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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霍光并不知道,刘病已心中却是另有一番念头——子事父母,妇事舅姑,自然是要一丝不苛地守礼,可是,他却是父母俱殁,那些孝、顺的大道理,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了。
与杜佗、张彭祖不同——那两人自知嫡妻元妃是不容他们做主的,一心都只想寻合乎意的小妻——刘病已却是希望能得一知心人,与之执手,白首偕老。
……只是不知道……这般心愿……能不能实现……
倒不是担心寻不着知心之人,而是,看着朝中、宫中的情势……再想想自己的身份,以及身边众人的教诲……刘病已隐约觉得……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实现那样平凡的心愿的……
——当然,白首……
他更加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活到满头白发的时候……
想到这儿,刘病已又抬头看了霍光一眼,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
霍光若有所悟,却没有吭声,只是伸手轻轻摩挲他的发顶,无言地表达自己的安慰。
“吾君,已入右将军家。”冯子都的声音忽然响起。
霍光的手一顿,随即滑到他的肩上,拍了拍,待车停下,便起身推开车户,向外打量了一下,随即便起身下车。
刘病已乖乖地坐在车内,待霍光向他伸手,才起身往车户挪步,正要下车,却猛然看见有一个人跪在车旁,低头俯身,背正好横在车户前。
刘病已在宫中见过这种情形,知道这是充当阶梯的,只是……
——这是给他用的?
少年不由显出迟疑之色,抬头看向霍光,霍光笑了笑,也不说明,伸手便将抱了下来。
刘病已吓了一跳,差点就失声惊呼,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捂紧嘴巴,待站定了,才眨了眨眼,不解地唤霍光:“大人?”
霍光也是一时冲动,放下刘病已之后,再想到这儿是王莽的家宅,心情不由就低落下来,叹了一口气,也不解释,只是道:“走吧!”说完便径自转身,往院门走去。
刘病已一愣,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冯子都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上霍光。
当朝右将军的家宅并不奢华。以刘病已的眼光来看,王家尚不及史家精致舒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应该好奇,还是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穿过几个院子,刘病已忽然停步,被派遣专门护卫他的霍家苍头也跟着停步。
冯子都是跟着霍光的,不过,也一直关注着刘病已的动静,见他停步,便立刻询问:“小公子,怎么了?”
声音虽然轻,但是,足以让霍光听到——也就是提醒了。
霍光闻言就停步,转身看向刘病已,见他一脸不解地打量四周,不由也跟着看了一圈,却是没看出什么异常,便皱着眉,直接询问:“看什么呢?”
刘病已一脸狐疑:“右将军家里没有人吗?”
——没有主人出来迎接也就算了,毕竟有疫病,可是,怎么连个伺侯的奴婢都见不着?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刘病已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霍光一怔,随即就笑了,点了点头,示意冯子都解释。
“曾孙,自然是事先安排妥当了,才会这样的。”冯子都正色解释,心中对刘病已的敏锐与警觉暗暗感到震惊。
再看看霍光微笑不语,眼中颇有几分欣慰、满意的神色……冯子都倒是明白了——这必然是霍光教导出来。
——没有谁能将谁保护得万无一失!
——总要自己在意、上心,才能保证平安!
……更何况……霍光也未必想将刘病已保护得太过周全……
——雏鹰能够展翅翱翔,不过是因为被老鹰推出了鹰巢……
——不会飞……便……死……
——纵容后代躲在自己的羽翼下……鹰也会变成鸡……再也不能翔于云霄之间……
……这份用心……
冯子都不由暗暗叹息——若是霍光对霍禹有这般用心的一半……他们的子君……总归……不会是现在这般……庸庸碌碌的纨绔气象吧……
虽然这般想着,但是,冯子都也没有提醒霍光的意思——霍光不是神……便是神仙……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即便是提醒了……又能如何?
——霍光总归不会将刘病已搁到一边,专心致志地教养儿子……
再者,冯子都多多少少觉得——人的品性、能力……不是调教出来的。
——不管其他人,只说霍光吧。
——十岁出头的年纪到长安,入未央,除了规矩,谁又会教他什么?
——又有谁会全心教导他?
——霍去病?那是连自己儿子都只生、带玩,就是不负责养的主!冠军侯那两位公子,自出生就在卫家与帝宫之间迁徙、奔波……绝对也算是命大福厚了!
——卫青?光是辅佐天子、主持内朝就他忙的了,更何况,那位的身体……真的是七灾八难的……哪有那份精力教导?旁的不说,卫青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如对霍去病亲近……不就是因为,卫伉几个孩子出生时,他已经没空儿管教孩子了吗?
——霍光……
——千头万绪……种种事情……还不是靠他自己摸索?
冯子都对霍禹只有一个想法——好了,那是霍家血统够好;毁了……有那样的生母……一点也不稀奇!
当然,看刘病已这会儿的表现,冯子都不由撇嘴,心中暗道:“卫氏的血统就是好……”
——人家少年姓刘,是大汉宗室?
——好吧……刘氏的血统也是不错的,只不过良莠不齐……相差悬殊……
——孝武皇帝的嫡系血裔……那当然是最好的!
于是,冯子都修正了一下结论:“有卫氏的血统……就是不一样!”
——寒暑德。游石关,望诸国。月支臣,匈奴服。令从百官疾驱驰,千秋万岁乐无极。(注)
——卫氏吉祥……在孝武皇帝那儿……就是事实!
冯子都这么想了半天,却还是没听到刘病已的动静,不由皱眉,见霍光无意催促,他只能尽忠臣本份,恭恭敬敬地道:“吾君,公子,王家……不宜久留!”
不是霍光坚持,也明白霍光必然有所打算,冯子都根本就不乐意让这两人进王家的门。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下!
