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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出,年幼的皇后便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沿,沉闷的声音立刻让保母闭了嘴。
“……长御……”兮君没有看自己保母,而是抬眼看向倚华,低唤了一声便再次咬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长御想说什么?”
说完,女孩的唇角便微微上扬,勾出嘲讽的弧度。
殿内顿时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看着女孩露出这般神态,刘病已的心陡然一紧,想说什么,劝慰一下,却只觉得咽喉被什么塞满了,连呼吸都不再舒畅……
“说!”
仿佛就是一刹那的工夫,兮君的脸上便失去笑意,几近凄厉的声音从紧紧抿起的双唇间迸出,立刻撕裂了那份似乎十分祥和的寂静。
倚华与保母同时叩首,光洁的额头抵头光滑冰冷的砖面,寒意直透心底,两人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看着叩首不语的两人,兮君只觉得置身冰窟,连颤抖都做不到,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地瞪着两人。
——什么意思?!
——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兮君感觉到自己再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了,右手几乎是狠狠地掐着铺了绨锦的玉几,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已经暴起……
兮君知道,很可能,下一瞬,自己就会将凭几掷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耐下去。
“兮君!”
低声的呼唤仿佛清泉击石,溅起的水花熄灭了些许火星,兮君默默地抬眼,正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黑眸。
刘病已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再次靠近女孩。
——他为她担忧……即使不太明白长御的禀告为何会让年幼的她失态至此……
“……兮君……”他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除了唤她的名,便再说不出任何字眼……
犹豫了一下,他伸手覆上她握着凭几的右手。
她的手已是冰冷,他的手却更冷。
兮君瑟缩了一下,不禁困惑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即伸出左手,轻触他的袖口:“你穿得单薄?”——这是保傅为她检视衣裳的厚薄时常做的动作,她不解其意,却下意识地学了。
手指间的感觉告诉女孩——他的冰冷并非因为衣裳……
“没有!”刘病已拂开她的手,眼睛却一直看着着她的脸。
见她更显困惑,刘病已心中一暖,却正色言道:“兮君,长御不会有恶意的。”
“曾孙慎言!”保母终于回过神来,恰好听到刘病已的话,她也没有来得及深究他话中的意思,只听到少年口中所唤的竟是皇后的小字,她便立刻尽职地出声阻止了。
刘病已一怔,没有辩解,只是挑了挑眉,慢慢收回覆在兮君手上的手,保母自然也看到了,皱了皱眉,方要再开口,却被倚华扯了一下哀袖,保母一怔,神色数变之后,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兮君也听到了保母的制止,她素来守礼,自然不会对保母说什么重话,因此,沉默了一会儿,她只能轻声言道:“是没有恶意……”
目光一转,年幼的皇后看向跪在保母身旁的长御:“我的长御怎么会对我有恶意?”
倚华依旧沉默,刘病已却觉察了兮君的怒意。
——竟是针对倚华的吗?
兮君瞥了刘病已一眼,便继续盯着倚华,却是越沉默越恼怒,最后终是再压不下怒火。
狠狠地推倒凭几,兮君几乎是怒吼了:“你没有恶意,你只是想让我知道那人有长公主护着,我不能置若罔闻!是不是?”
“中宫聪明!”倚华答得更加爽快,几乎是兮君话音方落,她便应了声。
刘病已目瞪口呆,皇后的保母也是一愣,随即回过神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些,想与倚华拉开距离,只是既要不着痕迹,又如何能明显见效?
兮君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动作,她已是心乱如麻,双手握成拳,在胸前相互抵着,喘息也愈发粗重,半晌才道:“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要我为自己打算……是不是?”
——年仅九岁的皇后,说出的话语却满含沧凉悲意。
“是!”倚华斩钉截铁地回答。
因为倚华一直低着头,其他三人也就都没有发现她因为皇后的话语皱了眉头。
——你们?
——是有人已经进言了吗?
“难道不该为自己打算?”刘病已不解,却以平静的语气反问兮君。
“谁会比自己更重视自己?”刘病已说着拗口的疑问,却是再实在不过的话。
兮君欲言又止,盯着刘病已看了一会儿,才叹息:“小哥哥,为你打算的人……很多!”
刘病已抿唇微笑,笑得很冷。
“为我打算?”少年皇孙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清冷,“不过是那些打算看起来对我不坏而已!”
倚华蓦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被伤害的委屈之色。
刘病已若有所觉地看了长御一眼,随即便再次看向年幼的皇后。
“也许……也许并不是所有人……”少年皇孙缓了语气,“也许……的确有人不是因为自己才为我打算的……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坚定,“那不过是因为那样会让他们感觉更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歪理……
听到少年的解释,倚华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么两个字了。
兮君却是有些明白了。
“……都是为了自己……”女孩呢喃着重复。
刘病已一直单膝着地,半跪在床前,自然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她的声音,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厉色,随即便敛去了所有异色,方要开口,就见年幼的皇后抬眼看向自己:
“小哥哥……你也是为了自己才这般说的?”
刘病已一怔,还没有想好如何回应,就听她幽幽一叹:
“小哥哥……你知道……为我打算……是要做什么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46、解决……纵容()
“小哥哥……你知道……为我打算……是要做什么吗?”
兮君问的是刘病已,但是,这句话出口,脸色遽变的又岂是只有刘病已?
