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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孝武皇帝所幸的邢娙娥可以称夫人,同样位次婕妤的姬为什么不可以称夫人呢?
与大多数入永巷的女子一样,华容夫人擅长歌舞之事,并以此得到了刘旦的宠幸。正是这个原因,出身微贱的华容夫人并不懂得歌舞以外的事情——为了能在歌舞上有出众的表现,以此赢得王的青眼,她必须付出全部的心力,哪里还能去理会其他事情呢?
看着刘旦一脸惊疑不安,她也不由惊恐起来,虽然没有做出尖叫之类的事情,但是,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连胭脂都无法掩饰了,隐于广袖之下的双手更是绞得死紧。
她不是不想出声,而是不敢出声——虽然刘旦并非那些嗜好血腥之事的王侯,但是,毕竟是一国之君,一旦激怒了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像始元元年,劝阻其勿与刘泽合谋大逆之事的郎中韩义等十五人……不就是因为逆耳之言激怒了这位大王吗?
华容夫人从不敢轻忽身份上的差异——若是没有差异,世人还追求什么富贵?
看着刘旦的脸色,华容夫人咬了咬牙,勉力压下满心的惊恐,露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走到刘旦身边,轻轻言道:“大王……”
“退下!”刘旦冷言。
华容夫人的笑容一僵,但是,她没有再不知趣地出声,而是恭敬地稽首下拜,无声地退出了寝殿内卧。
外间侍奉的宫人一见华容夫人出来,便为其披上了狐裘。
拥紧狐裘,华容夫人领着自己的侍使宫人步出王寝——此时,她格外庆幸,今日并没有真的侍寝。
——若是衣冠不整地被逐出王寝……只怕永巷之中立刻有无数人对她落井下石!
走了一段路,华容夫人忽然驻足。
“夫人?”亲信婢女上前悄声询问。
华容夫人低头寻思了一会儿,便断然道:“去北宫!”
所谓的北宫,是相对于王的路寝而言的,指的是王后起居之宫。
刘旦的王后是他的元配,已经年近五十,早已不会对刘旦的宠姬有什么感觉了——她有嫡子傍身,堂堂正正的王后,其他女子再得宠又能耐她何如?
——等她死了再说吧!
女子过了四十,多会有些难以入眠,燕王后也不例外,晚睡早起已经是她近几年的习惯了。再加上今年,种种灾异不断,她是显爵高第出身,对那些灾异所预示的内容,也不是不清楚,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够安寝?
听说华容夫人来了,这位王后先是一愣,随即便问身边的女史:“昨日大王召幸何人?”
女史立刻就回答:“大王召幸姬华容。”
——女史掌王后之礼职,掌内治之贰,以诏后治内政。自然不会如一般后宫婢女一般,直接将姬称为夫人,只会以正式的爵位官名称呼。
燕王后不由就问:“现为何时?”
在内户外侍奉的宦者立刻答道:“寅时差三刻余。”
燕王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女侍已经为王后梳妆完毕,王后选了一件绣了万世如意纹样的褐色织锦深衣,由婢女侍奉着穿上,又结带、佩玉,一番妆束全部妥当了,才由婢女扶着,往正殿走去。
见到王后的女官,华容夫人便立刻跪下,伏首在地,只道女史的赞礼声响起,她才稽首再拜。
女官代王后称谢之后,华容夫人才站起身。
燕王后和颜悦色地让这位宠姬入座。
在幄帐旁的漆秤上坐下,华容夫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王后身侧的女官,王后笑了笑,抬手示意自己的女官退到殿门处。
华容夫人这才低声道:“王后可知昨日端门之事?”
——那样异常的事情,王后如何会不知道?
燕王后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黄鼠死了。”华容夫人垂眼低语。
燕王后大惊失色:“什么?”