——那垂堂能与疫病相比?
听到冯子都的进言,霍光轻轻点头,向刘病已伸出手:“曾孙,我们速去速离!”
刘病已一怔,收拾了一下思绪,便走到霍光身边,将自己的右手放到霍光伸出左手里,任由他握住,随即跟着他的步伐,匆匆往前疾赶。
一路上,除了他们一行,始终不见人,进了正寝所在的院子……还是没有人……
刘病已跟着霍光在王家正寝前停步,不由狐疑地望向霍光——这王家……堂堂的将军家门……不会连个奴婢都没有吧……
——再说……王家的子女呢?
——纵然是疫症……不敢也不便靠近……但是……总该就近守着啊……
刘病已握了一下霍光的手,等他望过来,才悄声低语:“大人……这儿……真的没有问题?”
注:出自《乐府诗集》,名为《上之回》。
(默默地蹲墙角种蘑菇……我再度卡文了……这拉七杂八的……各位姑且看看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103、探看()
与所有的高门大第一样,当朝右将军的正寝位于自家宅第正中间的院子,前后两进,前面便是正院北堂,是正式待客的地方,北堂后便是主人的正寝。
——虽然这间正寝的利用率一般都不高……不过,这个格局不会改,当然,有时候,也会这间正寝会被一些人更多当成书房或者议事的地方,而不是就寝的地方。
——内院之中,软玉温香,怎么也比正寝独眠要舒服,就算有婢女侍寝,也总是不如内院的布置舒适、舒心……
——主要功能是不同的!
就是霍光自己,真正在正寝就寝的时候也不多,王家却是不一样。
之前来的时候,霍光就发现了,王莽所在的这间正寝的确是他平常起居的地方——各色器具都是用旧的,襜褕长袍都收在随时取用的地方……实在不像是临时移来的。
想想旧事,再看看王家人一个不在……霍光有些明白了……
——亲手鸩杀长子……
王莽的家人……哪有不心寒的……
——这其中也有他的原因……
……若不是这个原因,霍光也不会始终对王莽感觉愧疚……
……若不是心存愧疚,霍光又怎么可能将刘病已带来这里?
听到刘病已的询问,霍光心中又是一酸,右手在他紧握着自己左手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这是当朝在将军的家宅,哪能有什么问题?”
刘病已点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安,手上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霍光的手。
两人说话时,已有随侍的大奴登上台阶,隔着正寝紧闭的房门与屋里的人交涉。又过了一会儿,那人才回来,却没有直接向霍光禀告,而是走到冯子都身边,低声说了一会儿。
等那个大奴说完,肃手退开一步,冯子都才点了点头,走到霍光身边,低声道:“吾君,右将军安排了东耳室。”
这也在霍光的意料之中。
这儿名为正寝,但是,真正的内卧其实是东厢。
王莽患的是疫症,无论多么愧疚,霍光都绝对不会进他所在的屋子的,更何况,刘病已年少,尚在襁褓之中便入狱,身体绝对不算强健。——即便霍光自己肯冒险,也绝对不会允许刘病已冒这样的风险的。
东耳室在东厢的东侧,一般都是亲信御婢、傅婢的值宿之所,自然也算干净的地方,又与东厢有门户相通,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霍光点了点头,便要冯子都在前面领路。冯子都却站着没有动。
“怎么了?”霍光有些不解。
冯子都低声道:“右将军的傅婢言,王家女君也在那儿……”
霍光脸色一变:“糊涂!”
冯子都不敢吭声了。
霍光为什么把刘病已带来这儿?不过就是因为王莽上次让御婢转述的话。
——说透了,就是借着王莽的丧事,将刘病已悄悄地藏在王家。
一来王莽是因疫症而亡的,谁也不敢太细查;二来王莽一死,王家上下一家子妇孺,也方便掌控,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冯子都对霍光的打算是一清二楚。
——藏身王家的风险就在于疫症。
——不是眼见着与上官家不能善了,恐怕必是一场见血的争端……霍光绝对不会这样打算。
这般情况下,王莽的妻子出现在耳室之中……
——若说他们夫妻二人不曾接触……实在是不可想象!
霍光皱了皱眉,看了看仰头望着自己的刘病已,心中一阵烦躁,随即也就下定了决心。
“子都,带曾孙回车上!”霍光用力握了一下刘病已的手,随即便放开,沉声交代冯子都。
不过,冯子都还没有来得及应诺,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阶上传来:“大将军勿忧!妾便是为了夫妻之义,不得顾惜己身,也不得不顾惜膝下长孙。妾也是刚被唤来。”
说话的正是王莽的妻子。
霍光看了一下站在庑廊上的女子,虽然觉得她说的并非虚言妄语,但是,心中仍然有些迟疑。
女子站在庑廊上,一身褚色深衣,神色与衣服的颜色一样沉重,虽然抿着双唇,一脸的坚强,但是,眼中仍有悲伤之色忽隐忽现……
想到王忽乃是王莽唯一的嫡子,霍光心中的犹疑更甚——将刘病已放在王家……真的合适吗?
思忖着这些,霍光也就沉默下来,并没有吭声。冯子都也拿不准霍光最后会如何决定,也就没有挪步,更没将刘病已从霍光身边带开。
王莽的妻子说了那样的一番话之后,也实在找不出更多的理由劝霍光留下了——更何况……夫君的心愿……重要吗?
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子就无法不心生怨意。
霍光是天子近臣出身,最重要的就是察颜观色,如何会看不出女子的怨恨之意?
于是,霍光迅速拿定了主意,抬眼看向冯子都:“子都!”
虽未明言,但是,冯子都侍奉他多年,自然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霍光还是坚持之前的命令。
未出口的话是——“还不把人带走?”
霍光做了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