许家的地方。”
曾经的依偎与温存在此时显得那样遥远,夫妻俩终于走到这个地步,她瞧着许少留那难看的脸色,说不出是悲是喜。
谢珺记得她还未出阁的时候,有次跟谢璇说起陶氏来,她冷笑着说,若换了是她,碰见这样的情形,只会去折磨招惹夫君的女人,而不去折磨自己的孩子。
时至今日,相似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才发现这话只对了一半。她绝对不会去折磨自己的孩子,却没心情去跟那个女人有任何联系,如果要有任何报复,也该放在背叛了感情的男人那里。
就像此时看着许少留那难看的神色,谢珺不知怎么的竟有种奇怪的快慰。
很早之前,许少留拿崔凤往她心上划了一道伤口。而今日,她也用这种方式回敬给他。
两个人扯平了,曾经的美好在今日彻底割裂,就再没有谁亏欠谁。
如今要做的,便是跟长辈们说清楚,而后让自己更加强大,呵护许融尽量不受伤害。就算她不能陪在他身边,也可以尽力用旁的方式弥补,让他高高兴兴的长大,不为母亲的离开而心生怨念,更不因继母的出现而受到欺压。
有婉太皇太妃,有谢璇,有谢澹,这些人在她背后支撑着,她很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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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气愈发闷热了,谢璇怀着身孕不敢贪凉,也不能拿冰来解暑,木叶便只好变着花样的做种种解暑的甜汤来养着她。
韩玠忙碌过整个五月之后,积压的政务稍有缓解,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谢璇身上——
每回在文华殿议事完了,出宫后便直奔府邸,陪着她看书,同她一处练字,或是抽空带了她去郊外散散心,在暑气浓烈之前带着她去湖心小岛上坐着,避过晌午的重暑。
前世未能做的事情,此时尽量弥补。
这般行径为外人所知,便有人暗地里调侃,说这位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在外严肃威仪,在内却这般宠着娇妻,莫不是那位信王妃有什么妖法牢牢的拴着他?有知情者道出信王出征在外时,信王妃曾怀着身孕不远千里追过去的事情,便有人说信王妃太会黏人云云。然而无论如何,信王夫妇感情融洽的事却已成了人所共知,不知羡煞多少女子。
可惜谢璇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个,自打从潼州归来之后就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