她比华容夫人这样的出身更明白此事的意义,惊骇之意也就更盛。
华容夫人没有想到王后的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就是被吓了一跳,半晌才喃喃道:“黄门令亲自向王禀报的……”
燕王后坐不住了,立即站起,扬声道:“备辇,我要见大王。”
王后乘了辇,匆匆赶往王寝,还没有到王的寝殿,却见先遇见了自己的儿子——燕国太子刘建。
“建为何在此?”王后本就紧皱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刘建已非稚儿,不应当随意出入王的后宫。
刘建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阿母长乐未央。臣正要去见阿母。”
“何事?”燕王后有很不祥的感觉,“尔从何处来?”
刘建定了定神,道:“臣从路寝而来。”随即也没有细说,只是道:“阿母,至路寝,臣再细禀。”
王后点了点头,命令属吏、奴婢尽快赶往路寝。
王后的辇车在路寝北门停下,刘建扶着母亲下了车,又扶着母亲进了路寝,王后带来的人则都停在北门外。
进了路寝,刘建才犹豫着道;“阿母……君父……病了……”
王后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幸好刘建一直扶着她,才没有出什么意外。
“病了?如何?”王后语无伦次地问儿子。
——若只是小恙,刘建又岂会这般犹豫不决?
刘建不敢再说,只是道:“方才臣离开时,医工尚未至。”
听到儿子这般说辞,王后恨不得立即奔进路寝,但是,这儿毕竟不是寻常民宅,而是王宫路寝;他们也不是一般夫妻,而是诸侯王与王后,王后只能在太子的扶持下,以沉稳的步伐走向寝殿。
一进寝殿,王后便一阵腿软。
殿中帷幔尽系,门户敞开,只在内卧床前放了一架朱纹黑漆屏风,屏风旁,数名医工正在议论着什么。
王后的年纪也大了,对宫中的医工极为熟悉,一眼便看出,燕王宫中,顶好的医工都在这儿了。
——这说明什么?
王后不敢想却不能不想,一时之间,她全身僵硬,竟是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阿母!”刘建正为父亲担心,但是,见母亲这般状况,不由更加忧心。
直到这时,殿中诸人才发现王后与太子来了。
医工与宦者、宫人一起向两人见礼。
被众人这么一拜,燕王后也强自镇定了,看了一下几名医工,最后盯着为首的医工长,问道:“大王病了?”
医工长点头——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可瞒的了——毕恭毕敬地答道:“大王惊忧过甚,以致不省人事……”
王后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也不省人事才好!
“大王!”王后抚额惊呼。
医工长连忙道:“大王已醒。”
刘建扶着母亲,不由怒斥:“汝何不早言!”
医工长还想解释,王后已经疾走进内卧,刘建也顾不得其它,连忙跟了进去。
见母子俩进了内卧,医工长不由抹了一把冷汗,随后才被属下扶起,不由摇头苦笑。
注:《二年律令。置吏律》:诸侯王得置姬八子、孺子、良人。,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348章 6、奈何?()
刘旦的确是昏迷了一会儿。
万幸的是,他的身体素来康健,今日也没有宠幸姬妾,黄门令当时就在路寝,最重要的是,昏迷前他召了自己的太子。
刘建毕竟是能作主的,当机立断,让人开禁闼召了医工,自己则亲自去找母亲——即使只是为了避嫌,他也不能在君父昏迷不醒的时候,在王宫路寝久留。
刘旦已经醒了,却仍然不太能动弹,脸色灰白,看着煞是吓人。
燕王后与太子同时在床前跪了下来,王后心慌得不行,膝行两步,到了床边,忍着泪,强笑叩首:“大王万寿。”
刘旦喘了两下,似乎舒坦了不少,慢慢挪手,搭到王后的肩上。
“王后勿忧。寡人尚安。”刘旦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说得还得清楚的。
燕王后稍稍定了心神,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夫君:“妾让大王忧心了。”
刘旦笑了笑。
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对彼此再了解不过。这种明是请罪,暗是责备的话语,他已经多年未曾听过了。
笑过之后,刘旦觉得沉重的身子轻松了不少,便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建。”
“臣在。”刘建立刻稽首应声。
“召尔来,是有事令尔去办。”刘旦的神色十分郑重。
刘建不敢怠慢,立刻道:“但凭君父之令。”
刘旦道:“此事……须办妥,然尔不可亲为之。”
“诺。”刘建立刻答应。
刘旦叹了一口气:“今年异象不断,寡人欲祠葭水、台水。尔去办吧。”
“诺!”刘建松了一口气,立刻应声。
“速去。”刘旦见他没有动,便又说了一句。
蓟县周围没有大河,葭水在平干国的南和县,台水起于琅琊郡的横县,两水都从燕国经过,算是离蓟最近的水脉了。
刘建也清楚最近燕国的事情,见君父催促,虽然也担忧君父,但是,还是叩首退下了。
“大王……”王后却有些不安,“定要让建去办?”