与皇曾孙相比,那两位年纪更大的女子反应更加激烈。
一个是皇后长御,职位比天子侍中,一个是皇后保母,执师保之责。两人在宫中皆居于高位,但是,终究是官婢的身份。
汉制,禁中侍使皆用官奴婢,包括各宫殿以及禁中各官署,侍奉传话的都是官奴婢。虽然有律法的约束,但是,那些律令纵然约束得了王侯公卿,又如何能约束宫禁之中的天子与贵人?更何况,宫禁之中,各种规矩忌讳繁若牛毫,处置侍使之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无论是倚华还是那位更加年长的保母,都很清楚,看似堂皇炫目的宫禁之中有多少充满血污的龌龊黑暗……
——在这种时候,皇后若是为自己打算,要做的是……什么……
对这些,她们恐怕比年幼的皇后更清楚。
当然,让她变色的关键也正是这一点——她们都以为九岁的皇后对这些后宫争斗的事情尚是懵懂不明,如今,听皇后的话音,这个小女孩却是极明白的。
若是一般人家,九岁的女孩也的确到了准备婚嫁的时候,知道一些女人间的阴暗手段,丝毫不稀奇。毕竟,按律令,女子超过十五仍未婚嫁,便要交五倍的算赋。
婚事繁杂,又要准备嫁妆,一般,女孩十岁左右也就该定下婚事了,各种该会、该明白的事情也自然该教、该学了。
当然,豪富之家出得起那百余钱,不过,多年习惯,女儿晚嫁多是事出有因,那因却是八成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不是女儿本身有缺陷,便是命硬克夫之类的——谁又会让拼着女儿的名声去拖延那迟早都要进行的婚事?
兮君却不一样。
她入宫时才五岁,不过刚刚晓事,又接连遇丧事,家中又没有女主人,谁也不会教她这些。入了宫,立了后,她是天子元妃,大汉国母,父族、母族又皆是权倾天下的显赫之家,宫禁之中,诸人奉承还赶不迭,哪里会想到教导她那些心计手段?
再则,那些教导又岂是可以言传的?素来都是耳濡目染,亲身经历之后,家中主母再稍加点拔,最后仍然要到女儿家自己去体会。
可惜,上官皇后的年纪太小,连承幸都不能,掖庭之中的嫔御便是争宠,也不会将皇后视为对手,更何况,这位皇后的身世背景根本不是她们能望项背的,谁又敢对她使手段?
这般情况下,兮君从何得知那些不堪之事?
想到这儿,保母不由更觉惊惧,咬了咬,抬头抬手,再次参礼叩首,同时再严肃认真不过地言道:“中宫知道要做什么吗?”
她是皇后的保母,与傅母相比,负责照料皇后生活的她身份更加低微,毕竟,傅母之选尚要考虑才德,保母却与一般的傅阿侍者没有区别。
之前那般进言,与其说是逼迫皇后去针对那个有孕的八子,不如说是希望借此让皇后正视后宫的现实。
——皇后好,他们这些侍奉之人才能好。
他们毕竟是侍使之人,身份微贱,很多时候,他们便是想维护,也没有资格说一个字,更别说做什么了。
——皇后必须学会自己应付那些事情才行……
她以为皇后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想着借此事指点,可是,若是皇后对那些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她之前的行为……
“做什么?”兮君轻声重复保母的问题,却没有看向对方,只是再次勾起唇角,淡淡的笑容中满是嘲讽之意。
“……有孕……之前也有一位被长主护着的嫔御……”
哐!
铛!
兮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三人同时循声望去,便看到刘病已脸色苍白地站在绣帐边,皇后之前推倒的凭几这会儿正倒在他的脚旁,周围散着几点玉石碎片,显然是凭几上迸落的。
“曾孙,没事吧?”倚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却是连忙将刘病已拉开几步,上下打量了几番,确认他没有被玉石碎片伤到才松了一口气。
被长御的言行惊醒,保母连忙过去收拾了凭几与地上的碎片,兮君却是脸色数变,咬着嘴唇,面上更是血色尽褪,良久才定了心神,抬眼看向脸色仍然极难看的刘病已。
毕竟比兮君年长几岁,刘病已虽然心中已是浪潮汹涌,脸色更是青白交加,十分骇人,但是,见皇后看向自己,再看看跪在地上收拾残局的保母,开口时,语气已经镇定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将把凭几放回去……”
少年喃喃低语,面上一片惶然。倚华有心安抚,却因为身份,无从言说,只能抬眼看向皇后。
其实,倚华知道缘由——那位周阳八子……
但是,皇后也罢,这位皇曾孙也罢,显然都不愿让人知道当时的情况,她只能沉默,装作不知情,此时,自然也什么都不好说。
对上长御满是期翼的目光,兮君稍稍一怔,随即便苦笑垂眼,半晌才低声道:“……没事的。”
尽管惊惶非常,但是,刘病已一直都专注地盯着坐在床上的皇后。看着她神色变幻之后,艰难说出“没事的”这样三个字,少年皇孙不由莫名地觉得心中一痛,慌乱地低下头,再不敢看她。
——其实……那件事……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他只记得,清澈的池水中,身着锦绣华服的女子一动不动,散开的黑发浸在水中,随着水波起伏荡漾……
——他只记得……雾气中,死亡触手可及……
——他只记得……自己绝对不要变成那样……
——他从未想过,同样目睹那一切的女孩……会怎么样?!
那时,她便高烧数日,之后,他不敢再提起,她也从未说起。他以为,更加年幼的她已经忘了那一幕……那件事……
——原来,她从未忘记!
——原来,她一直在思索那件事!
刘病已为她心痛,也为自己的无知、迟钝……自责!
同样如此的,还有倚华。
年轻的长御深深地自责——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经历过那件事的的皇后又怎么会对那些事情懵懂无知呢?
只有某些旧事一无所知的保母,一边慢吞吞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一边思索皇后的话意。
——被长主护着的嫔御……再联系眼下的情况……
——意思并不难懂!
——那位不幸罹难的周阳八子!
想到那位周阳氏,保母心中顿时一阵轻松。
——皇后能想到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