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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着吃饱喝足,拍着左战军的肩膀说道:“我给你找个老师,从明天开始学缅语。”
左战军一愣。
“英语也要加强。”徐知着又扔下句话。
“你不会要我当翻译吧?”左战军莫名其妙。
“不,以后你跟着我。”徐知着笑道。
我做什么你做什么,我怎么做你跟着看,这是带人最快的作法,用现代企业管理的说法这叫总监助理,管理培训生,用老派的说法,这就叫带徒弟。左战军是聪明人,瞬间恍悟,受宠若惊。
逐浪山最终接受了徐知着给的方案,抵出来差不多四千万人民币的温莱股份,剩下的股权一次性转让给了吴丹莫的一个侄子。温莱这个项目推动日久,已经上了正轨,逐浪山当年的投资自然升值不少,股权卖出去,也不是当年的价。所以这次虽然不能说有赚,倒也算不上血本无归,只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将来的重利都与他无关,论起来,倒是比四千万更大的损失。
如今的缅甸就像九十年代的中国,遍地的黄金,到处是风险,全看你底子硬不硬,胆子野不野。徐知着之前是没这需求,沉在温柔乡里做英雄梦,交际应酬一切能省则省,现在自然不同。
说穿了,徐知着并不是一个应酬不来的人,他生性温和,观察又细,有心要迎合谁,还真没有拿不下的。尤其是现在身份不同了,气势自然不同,肃然中隐约的一点温柔,带着居高临下的体贴,简直就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快刀,直中人心。没多久,就把关系网给拢了起来,再往后,各种赚钱的机会聚到他面前,好的坏的,真的假的,足可以好好挑一挑。
徐知着想赚钱,不是那种一年三十万美金的赚法,而是真正的赚大钱,身家数亿,权势滔天,什么地方都有你的一笔,于是你变得非常重要,大到不可倒,就像现在的逐浪山。
然而,徐知着直觉蓝田不会喜欢他这份野心,蓝田素来不喜欢太商业,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事应酬那些光鲜漂亮的投资精英们都会嫌烦,背地里不知道吐了多少槽,更别提在缅甸的这块蛮野的半岛上,做这些又脏又乱的生意。
所幸蓝田最近忙得自顾不暇,白天盯实验,晚上陪应酬,一个月倒有20天在美国,也没时间去关心别的,徐知着便心安理得的独自做起了大事。他从仰光请来精通缅甸法律和税务的老律师、老会计过来私下授课,顺手就拖了王暮峰和左战军一起学。
这些课他和王暮峰还好,就是苦了左战军,军哥连缅语那一堆圈圈都没记明白,让他上课就是听天书。但左战军的确是硬汉,路到桥头,逼急了死也不怕。学语言这种事关键就是看环境,看投入,左战军也不嫌丢人,每天拽着身边各种人侃,说得口吐白沫,神志恍惚,也楞是没叫一句苦。
徐知着也是有心练他,看他勤奋就特别高兴,言行举止间都高看他一眼。左战军虽然年纪小,但长得老成,又是家里老大的个性,事事顾人,不看身份证谁都不相信他才24,到最后连方进、王暮峰都管他叫军哥,他自己晕乎乎的全答应了,后来真相走露,被方进追着打了两条街。
徐知着看中的第一个合伙人是邓峰,这些年中国东南沿海搞产业升级,便苦了那些小老板,技术升级无能,重操旧业没门,手里攥着一把钱坐吃山空。邓峰是玉石掮客,常年游走于云缅两广等地,身边拢了一帮这样的小富,都眼巴巴地想跟他做生意。但缅北治安不稳,一向都是小富的坟地,百十来万投进来说没就没了,你都没地儿找人说理去。
所以在缅北做生意,第一你得有钱,这个好办,把几个小富凑起来就大了。第二你得有人,这个比较难办了,这年头有权有势就有钱,他自己就把生意做了,何必分你一杯?