女人,能倚靠的,除了夫君就是儿子。眼见燕王这般状况,王后自然不愿意让儿子离开。
刘旦闭上眼,道:“不过安排人而已。”
王后稍稍安心。
王后在路寝亲自伺候一日一夜,见刘旦已经可以起身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才由宫人侍奉着,回北宫休息。
休息了一日一夜,喝了不少药,刘旦振奋了不少,特地召见了燕相,处理了一些事务,以此告诉国中,自己并无大碍。随后又召了太子。
听刘建将祠葭水、台水的各项安排细细说明了一通,刘旦稍稍安心,夸赞了一番太子,又留了太子陪自己用食。
进过昼食,刘建侍奉君父回到内卧稍歇,眉目间显出几分犹豫之色。
刘旦自然发觉了太子的神色,在床上坐了,才问道:“建有事欲言?”
刘建道:“君父可是为灾异忧?”
刘旦点头,神色有些晦黯。
“臣有一念……”刘建又犹豫了。
“但言无妨。”刘旦鼓励了一下儿子。
刘建这才下定了决心,道:“大王何不召朝中诸人与诸客共解?”
刘旦眉头一动,未置可否,半晌才道:“建且退。”
“敬诺。”刘建不敢再言,立刻行礼离开。
因为时辰尚早,出了路寝,刘建便往北宫,给母亲请安。
燕王后知道儿子今日陪君父共食,正觉欢喜,见到刘建,不由就是一愣——不是意外他会来见自己,而是奇怪他的眉目间为何有忧色。
“建……”王后唤了一声儿子,挑眉相询。
刘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一下殿中侍奉的诸人。
王后摆手让众退下,目光却一直放在儿子身上。
“阿母……”刘建不再掩饰自己的忧心,“我担心……”
“可是汝父……”王后不由悬了心,失措地询问。
刘建连忙摇头:“不是……也是!”
他咬了咬牙,道:“阿母,我担心君父……”
王后被他弄糊涂了,不解又不安地道:“汝究竟何意?”
刘建凑到母亲的身边,低声道:“君父所谋,阿母知否?”
王后的心陡然一紧,然而,沉默了半晌,她仍旧只能点头:“岂会不知?”
——那件事,不敢说燕国尽知,燕宫之内却是无人不知的。
“事不谐?”
燕王后并非无知妇孺,如何不知谋反是何罪?一听刘建问及此事,便有些提心吊胆。
“或……事已泄?”
听到母亲的猜测,刘建只能摇头:“并非如此。”
燕王后稍稍安心:“既非如此,汝何忧?”
刘建叹了一口气:“阿母可知,君父之相遣其子送新妇归宁?”
燕王后摇头,不明白儿子为何提起燕相的家事。
刘建道:“既然如此,阿母可能更不知,谋反相坐,异居分户者不坐。”
燕王后一愣。
“八月正是书户之时……若是不出意外,相与其子已分户异居。”刘建拧眉。
“……这……”燕王后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不禁目瞪口呆,“相从未……”
刘建苦笑:“我想了许久……阿母还记得韩义否?”
“汝之意……”燕王后讶然失色。
“不畏死之人……终究难得……”刘建摇头。
——谋反是没有后路的事情……若是参与者尚未行事便先虑后路