于是徐知着刚一流露出想要干点什么的意思,邓峰就把一早准备好的计划书整本扔了过来。
这是一份承包山林的计划,地点圈在缅甸掸帮第四特区。都是风雅之物,做硬木和做玉的圈子素来有点搭,邓峰是圈里人,只要货好,就不愁销路。
徐知着看完忍不住笑:“你倒不怕我甩了你自己干。”
“别!”邓峰坐在徐知着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四下一看就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脱胎换骨。当年徐知着就窝在一个小房间里办公,一张小木桌子,两排大铁皮柜。你跟他说怎么不收拾收拾?他只会随和的笑笑说够用了。现在可不同,金黄色的柚木大桌足可以睡一个人,看着就是一个气派,就是个范儿。
邓峰笑眯眯慢吞吞地说道:“我知道徐老弟你丢不起这人。”
“承蒙您这么看得起,我就不说什么废话了。”徐知着很温和的笑了笑,却有一份渊渟岳峙的气派。他已经很了解自己的位置,知道怎样说话做事最容易得人好感,而且用心练过,言行举止都把握着分寸。
夏明朗的确没看错,徐知着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他心大,能容人,等闲一点冒犯从不放在心上,但关键时刻能耍狠,手起刀落不在话下。徐知着送走邓峰,转过身就带着左战军去边境找赵辛。赵大爷这号土老冒装B的顺毛驴个性,简直就是生出来让徐知着克的。被徐小花弯眉笑眼,温温和和地哄了几句,赵辛立马就一拍大腿撸起了袖子——干!。
赵辛脾气虽坏,手上是真有活,上百里路的山林,他打个背包一头扎进去,没几天笃悠悠绕出来。这山里有多少大材,有多少极品好料,这山得怎么砍能砍几年,都摸得一清二楚。
邓峰没有成心欺负人,但邓峰潜意识里拿徐知着当生手,总觉得这是我在带着你赚这一票。只是他忘记了,有些人做任何事都无所谓生熟,因为他们会用人。
缅甸是TSH的第三类目标国,为了规避风险发展业务,TSH(缅甸)时成立时总公司一分钱没给,就出个品牌和技术支持。所以合伙人干私活不光没人管,甚至都是常态。
武力承包商这个行当,虽然要依法办事,但究到根底上总有点黑帮气质,领头人最重要。徐知着能把自己经营起来,成为一方豪强,自然也带着公司一起赚大钱。海默闻讯欣喜不已,虽然人在加纳淘金,还专程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表扬徐知着开窍了。
转型中的缅甸社会动荡,机会众多,TSH业务发展壮大,在仰光开分公司的计划早就提上了议事日程。再加上前一阵子徐知着莫名其妙失踪,更是让董事们心中警惕。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这道理三岁的孩子都懂。。
按说这事本来跟徐知着没关系,他的地盘在缅北,仰光分公司的地盘在缅南,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在公司成立的酒会上,徐知着还是从一片欢乐祥和中感觉出了诡意——那个新来的总监长得有点太好看了。。
此人名叫威廉,来自威灵顿公爵团,退役前是个中尉。缅英混血,而且混得是金发碧眼雪肤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种,不是红头发的凯尔特人,成就一个黑发蓝眼的帅小伙。缅甸人本来就轮廓深,威廉混上日尔曼人的血一张脸立体如雕塑,两颊瘦削,气质冷峻迷人,惹得满场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脸红心跳的。。
TSH这次开新店场面做得极大,仰光城的达官贵人请了不少,还从首都内比都请了几位现职高官。徐知着一眼扫过全场,没发现逐浪山的人影,心中微诧,不自觉的留了心。
逐浪山直到宴散才入场,穿了一件浅蓝色格纹的薄羊绒衫,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难得无害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徐知着此时正要离场,卡在走道间迎面相逢,王暮峰和左战军从他身后冲出来,一左一右地站着,怒目相视,好像两尊门神。
“我不记得我有打断你的腿。”徐知着挑眉。
逐浪山很温和的笑笑:“断了一根肋骨,医生说要静养。”。
徐知着轻哦了一声,感觉到甘约尖锐仇恨的眼神。
“对了,英泽死了。”逐浪山轻声道,看见徐知着面上的诧异,又补了一句:“我的管家。”
“哦?”徐知着倒是略有点奇怪。
“你手下留了情,但老头儿年纪大了,没挺过来。”逐浪山说得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的解释着,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这份从容压制在身后随扈们磅礴的怒气之上,倒显得分外庄重。
“哦。”徐知着冷淡点头。他当时留手只是一念之差,最后没活成,他也不觉得遗憾,毕竟只是旁人,徐知着对旁人一向不存挂记。
“所以,你看,我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逐浪山笑道,仿佛很愉悦的样子。
徐知着静静看着他,忽然失去了所有讥讽嘲弄的想法,他发现他竟能如此透彻地看穿逐浪山,就像他看透自己。他明白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打击到眼前这个男人,就像彼时彼地,没有任何折辱可以打垮自己。。
在骨子里他们是同一类的人,一样的阴狠、现实,并且强韧。
“那怎么办?”徐知着轻声问道。
逐浪山又笑了:“换你,你能怎么办。”。
“也不能怎么办。”徐知着淡然道:“就像我现在对你,也不能怎么办。”
逐浪山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徐知着靠近说话,徐知着推开左战军的阻拦上前一步躬下身,便听到耳边有人叹息了一声。
“你要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么个碰不得的样子,也就算了。”
“真是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你要一直就是那个随便玩儿的样子,那就好了。”逐浪山轻笑。
徐知着微笑起来,直起腰,从逐浪山身边走过。
两个老大的神色淡得片叶不沾身,两边手下的火气烈得简直一触即燃,擦肩而过时乒乒乓乓撞成一堆,你推我搡,要不是徐知着回身喊了一声,当场就能打起来。徐知着转身时,看到威廉扶着逐浪山的轮椅皱眉,逐浪山笑容平静,姿态优雅,远远地向他行了一个虚空的碰帽礼,就像一个真正的英伦绅士。。
徐知着站在车边,等着左战军帮他开门,他忽然想到,其实逐浪山这个人也不是对谁都那么放肆,他也不是不会装的,只是当时自己势单力薄,他不过就是想欺负他而已。
徐知着深深地看着这两人,胸中的异样感愈演愈烈。没过多久,若开邦宗教冲突又起,威廉中尉横刀立马,拯救雇主于危难的帅照立即铺遍了大小报章。徐知着心里一个激灵:这局面太眼熟了。
缅甸是前英殖民地,英殖民地人都有这种气质,对宗主国充满贱兮兮的怀念,所以论起来,威廉的血统比徐知着更占便宜。毕竟徐知着是误打误撞着红的,威廉才是精挑细找来捧的,各方面都特别符合缅甸老百姓,尤其是昂山夫人那一挂新自由主义派的口味,乍然亮相就惊艳了一帮媒体,被炒得沸反盈天,想不红都不行。。
这种事第一次是撞巧,第二次就叫套路,成功的模式往往可以复制,用这招可以捧红徐知着,自然也能成就威廉。徐知着暗地里托了人打听,最后果然查到逐浪山家里。
TSH第二轮融资最大的缅甸股东名叫乌貌,是逐浪山的小叔叔。徐知着到这时才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浪山要杀他果然是真的,他早就准备了后手要取而代之,要不是他徐知着后台硬,早就死在了掸邦高原喂狗。。
徐知着知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冷眼旁观,默默地看着这红尘喧嚣,他甚至有点佩服逐浪山。以前,他只觉得那是个轻挑的疯子,现在才发现,真正轻挑的人是他自己。
吃喝玩乐、排除异己、做生意发财,逐大爷一个都没落下,布局深远,草蛇灰线,在谁都没发现风吹草动之前他已然出手,这也是一种才能。
徐知着佩服所有的有才能的人,即便那是逐浪山;他从来不憎恨任何人,所以他也从不会因为愤怒而犯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就是徐知着。
缅北,掸邦第四特区,小勐拉
徐知着和邓峰坐在东方娱乐城富丽堂皇的包厢里与林德吃饭,按说一个山林承包合同不需要惊动到特区高层。无奈四特实在是小,人口不过十来万,放到中国腹地也就是个县城的规模,徐知着又算个名人,林德自然不好意思怠慢,席上山珍海味上了个遍,知道徐知着不好声色,一个公主少爷都没叫,一顿饭吃得规规矩矩。。
林德的亲爹是中国人,亲妈是缅甸华侨,货真价实的华夏种,彼此间文化没有隔阂,交流起来特别方便。中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半真半假的,吵起来也不伤面儿。来之前徐知着先给邓峰透了底,把赵辛理出来的那把底牌拿出来给邓老大亮了亮,气定神闲地等着会林德。
徐知着是狙击手,图形记忆必须好。林德看着徐知着信手在纸巾上涂涂抹抹,勾勒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